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里,人头攒动。
“尊敬的旅客,前方到站,沈阳南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
火车的播报响起,把我从疲惫中唤醒。我胆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睛瞟着四周的人,总觉得他们在盯着我这个“怪人”,但是当我抬起头看他们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由于脱离了人类社会太久,重新回到这里,我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真害怕有一个人看出我的不同,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评头论足。
不过,还好,我就要下车了。
我什么行李都没有,拍拍身子走到厢节处准备下车。我看到乘务员大哥彪悍地站在那,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我吞了口唾沫,不再看他。
车停了。车门缓缓打开,我正要下车,却被一个胖子挤开,我一下撞到了车门上。正当我捂肩抱怨时,那个胖子却恶人先告状:“你不长眼睛啊!”
明明是他插队,却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低下头,感觉无数双眼睛盯在我身上,我的身子顿时热了起来。我默默无语,贴在车门边,等待人都下车后,我才小心地走了下去。
“呜——”火车启动,来往下一个车站。我被鸣笛声吓了一跳,在野外生存了三年,耳边早已不适应有如此刺耳的声音,每天除了鸟鸣就是风声,人类社会各种突兀的声音让我一惊一乍。
我松了口气。这个火车站是客流量最少的,我可以避开更多人的注意。我一路上闷着头快速走着,出了车站,来到行李托运处,看时间应该刚刚好。
果然,不一会儿那辆卡车便驶来了。我欣喜地小跑过去,和他们打开了货箱,看到黑暗的角落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盯着我们。
我连忙叫他们把笼子放下来。折腾一番,送走了托运人员,才放心地把笼门打开。黑夜探了探头,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场景,然后缓缓走了出来。
我的心里十分激动,因为我就要回家了。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带黑夜来到路边。这里人还是不少,还有人往我们这边望着,估计它们都被巨大的黑夜给吸引了,但是不可能会有人认为他是一匹狼。
我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把黑夜塞进后座,我也挤进了车。司机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吓得眼镜都掉了。我连忙解释:“这是我的一只狗,他不会伤人的。”
但是司机师傅还是把驾驶位的玻璃门给摇了上来。我一脸尴尬地挠挠头,另一只手摁着黑夜,不让他乱动。
经过漫长的路途,出租车拐进了我们村子。三年了,三年的变化真的很大,村口原来只是立了一块石碑,而现在则修建了一栋拱门,上面牌匾的大字十分显眼。再往里,原本栽满了树的路边都砌上了墙,记忆中的绿色全然不在,泥土路也铺上了沥青,看起来偏向于城市化。我望着窗外,最大的变化就是少了很多的绿色。
“师傅,这里什么时候修的墙和路啊?树都哪去了?”我问司机师傅。
“两年前就把树都砍了,政府要修也没办法,上面只能执行呗。说实话,村子是整洁了不少,但是没有以前的树多了,树都卖钱了。”司机说,“这你都不知道,你不常来这里吧?”
我没回答他,只是愣愣地望着路边。我怎会不常来?这是我的家乡,我每年都会回来,可是……一场意外以后居然改变了这么多……
到了,我看着窗外的家门口。大门没有关,还是那个黑色的大门,围墙里看不到什么环境,只有那栋房子的房顶露出尖头,上面铺满了落叶。房子边父亲种下的树林里死了几棵树,一丝不挂的枝头孤零零的摇曳着,我很奇怪,为什么父亲精心照顾的树会死。
我付了车钱,下了车,站在半掩着的大门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终于回来了……
大门半掩着,锁头都上了锈。黑夜蹲坐在路边,我看着他许久,方才转身推开吱呀吱呀的大门。
院子里也铺满了落叶。现在虽然是中秋时分,但是树也并未完全凋零。地上的这些陈枝烂叶看起来是上一个年头留下来的。这怎么可能呢,父亲是一个很精细的人,他对院子的打理非常用心,没有理由不清扫这些落叶。
我越过落叶路,来到房子前,门紧锁着,两边还贴着新换的对联。我敲了敲门,轻声说了声:“爸?”
“爸,你在家吗?”我又提高了嗓门,也加重了敲门的力度。
见没有回应,我绕到房子后面,透过窗户我看到室内落灰的地板和家具,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
“爸,我回来了!”我敲着窗户,大声喊。
“喂,你是谁,干嘛呢?”这时,有一个声音喊住了我。我吓得连忙缩手,转身望见墙头那边站着一个女人,她怀里还抱着一盆衣服。
“王姨?!”我认出了她。她就是隔壁老王的妻子,王姨。没想到三年没见了,她一点没变,只是换了发型,还是那么爱美。
“你……你是?”她显然有些错愕,愣在了原地,眼中有种不可思议的神色。
“是,是我。”我把长长的头发拨到脑后去,把脸露出来,“我是郎桐。”
“你……郎桐……”王姨声音颤抖着,装着衣服的盆都掉到了地上,“老郎,他,他回来了……”
“谁?怎么了?”我不解,“王姨,你能告诉我我爸去了哪里吗?他是搬走了吗?”
“你这个不孝子!你还有脸回来!”王姨几乎是带着哭腔喊的,“你爸去年就过世了!你连个影子都没有!老郎一个人帮长这么大,结果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啊!”
我的脑袋像是被钝器击中了一样,嗡嗡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