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胡恒秋挺高兴的。
楚清没因为与皇帝闹翻而疏远他,他就挺知足。
不说能力、不讲身份地位,单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上说,他很欣赏楚清这个人。
做事踏实、务实,谁当她上司,都能从她身上捞取业绩,比如郑春秋,比如自己,再比如,皇帝。
也包括户部,光棉花一项,让多少粮食作物低产区转变成经济作物的高产区?年国库收入又增加多少?
有能力,还不嚣张,尽管受到严重倾轧,依然力求与人为善。
最让胡恒秋欣赏的是,楚清这人不该忍的也绝不忍,那翻起脸来……真真是六亲不认啊。
洪国公有句话算是说到胡恒秋心里——若楚清是男子,定要与她拜把子!
代销楚家的平板玻璃,这是大好事。
把玻璃制成厚薄均匀的平板,在大宣,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在楚家制造玻璃之前,大宣也有叫做玻璃的东西,杂质多、不通透,遇热就炸裂。
虽然能塑形,但想做成均匀的平板却很难。
也不是不能,得像楚清过去那样,弄一块软乎的玻璃坨坨,靠离心力把它甩成圆饼状,虽然这样看起来似乎是平板,但透视起来看什么都是变形的。
楚家的玻璃,不一样,看不出杂质,通透的很,看东西也不变形,而且尺寸都很大,有一尺见方的,也有二尺见方的,不同厚度还可以订制。
既然是大好事,胡夫人怎能让丈夫心里别扭?
胡夫人说道:“别矫情了,就算贿赂,人家也不冲着你,是冲我!”
言外之意:你算哪根葱。
胡恒秋更气了,跟牛鼻子一样呼哧呼哧的。
这绝对就是矫情。
“咱说心里话,”胡夫人带着丈夫坐到桌边:“以前她是你的下属,小来小去的给你些礼物,都是以年礼的形式;
后来她提职了,钱也越赚越多,可也麻烦缠身,那时候她给你送,合适吗?真送了你敢收?
虽然我与她从未见过,但我很欣赏她;
一个孀寡之人,独自带着孩子打拼有多艰难且不说,单说人言可畏,她从来只自己承担,没有半点牵累到你这个上官不是?
多少人质疑她官路不正,可质疑到你头上没?别说你,洪夫人、宋夫人,都与她交好,说明什么?
说明她从不给人带去麻烦、不让人心里有疙瘩,是不是?
如今人家贵为国公,地位在你之上,纵使于密侦司来说,你依然是她上官,可实际上,以她今天的地位,还需要你关照吗?
需要你关照时她没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不需要你关照时,她想办法给你关照;
你想想,去年刚给老二娶了媳妇,今年又要替老三下聘,咱家正是用钱犯愁的时候,她送来代销契书,你说是为什么?
而且,她把契书送到我这儿,分明是避嫌,也是安我的心,怕我多想;
她能做事如此周到,你还顾虑什么?”
胡恒秋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赞同:“嗯,还真是哈,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胡恒秋咋能不明白?
他一切的反应,无非是想让妻子别瞎猜忌而已,自己把自己说明白了,不比让他下保证、跪床凳去解释与楚清的男女关系强?
女子清白很重要,可有责任心的丈夫,在妻子跟前的清白也很重要。
胡夫人微笑着白了丈夫一眼,边把食盒层层揭开,把里面的饭食一一取出,边说道“少来!我知你是怕我多心。”
有汤有菜,荤素相间,很是周全。
胡恒秋赶紧伸大拇指点赞:“夫人聪慧,夫人明鉴!”
胡夫人先给丈夫盛好汤递过去,说道:“老夫老妻了,还能不知你心思?不过大可不必。”
胡恒秋接过汤碗,一个劲儿点头:“是,是,倒是我小心眼儿了。”
胡夫人布好菜,陪着丈夫一起吃,一边说道:“当初嫁你之前,我也曾雄心壮志……”
胡恒秋瞪大眼睛张大嘴,一副惊掉下巴的夸张表情。
胡夫人将一块花雕醉鲍鱼塞进他嘴里:“怎么,我就不能雄心壮志了?闭嘴嚼!听着就是!”
胡恒秋便把嘴闭上,细细咀嚼美味,却并未把妻子的话当真。
胡夫人:“我母亲曾说过,北方的土地是黄色的,南方的土地是红色的;
北方人正月十五吃的是元宵,南方人吃的是汤圆;
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东西,不都是土地、不都是汤圆?
可北方的元宵可以炸着吃,南方的汤圆炸着就不好吃;
这是因为不是一样的水土,长出不一样的米;
我母亲还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我们身为女子,只能从娘家的后宅,嫁到婆家的后宅;
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后宅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什么新奇的事物都看不到;
所以我母亲总是让兄长带我出门长见识,说趁着未嫁,还有机会走走看看,等嫁了人,便只能困守后宅……我母亲说……”
胡恒秋瞬间觉得鲍鱼变了味——岳母咋这么能说!
这话可以在心里想,能说出口的只能是:“不至于吧,你嫁给我,我也没让你困在家里啊,想出去逛,我从未拦着嘛!”
胡夫人没有接话,却在心里想道:“一个月也轮不上一回出去,出门也只限于马车和店铺两点一线,那算什么?”
胡夫人继续说道:“我母亲说,女孩子若不努力,会被抓去嫁人的,所以……”
“!!!”胡恒秋差点儿噎住:“这是什么话!岳母、岳母大人竟还有这种论调?”
后半句是“女孩子努不努力都得嫁人”,不过看看媳妇脸色,又给咽回去了。
胡夫人不理他,自顾说道:“我母亲让兄长去哪儿都带着我,我当时还嫌累,不愿意跟他见他那些朋友;
听他们说话我还觉得怎么男子的想法都那么奇怪,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那是多好的岁月啊,我竟不珍惜,直到遇见了你……”
胡恒秋乐了:“这才对嘛,遇见我才是你的好岁月!”
胡夫人:“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母亲说得多有道理,原来,女孩子不努力,果真就被抓去嫁人,果真就没了自由!”
胡恒秋:“!!!”
胡夫人:“这些年,我就干了一件事:怀孩子、生孩子、养孩子!”
胡恒秋:“明明是三件事!”
胡夫人:“你闭嘴!就一件事——孩子!”
胡恒秋讪讪:“好吧。”
胡夫人:“要说我与永安公素未谋面也不算对……”
胡恒秋就觉得,女人的心思果真难猜,听听,正说着婚前婚后呢,怎么就扯上别人了?
胡夫人:“那年千秋节,哟,这话说起来小十年了!日子是真经不起过啊……那年宫宴上,我见过一次永安公;
到现在我脑子里永安公的形象,还停留在那一次,真是大气、真是英姿飒爽!”
胡恒秋给媳妇夹一筷子菜:“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胡夫人听话地吃下去,继续说道:“都说她是一个乡下寡妇,可有哪个女子有她那般风姿、那般风骨?
那是千帆阅尽才有的眼神,我看啊,广化寺的住持也比不上她;还有与洪国公一样的……嗯,杀伐之气,对,就是杀伐之气!”
胡恒球眨着小眼睛就不明白——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那次不就是耍了个花枪吗?
倒是这几年才品出来那娘们儿有点儿疯!
胡夫人双手捧心,双眼冒小星星:“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风中英雄叹彷徨,一杆缨枪竖身旁……
女人哪,还真得多走走、多看看,有了见识才不会被人弹支小曲就给勾走!”
胡恒秋一口汤就呛住了:“夫人,怎么说话哪?什么就一支小曲儿?当年为了能让你看我一眼,我把那支曲子练了三个月!”
胡夫人把筷子拍在桌上:“我是说,这么个一身傲骨之人,能让我疑心你与他的关系?”
胡恒秋感受到深深的鄙视之情:“我不配呗?”
胡夫人:“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