但他问了后,却发现詹箬没反应,她好像在走神,看着那个相机走神。
萧韵几人有些惊讶,但都没出声,还是裴音扯了下她的袖子。
詹箬回神了,看了裴音一眼,后者收回手,当作什么也没干过,詹箬没显露什么,只是用遥控器打开了藏在墙壁里面的设备。
陈勋把相机里面的内存卡视频导出来,众人已经做好了看到血腥残暴的犯罪现场准备,比如王蔷就把胖胖的自己塞进沙发中,并且用抱枕抵挡身前,有趣的是她下意识往萧韵那边靠。
詹箬那边就算了,她可不敢,但萧韵老师无疑是强大的,她自带的文曲星气场肯定能驱散邪恶。
王蔷都做好身体跟心理的双重准备了,结果录像里面竟是个海边。
镜头有些晃动。
看着这个海边挺普通的,起码对于王蔷她们这几个满世界飞什么好地方都去过的人来说,这里委实不算什么。
但很僻静。
僻静的海边,摇晃的镜头,融入了干净的小木屋,中厅镂空,对着外面的海景,很快传出一道声音。
“姐姐?回头看这。”
摇晃的镜头纳入了一个人来,素雅的长裙,从腰身到脸庞,像是素染细绘的画卷缓缓展开,她正从中厅地垫上弯腰抱着一个咖啡猫抱枕,直起身回头看来
她看不到,无法对焦镜头,但能凭着声音知道自己妹妹在哪。
“嗯?怎么了?”
当时,她已三十多许,眉眼早已长开,娴静端雅如同春夏盛开在幽谷溪涧旁悬崖峭壁上的一株素兰,那么脆弱的花朵,含笑轻柔,眼眸弯弯,修长素白的手指还捏着柔软的咖啡猫耳朵。
“我在录像哦。”
原来说话的是洛宓。
陈勋都斯特勒都有些惊讶,因为在他们记忆里尤记得洛宓这个人交谈的习惯,冷静,没有人气,古板得像块石头。
从没听过她这么亲近活泼的语调,竟然还未在后面加“哦”。
她说在录像,洛瑟反应却是羞涩,把抱枕往脸上挡。
“你又拍我,不要拍。”
“就不。”
“别闹。”
两人打闹了一会,洛瑟在镜头里笑着很开心,最后丢掉了抱枕,拽住了洛宓的袖子,竟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教我用,阿宓,教我用这个相机...”
“你老说自己不好看,我要留证据。”
“我不会骗你。”
“真的?昨晚你还说不会再拍我,今天就反悔了。”
“今天我不会骗你。”
“...”
洛宓教了,过了一会,镜头晃动后,估计相机到了洛瑟手里,入镜的人变成了洛宓。
“对准了没有阿?”
“对了对了,我的脑袋已经拍进去了,你看了后,等手术好,一准能认出我。”
洛瑟被逗乐了,“没有这个我也能认出你。”
“真的?”
“自然是真的,以前妈妈就说过我们家小宓最好认,贪玩,胆子小,懒惰,还怕疼,就喜欢晒太阳,像一只小花猫,不过小花猫喜欢奥特曼。”
“奥特曼那个...你瞎说。”
“还说没有,你忘记你五岁那会,院子里窜进来一条野狗,你吓坏了,当时好像是比了什么动作,嘴里喊着xiuxiuxiu。”
“不是,是biubiubiu。”洛宓想也不想就纠正了过来,后愣了下,因为洛瑟笑了,她有些羞恼,索性破罐子破摔,比了动作,“哝,是这个,双手十字交叉,biubiubiu。”
“是这样吗?”
洛瑟好奇学了起来,把相机随手放在了边上,但没管,于是镜头刚好把两人都录进去了。
“对,就是这样。”
两个长得天姿国色的女子,也都上30了,却跟小孩子一样biubiubiu玩得开心。
“到现在还记得,难怪你还吹嘘说村子孩子里面没有人比你动作更标准。”
“所以他们都不愿意跟我玩,肯定是因为他们太不标准了。”
“那是,也只有我陪你玩了。”
“...”
估计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洛宓也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她眼镜红了,却一直看着洛瑟。
那一刻的眼神,痛苦到极致。
眼里藏着泪,一滴泪落下来时,她偏过脸,泪水滑过脸庞,但她歪倒了身子,躺靠洛瑟怀里,枕着她的腿,低低说了一句。
“姐,我想爸爸妈妈了。”
“我知道。”
洛瑟揽着她,声线比平常更柔软沙哑,大概因为她也想念了。
“你唱歌给我听吧。”
“不要,不好听。”
“唱嘛。”
“洛小宓,你每次都这样...”洛瑟有些恼,捏了她的耳朵,却还是疼她,只开了口,唱了她小学的时候被老师教的歌。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得开,美丽小鸟一去...”
万籁本寂静,但海风裹挟着海浪声,哗啦啦作响,她的歌声纯凉,绵软,带着几分蹩脚的停顿,以及几分沙哑,沉浸在如此僻静的海边,但被稀释在了天地中。
终究变得空荡,空荡荡。
无回响。
最后洛瑟唱完了,说了一句,“昨晚答应我的哦,等我能看见那天,我要第一眼看见你。”
“看看我们家小阿宓好不好看。”
“嗯。”
“不许骗我。”
“不骗你,那一天我一定在。”
洛瑟笑了,洛宓哭了。
没人知道洛宓拍这个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想把它留给洛瑟做一个念想,让她开始新的生活。
就好像也没人知道洛瑟费尽心力把它偷偷寄出去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她想让洛宓活下去。
可是她们都没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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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播放结束的时候,没人失望这竟不是罪证,因为他们都懂了对于当时的洛瑟而言,她的目的完全无管自己的冤屈与清白,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王蔷发现木盒子下面还夹着一张薄薄的纸。
上面写——我们家的小阿宓果然很好看,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难过。还有,不要回来好不好?
原来她感谢斯特勒的原因在这,她终于见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光明。
因为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妹妹长大后变成什么样子了。
客厅气氛陷入了极致的安静。
萧韵留意到詹箬脸色苍白,捏着杯子的手指骨都发白了,却始终没有捏碎杯子。
这得多可怕的克制力?
萧韵忽然提出离开,王蔷是个人精,虽看不出门道,但知好歹,立刻就附和了。
而斯特勒倒是盯着詹箬好一会,却也听萧韵的。
陈勋没有拿相机,在出门前,深深看了詹箬一眼,眼里不解跟迷茫,但最后出去了。
啪嗒,门关上。
裴音推动轮椅,回了房间,把这里交给詹箬一个人。
客厅一片寂静,外面雨声渐来。
原来又下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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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库里,萧韵开车驶出小区,王蔷忽然问斯特勒:“这个快递应该是她死前就安排寄出去的,为何那么久之后才到你那?”
斯特勒:“我后来查了,我所在的洲在那时遭遇了一次龙卷风,当地邮局仓库被打乱,电脑被水浸泡,数据消失了,管理层弄糊涂账,只用赔偿应付。我跟洛瑟这边都没反应,也就无人得知这个快递,但去年那边的管理退休了,新上去的小年轻很负责,特地找专业人员修复了数据也整理了那些积累的快递,最后重新发给了我。”
国外的某些办事效率是真的让人诟病,斯特勒当时还很愤怒,找关系狠狠“关照”了那个退休了的管理人员,如果不是怕这个快递被人注意到,她还想免费送对方一个诉讼。
王蔷没想到是这种缘由,其实这也算得上天灾。
“这算是阴差阳错吗?不过就算洛宓拿到了这个快递,其实也...也没用吧。”
单手开车的萧韵看着车窗外,说了一句,“是宿命。”
王蔷两人一时沉默,但红绿灯的时候,斯特勒忽然提起,“洛宓这个人,我对她印象很深刻,不是因为她多好看,而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她很不擅长社交,也很怕跟人交谈,总觉得在控制与人的距离。那天她跟我谈完后,我查了一下她,发现她在硅谷那边名声很奇怪。”
“人人贪恋她的皮囊,却不喜她的古怪,都说她是一个古怪且内心没有感情的人。”
“我并不信,因为我后来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那么有钱却让自己的亲姐姐花了那么久才得到一双合适移植的眼睛。”
她没说出答案,但王蔷懂了,何况心思玲珑的萧韵。
有人说,只是一双眼睛而已,就那么难吗?
不难,愿意献出的人也不少,但等待的人更多,这是正常渠道。
不正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