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来了?
哭嚎的妇人收了声,卷包袱要逃命的也不敢逃了,但他们也不敢上前,只围绕在房前屋后地跪地,头埋得低低的。
两个老头好不容易相互搀扶着壮胆儿,一听说“刺杀国公爷”,腿一软,也跪了:“小民们不敢、小民们不敢呐!”
就这两句,多一句都不敢说,只会趴在地上发抖。
更没人敢上前来看看那少年伤势如何。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楚清开口:“啊对,看看那孩子。”
“无碍,”卓耀回道:“最多迷糊两天,踢到脑袋了么,吐血是因为咬舌头了,晕倒是受惊过度。”
卓耀只简单翻翻那少年的眼皮和嘴巴就下了结论。
别看不是大夫,但常年习武之人,对这种伤势还是很熟悉的。
“既然无碍,”小宝说道:“那就绑了送去官府吧。”
世子爷在公爷开口之前发话了,公爷识相的闭嘴。
本来楚清想说,扶那孩子回家躺一躺的。
永安公是闭嘴了,可那些老百姓也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竟不敢上前求情。
唯有那被门槛绊倒的妇人抬了头又低下,低下又抬起,犹犹豫豫,最后终于憋不住抖着声音说道:“求公爷开恩!”
到底还是当娘的,事到临头能体现一下为母则刚。
可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楚清就来气了:“把那厮也绑起来!”
楚清说的是那个尿了裤子的汉子。
侄子为救叔叔敢冲上来拼命,那妇人再怕死也要为孩子求情,可当叔叔的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真是让人看不下眼。
那汉子等绳子都捆到身上了,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嚎道:“小人知罪,求贵人饶命啊!”
他一喊,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姓好像得到信号一样,也跟着哀求起来:“求公爷饶命!”、“求贵人高抬贵手!”
嘿!这倒是怪了!
一个晕死的在地上的少年没人为其求情,倒是替那被吓得尿裤子的成年汉子求起情来了。
楚清不理解,小宝却好像明白了:“娘亲,那少年动手了,这胆小的没动手,他们应该是觉得保这个没动手的可能性大些。”
小宝只猜对一小部分。
真正的原因是,那个胆小鬼,是能带他们吃饱饭的人。
国公爷自是不能就这样在大日头底下晒着、再被秋风吹着,两个老头中的一个比较有眼色,提议:“贵人们进屋喝口水吧、歇歇脚吧?”
这是一种试探,若贵人们肯答应,那这事儿就有缓和的余地,多求求,没准儿能饶他们不死。
楚清自然是答应,本也没想处置他们。
可卓耀开口:“你们三个进来,其余人在外面跪着!”
指的是只让两个老头和那少年进屋。
楚元扛起晕死的少年先行进了房子,他得查看一下里面有没有危险,祥子等人也跟了过去。
一排房子,其实是好几间连在一起,结合外面跪了一地的人看,大概是十户人家。
房子里还有些没来及跑出去的妇人和孩子,见楚家人进去,吓得溜边跪着,不敢吭声。
甘来进来把她们都撵了出去,让她们与家人在一起,总是能平静些。
楚清进的是中间那间房,尿裤子汉子和少年都是从这里跑出来的,这一进去,发现里屋地上竟趴着个男人。
那男人满脸焦急,正用胳膊肘使劲撑着地面,想将身体拖到外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好像瘫了,”卓耀说道,同时把那人提溜起来放回炕上,“应该是腰以下全不能动。”
跟进来的两个老头说:“这是大斌子,外面那个是二斌子,是亲哥俩,大斌子过年的时候被山贼打断了脊骨,瘫了,唉。”
果真有山贼。
“你们是什么人?”小宝问道。
老头回答:“小民们是这里的佃户……”
卓耀突然喝问:“你们是东伦人?”
老头就是一哆嗦:“小……小民……是。”
楚清赞赏地看了卓耀一眼,果然够心细。
老头说话时多少带了些口音,与新伦州那边很像。
卓耀又把语气收敛:“接着说!”
老头一丝侥幸心理都没了。
他本以为,若是不说自己这些人是原东伦国的人,也许能获得从轻处罚,毕竟没有真的伤害到那位贵人,而且自己这边的少年也受了重伤,没看都吐血了嘛。
可现在,没指望了,大宣人一向不善待东伦人,同样的罪,对东伦人都是从严从重处罚的。
“唉,”老头长叹一口气:“自打那年打起仗来,我们不少人都往这边逃,可逃过来也是黑户;
好不容易等仗打完了,朝廷也给我们登记户籍了,却是不分给我们土地,我们只能给大宣人做佃户;
可主家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我们这些人原先都是一个村逃出来的,就想抱着团过活,可没人雇我们这么些人哪;
我们又不敢分开,因为一旦分开,要是被欺负了,便相互救助不上了;
好不容易有个大户把地租给我们种,租子却比别人家都高,可我们这种情况也没得选,便留了下来;
好在后来出了个什么棉花大人,我们种玉米也好、种黄豆也好、种棉花、种花生,都有人收,主家赚得到钱,我们也就能吃上口饱饭;
可去年底闹灾,粮食紧张,我们这里山多,就出现不少马贼,东一伙西一伙的来抢粮食;
主家可不管抢不抢粮食,他只管粮价高起来能卖好价钱,催着我们缴粮;
我们跟马贼都拼上命了,大斌子都被他们打断了后腰,才没让他们抢走多少,算是保住交给主家的粮食,但是我们的口粮就保不住了;
那些马贼隔三差五就来抢,尤其今年开春的时候,可那时候我们也不怕了,因为我们也没得吃,都是上山挖野菜、刮树皮充饥;
可他们放了话,说算是我们欠了他们的,等入秋的时候他们会一并都收回来!
只是后来玉米都收完了,他们也没来,听说是朝廷严抓各地剿匪的事情,我们以为太平了,这才敢把玉米放在外面晒;
没成想你们……贵人们来了,估计二斌子以为你们是马贼,这才搞出误会……贵人爷爷们呐,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是被吓怕了呀!”
老头说着就跪下求情:“馒头还小,他爹都瘫了,他也是急着保护他二叔才……才冒犯贵人的,我们这些人不能没有二斌子啊!”
老头也不知道哪位是国公爷,他看出楚清是一群人保护的对象,可听着声儿又是个女人,就不确定起来。
干脆“贵人爷爷们”的叫着,转圈给楚清等人磕起头来。
“咳……咳咳……,二斌子怎么了?馒头怎么了?啊?”炕上躺着的大斌子剧烈咳嗽起来:“贵人,都是我的错,咳咳,要打要杀冲我来,放过我二弟,放过我儿子吧!咳咳咳咳……”
那个叫大斌子的瘫痪男人急得想爬起来,可凡是卧床已久之人,都会产生肺疾,大斌子越想说话就越咳得厉害,再加上瘫痪,越想动就越动弹不得。
“馒头无事,只是吓晕了,二斌子也无事,”楚清说道,然后忍住半句“他只是吓尿了”没说。
卓耀:“这位就是你们口中的‘棉花大人’,如今是永安公,这位是永安公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