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我先上楼了。”
他站起身,冷淡地撂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上了楼。
舒立海和李风雅闭上了嘴,不可思议地目送着他离开。
舒迎昼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的楷模,就算是成年立人了,也从来不会对他们不敬,别说舒立海了,就算是后来嫁过来的李风雅,都以为他们可以把舒迎昼控制在手心里动弹不得。
否则,如果只是因为舒家年轻一辈实在是拔不出来高个,舒立海绝对不会几乎把舒氏全权交给舒迎昼。
他们要他强大,但是又不想让他长大。
回到房间的舒迎昼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心情起伏那么大。
他晚上没有吃饭,但是在宋执梳那里吃了点剩的不多的面包,不饿,就毫无间断地投入了工作,没有一点疲倦和征兆。
不过他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是因为舒糖。
再怎么样,也是他宠了那么久的妹妹,尽管外人很少看出来,但是他确实不舍得让舒糖受委屈。这两天的闹剧,不过是因为他想让舒糖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吃这种亏。
不过如今想着她自己在外过得也许不是很好,他就有些坐不住。
舒糖很经常晚上不回家,但是由于这两天情况特殊,舒迎昼确实担忧起了她的安危。
把最后一份文件签好,舒迎昼打开微信里面的联系人,熟悉地按下“T”,找到了备注为“糖”的联系人,点开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最后还是打了下去
“舒糖,记得回家。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想道歉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做只会吃亏。你就算是心里不舒服出去散心,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我和宋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喜欢她那里的甜点。仍然不开心的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这是舒迎昼发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发出去的时候,他眉头松了下去,想着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场闹剧。
可是,绿泡泡在发出去时,转了好几个圈圈,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感叹号,在苍白的壁纸上尤为刺眼。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她的好友,可以发起验证添加对方为好友。”
舒迎昼僵在座位上,刚刚卸力的眉头再次皱紧,带着疑惑不解。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有一种操作叫拉黑,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删除。
舒糖…删了他的微信?
舒迎昼盯着屏幕,但是眼神已然没有聚焦了。
他在发呆。
为什么呢?
他做的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舒糖也这个样子呢?
或许舒迎昼自己也分不清,他对舒糖的好,归根到底究竟是为了让她好,还是让他好?
他的一生或长或短,茕茕孑立了这么多年的光阴,从指缝里悄然飞泻的,除了时间,还有形形色色的过客。
在人生这场瓢泼大雨里,他甚至没有称得上是擦肩而过的人,更不要提一把伞。
他只是想要一个人注视他,不用倾听,不用同理。
能不能看看他,哪怕只是匆匆一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也在拼命地、不敢松懈地、毫无意义地活着就好。
他从不期待有人理解痛苦,不期待有人分担痛苦,不期待有人融化痛苦。
他只是想要,有人,看到,他在这么痛苦地追逐太阳,可他本身是一场阴寒的大雾。
舒糖是一场大雨里会偏向砸中他的雨滴。
她也许不耐烦,也许骄纵蛮横,但是她会看到他。
这就够了。
他的眼神呆滞而阴沉,却丝毫没有戾气,就那么直直地、无神地盯着这张办公桌,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可以压榨每一分利益,可是他脑子里没有利益的概念。
他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叮咚”
桌子一个振动,把他坠入渊薮的神智拉了回来。
舒迎昼以为是哪个合作伙伴,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跳转出去看有什么事。
消息上面一个“2”的显示,没有置顶的页面上排在第一位的,是顶着小兔头像的人。
“舒先生,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紧跟着一个小心探头的表情包。
看着这两条信息,舒迎昼一直冷淡寂静的心脏,却开始酸涩发紧。
他压紧眉,不明白突如其来的心悸是因为什么。
他都不知道这种情绪要用什么词来形容。
太过于陌生,或许他体验过,但是已经过去太久了,心脏的裂纹都已经干涸到无法修补了,所以他自己也不在意。
舒迎昼原本想直接打下“可以。”的,但是这次却定住了。
他想到每次喝下苦咖啡时微微的反胃感,想到偶尔吃下一颗巧克力时发苦的味蕾。
他停了下,看着“宋执梳”三个字的备注看了很久,最后竟然慢慢打下“不是很喜欢。”
他太讨厌苦涩的东西了。
哪怕是已经把讨厌变成习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想把这份讨厌告诉宋执梳。
也许他人看来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是了解舒迎昼这个只能死不了就不愿意多说只愿意多工作的性格的人都会知道他的举动多么令人咋舌。
不过,没有人了解他。
宋执梳秒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还傻乐呢
“幸好提前问了舒先生,不然明天做了你又是吃不了。”
舒迎昼又开始觉得太麻烦她。
“可以吃的。如果你已经买过材料了,我也可以吃。”
宋执梳咬了一口黄瓜,看到他的话,皱起了秀气的眉头,有点死心眼地回复:“那怎么行?讨厌的东西不就是不能吃的东西嘛?我干什么给你做你不能吃的东西?”
舒迎昼看了她的话,其实出奇得想笑。
骗人,他讨厌的东西那么多,可是都要接受,都能接受,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但是心脏的酸涩感已经蔓到了四肢,让他笔直而僵硬的脊梁都有些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