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叫一声“滚开”,然后向后挥肘,不料没能击中身后的狼。我下意识地捂住猞猁崽们,回过头,却发现来者是故狼王。
故狼王歪着头,不解地看着我。我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按住小猞猁,回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她。我手心里的小猞猁不满我的压制,拱开我的手掌,探着头。
我赶快把它的小脑袋按了下去。虽然故狼王和我是一个族群,但是她毕竟还是狼,作为纯粹的食肉动物,这一窝小猞猁可是轻而易举就能吃进肚子的嫩肉。它们的母亲好不容易才换来了它们的命,就算故狼王是我的同伴,我也不能把这三个生命交给她。
故狼王伸长脖子,想要看清猞猁窝中的东西。我知道就算我竭力不让她看到,她的鼻子也早就让她明白了这是什么。
故狼王坐了下来,用后爪挠了挠耳朵,然后又甩甩脑袋。我慢慢地把手挪开,把三只小猞猁露了出来。猞猁眨眨眼,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狼,天真的它们恐怕还不知道面前这两个物种,随时都有可能杀掉它们。
就在我们五个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从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鸣叫。我和故狼王同时抬起头,发现正上方的天空,有一双翅膀正在翱翔着。
由于距离未知,我无法判断这只鸟的大小。顿时,我看到它在极速下降,身边正在啄食虫子的鸟炸了一样迅速飞走。
故狼王左右张望,张开嘴,又紧紧盯着天空的大鸟。能让肉食鸟害怕地,想必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果然,近了,我看到那钩子一样的喙,那钳子一样的爪,那刀锋一样的翼!
鹰!
是一只雪原鹰!
虽说雪原和麦田中间仅隔着一方沼泽,但也不至于跨这么远来捕猎吧?还是说这些肉食鸟都来自于雪原?
鸟们扑腾着一瞬间悄然无踪,雪鹰转了一圈,冲着我飞过来!
我瞳孔猛缩,不由自主地用双臂护着脑袋。我在之前收到过鹰的攻击,它的爪子会直接撕裂我的皮肤!
但一念间我突然反应过来,雪原鹰的目标并不在于我。我抬起头,看到鹰弓着身子俯冲下来,两只利爪直直地逼向我前方的小猞猁!
我心里大叫不妙。
却只听一声嘶吼,故狼王从侧面拦截,对着即将下落的雪原鹰一通狂吠。雪原鹰扇动翅膀,只好作罢,调了个头又飞向远方。
在狼吠声中,雪原鹰渐渐飞远,猞猁们像小猫一样缩成一团,抱在一起。故狼王望着远去的雪鹰,停了嘴,直到雪原鹰变成了一个黑点,她才慢慢低下头。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故狼王,她盯了小猞猁们一会儿,抬头与我对视,然后抬起爪子挠了挠空气。一只小猞猁费力地爬出了地面,故狼王因害怕雪原鹰突然飞回来,紧忙叼着它放回了窝中。
我看着故狼王满眼爱意,我的心却一阵酸楚。
“你很喜欢它们吧?”我轻声说道。
故狼王抬起头,动了动左耳。
“我的意思是,你,很喜欢,它们?”我一边做着肢体语言一边说。
故狼王仰着头咧开嘴,然后俯下去舔了舔小猞猁。小猞猁们颤颤巍巍,感受到的舌头并不是母亲从前的那样,怪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
故狼王抬起头,看着我,走到另一侧,用身子围住半个窝,然后趴下身子。她的意思是想要照顾这些小猞猁一段时间,但是作为曾经的狼王,她明确狼群中的那些规定,是不可能把猞猁带回狼群的。她也考虑到我经常出入领地,想要让我和她一同照顾这三只小东西。
我也用肢体语言告诉她:毕竟它们和她不是一个物种,我们只是保证无法自食其力的猞猁幼崽不受到危险、不被饿死,赶快给它们找到一个新的家。
故狼王得到了我的许可,像是生下了狼宝宝一样欣喜若狂。她左右纵跳,伸着舌头,面部明显有了微笑的表情。但是她仍然保持理智,没有钻到猞猁窝里,那样的话她身上的味道会让狼群拒之门外。
“如果你不执著于裂耳,随便和族内一匹公狼组建家庭的话,”我小声说,“你是不是就保住了狼王的位置,也成功生下了一窝优秀的狼崽呢。”
故狼王消停下来,坐在地上,呆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裂耳真的是你一生的羁绊么。”我低下头,“对不起。”
故狼王走过来,舔了舔我的下巴,我苦笑着,摸了摸她的脖颈。
狼,真的是这样一种专情的动物。早在一年之前,我在花斑身上就看到了狼的专情;近来在故狼王和裂耳之间也看到了这种难能可贵的情感;包括现在对铃铛不离不弃的赤心,还有之前日夜寻找的小青夫妇。很多的例子证明了狼这样一种残暴凶恶的动物,也是温柔专情的动物。
可我就想不明白,人类口口声声称玩弄感情、不重家庭的人是狼心狗肺究竟是为何?
很多农村的狗在发情期会肆意交配,母狗负责生育幼崽,公狗则不管不顾,不顾家的人和这种狗有什么区别?在城市里的宠物狗也会在一定年龄于宠物店随机与一只异性交配分娩,或者是做绝育手术,这又是仅仅为了满足人的私心。
可是人们还是叫深情的人为“舔狗”,而把这样专情的动物冠以“色狼”的称号。人们为鸳鸯写下了太多赞美之词,却玷污了狼最纯真的情感。很少有人知道,鸳鸯虽然总是成双成对,但是此时的一对很难与彼时相同,公鸳鸯形美,招蜂引蝶,甚至可能将正在怀孕的母鸳鸯抛弃;而狼夫妇永远是一夫一妻制,只要都还活着,它们的爱情会延续终生。
我越发为狼打抱不平。可是转念一想,我在来到山谷前,不也是极其讨厌印象中作恶多端、狡猾奸诈的狼么,而且也把猥亵的人叫“色狼”。我们怪不了人类,只能怪人类太不了解狼。
正当我怒火中烧的时候,窝中的小猞猁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看样子已经饿坏了。它们能够完全独立行走,能够发声,看来应该已经断了奶。故狼王听到嗷嗷待哺之声,立刻打算去捕捉猎物。
故狼王临走时叮嘱我看好猞猁们,我看着她急冲冲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何时在人的心中也能升起一座狼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