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倩倩一抬眼,耿秋花现在她面前。
“妈,你怎么来了?”
“你林子姐呢?”
“她出去了。”
“去哪了?”
刘倩倩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说:
“我哪知道,她最近经常夜不归宿。”
耿秋花一跺脚。
“哎呀!不是叫你盯着你姐吗?你怎么不听话呢。”
刘倩倩不耐烦,将身体转向一边,不看耿秋花。
“一个大活人,我哪盯的住。我现在是人家手底下的人,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快,给你姐打电话,叫她回来,你姨夫病了!”
徐忻林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一下,简直是五雷轰顶,丢下手头的工作,匆忙而去。
徐大山躺在病床上呻吟着。
“大爷!都给您检查过了,哪哪都正常,您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儿啊?”医生问。
徐大山脸上带着难捱的表情,眼睛紧闭。
“哎呦!我心口不舒服,头晕眼花,不敢睁眼。一睁眼,天旋地转的。”
医生转头对徐忻琳说:“这老爷子莫不是中了邪了?”
“你们医生还信这个?”
“哎!医院治不了的怪病多了去了,什么样的都有。查不出来病,我们也没法治啊!不行啊,找个大仙给看看。”
徐忻林母亲的遗像挂在墙上。墙面已经泛黄,阳光从窗子折射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照下翻腾着。
“大仙”进了屋,一身纯白绸缎衣服。他身材瘦小,衣服松松垮垮,面料哆哆嗦嗦的。长相与常人无异,五十来岁,一头似卷非卷的齐肩发,留一把灰白的山羊胡子,面庞饱满,唯有眉心的川字纹很深。手里端着一只香炉,那双大手与身材不成比例。
“大仙”点燃了香,几条细烟在屋内渺渺散开。
“大仙”看了一眼徐大山,冷着脸说:
“拿一碗小米来!小米要装满。”
徐忻林按照吩咐,端来一碗满的冒尖的小米。“大仙”一手端碗,一手在碗口上一抹,多余的小米被划拉到地上。接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红色绸缎手绢,把手绢蒙在碗口上,小心翼翼的端起来。
“大仙”一只大手将碗口一掐,另一只手把手绢一攥,收了口,熟练的把碗口翻转朝下,小米严严实实的被兜在了碗里。
徐大山迷糊着眼睛躺在床上。
“大仙”拿着碗,在他额头上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嘴里不停的念着咒语。
忽的停在半空,把碗翻正,放在桌上。打开红手绢一看,小米竟缺了三分之一!
“大仙”面露暗色。
“被一个身子不完全的女人跟上了。”
徐忻林刹时脊背发凉,欲言又止。忍不住去看墙上母亲的遗像,那笑容依然安详。
“大仙”又说:“解吗?”
徐忻林急问:“解。怎么个解法?”
“买点纸钱,晚上十二点,找个十字路口。烧了。”
徐忻林点着头。
“大仙”看着徐忻林,上下打量一番。
“你不能去,你阴气太重,怕送不走又跟回来了。”
“我去!”耿秋花说。
“你也不行。你是外人!”
徐忻林看了看耿秋花说:“那怎么办?难不成叫忻阳去?忻阳在上学呀。”
“大仙”表情漠然。
“上学又不是回不来,比你爹的命还重要?”
沉默片刻。
“大仙”嘱咐:“来回的路上不管遇到谁,都不要搭话,烧纸的时候面朝西。”
徐忻林付了香火钱。与耿秋花一同把“大仙”送出门,看着那辆宝马车走远了才回去。
“二姨,这大仙是不是知道咱家里的情况啊。说那么准。那女人不就是我妈吗?”
“这大仙是你姨夫姐姐的婆婆给介绍的。又不是咱附近的,怎么会知道咱家的情况。信则灵,别瞎猜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啊?”徐忻林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烧纸后的第二天,徐大山果然有了好转,能吃些东西了。
徐忻林正在厨房里给父亲熬粥,外边一个声音喊道:
“叔!我来看你了。”
徐忻林在围裙上抹抹手,迎出来。
“郑多金!你来干什么?”
“我叔病了,我来看看我叔。”说着便毫不见外的拎着东西进了屋。
郑多金一口一个“我叔”,亲得很。
叫的徐忻林心软了,一时忘记了医院“贴纸”一事,忘记了讹钱一事。
徐忻林刚把粥端到徐大山的屋里。
电话就响了。
郑多金说:“林林,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照顾我叔。”
酒楼那边等着验收签字呢,一直催,开业的日子也已经定好,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那,那就先麻烦你了,我处理完马上就回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郑多金每天发一条消息报平安。
近两天没收到消息,徐忻林一边忙碌着,一边提着一颗心。心不够用,脑子也不够用。
眼看酒楼要开业了,心力交瘁之时,耿秋花打来电话,天都塌了!
“林子,你爸又严重了,两天吃不下喝不下了,估计是反复了。”
徐忻林赶到家时,两面黄旗插在门口,一进院子,听到一阵摇铃声。“大仙”已经在屋里做法了。
一小徒弟候在旁边,身穿黑色绸缎长袍。师徒二人,一黑一白,徐忻林想到黑白无常,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仙”表情诡异,旁若无人,在徐大山周围跳来跳去,像在练着什么功。冷不丁的大叫一声:“呆!哪里跑!”。
徐忻林一激灵,把魂都吓飞了!
那“大仙”回回神,神色恢复到正常。
“这女人执念太重,不肯走啊!”
徐忻林精神紧绷:
“怎么才能走?”
“那要看你们愿不愿意完成她的心愿了。”
“什么心愿?”
“大仙”的手从袖筒里往外一伸,朗声道:“拿纸笔来!”
小徒弟走上前,将一张一米见方的宣纸往桌上一铺。俯身,双手递上一支毛笔。
“大仙”刷刷几下子,写下两行字:
徐家有女初长成,凄凄瑟瑟苦一生。
少年不知老来愁,老父姓名甚堪忧。
东方佳胥金不换,结为连理方改命!
写完,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也只能点到为止。”
临走时,回头道:“这次施了大法,香火钱是上次的十倍,记得转给我。”
徐忻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父亲躺在床上喘息着,酒楼里乱哄哄的忙碌着,“大仙”在屋里跳动着,母亲的遗像在墙上似动非动……
她记不清了,那句话,到底是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二姨,我答应嫁给郑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