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钧眼皮子一跳,连忙跪步上前“父皇,是儿臣!儿臣听说启弟泄水于谷溪县,便想趁着太奶奶的寿诞,用那十二老卒来让启弟长个教训,知道何为公理,何为私情。
寻常百姓家,娃娃错了得抽条子,以此为惩。儿臣这当哥哥的愚钝,只能以此为枝条,好让启弟尽快长大,为父皇分忧”
拓拔武瞥了眼还跪在原地的拓拔启“你不说说?”
“前去缉拿十二老卒的巡检吏,不是儿臣所为”拓拔启沉声道。
“这句话,朕信”拓拔武微微点头,继而双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他平静看着眼前跪地三人,道“漂亮话,都说了。现在,便说说关起门来的话吧”
话音缓缓落下,三人面色微变,同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拓拔启跪起身,正色抱拳“回父皇,谋划此事者,儿臣已了然”
说到这里,他不由咬了下嘴唇,硬声沉喝“这棍子,还请父皇交给儿臣!”
拓拔武双手负立,似是沉吟,似是考量。半晌而后,他淡声道“只此一次,再管不住,朕,便替你管”
“谢!父皇!”拓拔启深深叩首。
拓拔武瞥了眼还在俯首沉默的两人“怎么,两位爷这是还琢磨呢?”quwo.org 橙子小说网
“儿臣不敢!”拓拔钧率先抬头,继而双手做礼道“那截杀安定县八十七名吏员的江湖势力,是儿臣所指派。至于此事如何善后,儿臣已考虑周全!”
拓拔武笑了笑“二爷是如何考虑的,不妨说给我这老头子听听?”
“儿,儿臣不敢!”拓拔钧连忙俯首,脸色肉眼可见的煞白。
“回父皇,此事若传出去,恐有损国威。故,儿臣已着手压下此事,并且即刻处决相关人员。此间丑闻,断然不会流传出去!”
“那江湖势力,能清干净否?”拓拔武问。
“还请父皇放心,三日内,儿臣定当处理干净!”拓拔钧应声接话。
拓拔武微微俯下身子,同时伸手搭在前者肩膀上,问答“一个江湖势力都约束不住,你觉得,朕能否放心将这天下,交于你手?”
“父,父皇,这次实乃意外,儿臣同那些人也是第一次打交道,谁承想那些人竟,竟敢杀我大月官吏...”
“好好想想,这以后的路,该如何走”拓拔武拍了拍前者肩膀,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眼底间却不乏浮上几分失望。
“是!儿臣知错!”拓拔钧深深叩首。
“父皇!”拓拔柏做礼。
“呦~”拓拔武抬了抬眼皮子,“六爷这是,终于吭声了?”
“儿臣不敢!”拓拔柏面色一正,然后苦笑出声“父皇,既然您说要说些关起门来的话,那儿臣便说说”
“和启弟的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臣便不提了。在儿臣心里,我弟兄几个平日里抖抖机灵,耍耍心眼子,也就到这儿了。
跟寻常百姓家一样,弟兄几个打打闹闹,折条胳膊断条腿都是常事儿。可要说往死了打,儿臣没想过,相信二哥,启弟,也都没想过。
去年游诗会那次,二哥是给启弟下了个绊子,但终归不曾想过下死手。
还有这次,二哥是派了些死士去截杀启弟,但儿臣就在暗中看着。
那些派去的死士,绝非二哥手底下的能手,并且射向启弟的箭矢,也都有意无意偏了好几寸。
二哥这么做,是给朝臣看,给天下人看。父皇对此又怎能不知,因此,您并未追究二哥。
这天下,是我拓拔,墨氏两家的。将来这大位传谁,想来父皇和姑父自有一个结果。
我们弟兄们争,不是争大位,是争个太平,争个盛世,争个朝堂人人肯出力,争个边疆人人肯卖命!”
“儿,姓拓拔。咱们,是一家人!”
话音铿锵有力,发自肺腑,随着话音落下,整个暖居阁都再无半点动静。
哪怕就是候在门边儿的袁和贤也默默低下了头,将眼底间那抹惊愕深藏下去。
有些话太轻,有些话又太重。
轻话有时显得重,重话有时显得轻。
而想要将话说的恰到好处,却是门学问。
场合不同,人亦不同,往往同样的一句话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天差地别。而拓拔柏今日这番话,于国,于家,仿佛挑不出半分毛病。
真中作真,是为大假。假中作假,是为大真。真真假假,不过一念间。
人心始终隔着肚皮,这天下间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或许只有自身才能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真话,往往才是杀人最利的刀。
暖冬阁内依旧沉默如水,拓拔钧,拓拔启依旧深深俯首,可眼底间却都浮上了抹不易察觉的复杂。
原地,拓拔武深深看了眼拓拔柏,无言,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孤身一人向外走去。
谁也猜不透这位大月皇帝是何心思,看不清,摸不着,好似一团永远也走不出的迷雾。
……
两日后,中安道境内,某处深山间
喊杀声,哀嚎声,嘶吼声遍布四野,人与人的扭曲,铁与铁的碰撞从未断绝。
近千甲士冷厉肃穆,攻伐不断,徐徐围剿眼前那一名名身披白狼袍的身影。
盾兵在前,长斧兵,长锤兵居中,步槊手,长枪手逐步各围,前兵倒下,后兵立马补上,源源不断,杀之不绝。
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军阵已然围杀成圆,而场间还能站着的白狼袍身影,不过百余众。
场中,闻人汐披头散发,血染白衣。
她看着手中那柄满是崩口,甚至多处卷刃的雪白素刀,并未再喊杀,只是定定看着,宛若失神的看着。
“狗朝廷!狗朝廷!!”一浑身伤口的青年愤怒嘶吼,嘴中满是鲜血。
他愤恨盯着前方甲士,双手紧握六尺血刀“我闻人一门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何错之有!而今事办完了,便欲赶尽杀绝!言而无信的小人!小人!!”
“一群痴心辈,不好好在山里苟活,非要出来寻死”
伴随着一道沧厚声落下,一位身披豹甲,面容冷厉的青年将领走马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