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一阵点头,“若是可以,我都想随你们一起去。”
“使不得!”慕容昕连连摆手,“这才刚将你救出来,要是阿延知道我还继续带你去冒险,可不得扒我一层皮?”
这事直接没得商量,他说完就往房里走,顺便吩咐慕兮,“今天出去一天了,早饿了,得赶紧吃口热乎的。顺便让疏逸和怀钦都过来,都跟我说说阿延和殿下今天的情况,你晚点也都过去看一下他们。”
景年目送他们进屋,停在原地未动。
“你不也进去一起?”临风问。
“我就不去了,有些乏,先回去休息了。”景年也没多说什么,独自回房。
……
那一晚鬼使神差的,一整晚她都在做梦,还全都是关于楚承羡的。
关于他与景向薇的初次相识、定下成亲的契约、一直到最后在断情山下惨死。
当年楚承羡之所以会与景向薇联手和亲,不仅是形势所迫,皇室内部也出了很大问题。那时庆帝的亲舅舅成王已意欲谋反多年,景向岚借机与其勾结,带着断情宫少数叛党前去投诚,甚至不惜送出灵珠以表诚意。
成王需要一个强大的后盾助其篡位,景向岚需要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助她在北国大兴其教派理念,二人的利益点不谋而合。
更不用说,那时她已经因为在各地肆虐杀害不认同其教义之人而让断情宫成为众矢之的,断情宫与北国、江湖各派的紧绷形势已焦灼到一点即燃的地步。
和亲,原是成王与景向岚想要拖垮皇室和断情宫的筹码。
可后来二人之所以会答应,还是楚承羡主动第一次秘密会见景向薇。也是在那时,景向薇第一次了解到皇室内部早已分崩离析、岌岌可危。
成王对庆帝的逼宫,已到了明面上挑衅的程度,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断情宫百人被设计杀害、且同一时间楚承羡母后被迫含恨而死后。
二人意识到,唯有联手,才可能尚有一丝生机。
熟料半路杀出一个许久未归,对当下一切一无所知,被嫉妒和背叛冲昏了头的裴西。
……
梦醒,天还未完全亮。
带着一丝昏暗的亮光透进窗内,景年睁着双眼久久未能从梦中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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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并不好,一早便是阴的,景年却提出要出门一趟。
阿喜看着天色,劝不动,只能临出发时带了两把伞。
天刚蒙蒙亮,其他院里还未有人出入,这里没什么条条框框的规矩,眼下最紧要的是等楚清奕和欧延醒来,大家也都主要专注在这一件事上。
景年也不知是不是昨晚那场梦使然,只觉醒来后必须要再去一趟当年景向薇最后见楚承羡的地方。
她印象里那个地方并没有深入山脚,而是在边缘外靠近村里的地方。
当时的村庄还远没有现在这般规模,如今当年接亲队伍所在的位置,已兴建了好些屋舍。
从血流成河,到如今一切都被抹平,看不出一丝痕迹。
谁又能想到,近千年前,这里曾发生过如此触目惊心的屠杀。
景年站在道路中央,脑间千头万绪,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惊。
她想起小时候在村中曾听过的流言,相传村里曾有皇室贵人到访,不慎因故而死,他的后人遂在这里为其建了一座无名衣冠冢。
难道……
她一瞬醒悟过来,方向一转,凭着记忆就往印象中的地方快步走去。
阿喜不知发生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跟上。
如果没有记错,衣冠冢的位置应就在村中最大的祠堂后面,那里历来供奉村民先祖,许多重要集事也在此处进行,景年小时候也曾去过几次。
祠堂平日都是清冷的,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花甲老人守着,景年是记得他的,一进院落就见他正端坐于门边的竹椅上,入定了般。她来不及上前问询,匆匆绕过前院去了后面。
她没想到那无名衣冠冢竟这么容易就被自己一眼看到——
后院摆放着两座巨大的香炉,还有好些零碎待雕刻的石碑,村中几乎所有庆祝、祭祀、丧礼都会在此操办,雕嵌石刻的需求不大,但集中在一起也算小有规模,平日里不用的原材料便随意堆放在后院。
那无名衣冠冢就隐在超出祠堂院子分界处数米左右的一口水井旁。
远远隔着栅栏,一块简陋的石碑立于土面之上,其后是一座小小的土堆,四周用石板整整齐齐码住围了一圈,其上已长满了青草。
整个衣冠冢甚至比寻常的要小上一圈,空空如也的碑面,一眼看去,竟比旁边那口井更不起眼。
景年说不清看到那座石碑时的心情,那一眼仿佛当头一棒,再一次被强行抽离了意识,景向薇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导,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痛楚,悔恨、遗憾、悲怆……甚至还有更多她形容不出来的复杂情绪,这其中哪怕是任何某一种单拎出来施加到她身上,恐怕都会当即崩溃。
她只能在游离的意识中望着自己直挺挺跪到墓碑前,在阿喜的惊诧声中如一座毫无生命的磐石,定定立着一动不动。
直到阴郁的天空终于落下雨点。
越来越大。
“夫人下雨了!快起来先进去躲一阵雨吧!”阿喜将伞撑起,蹲在景年身旁苦苦哀求。
雨势越发急迫,那把油纸伞很快承受
不住如此倾盆大雨,虽是被举着,二人却很快被周边泼进来的大雨淋了个透。
“二位姑娘,快进屋吧!”
直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穿过哗哗雨声指向她们。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拜过这无名衣冠冢……”
老人在房里喊了一句,又嘀嘀咕咕地走了,景年终于动了动,微晃着慢慢站了起来。
阿喜赶忙去扶。
她目光似有一瞬清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寻着那道声音走进了祠堂。
昏暗的室内,正中央巨大的牌位桌前,那初到时还在前院守门的老者此时正在重新更换一注燃尽的香。
他的皮肤是粗糙干瘪而苍老的,支在烛火前点香却是稳稳当当,丝毫不见抖。
“敢问……外面那座没刻字的坟,是谁的?”
景年的声音很轻,宽大的祠堂内却传出隐隐回音。
“一代传一代,说什么的都有,皇亲国戚的传言最受欢迎。”老人继续手上的事,自顾嘟囔了几句,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