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十四,十五,三天时间,京中元宵灯会。到元宵当晚,京中几条主干道,闹市,俱是流光溢彩,彩灯如楼,层层叠叠,争奇斗艳。贾府外的宁荣街上,一样张灯结彩,儿童们在街巷中奔跑、欢笑。以贾府的戏院处最为热闹。
而贾府之中,大观园里,贾环一贯是不喜欢搞面子工程,都是各处的丫鬟们自发的购买灯笼,挂起来,赏灯。宝玉的自是大出风头。
探春、迎春、惜春几人处亦同样很热闹。黛玉财力最为雄厚,自是她年前生病才后,年中心情不佳。湘云回了史府,邢岫烟、李纹、李绮已经出嫁。
宝钗忙着琐务。宝琴今年就要和宝玉成亲,亦忙着做嫁衣。桃花社这几社都是耽搁起来。连由黛玉主笔,众金钗们协力的《桃花扇》都停下来。
元宵灯节,美中不足之处,在于雍治天子在城楼上,与皇后、妃嫔,百官们赏灯片刻后,便返回宫中休息。随后,十九日、二十三日的常朝,天子依旧不露面。
这在朝臣之中,引起了一些微微的波澜。有御史上书询问天子龙体如何:请陛下明示中外,以定人心。奏章被留中不发。
二十六日常朝,京中百官照例在皇极殿中,由大学士华墨押班,参拜御座。完成常朝的仪式。稍后,百官们纷纷从皇极殿中退出来。
皇极殿外的广场上,早春时节,寒风刺骨。百官分成不同的方向,各自出宫。往东走的,都是军机处的大佬,以及由翰林官充任的中书舍人。
翰林中书舍人,顶替的是原有的军机处章京的职能。充当大学士们秘书的角色。军机处中,另有小吏,书手,也称中书舍人。区别还是很大。
往南直走出午门的,都是六部等衙门的大佬。六部就在大周门外。往西走,出西华门的则是三法司的官员: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的衙门在西城。
文华殿大学士华墨时年60岁,头发斑白。他这个年纪,对于大学士而言,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身量中等,一身绯袍,很有威仪。身边跟着几名官员。他在广场中,略等了等,等到工部左侍郎纪兴生走过来。
华墨微微笑着,做个手势,邀请纪兴生一起前行,道:“子初,真理报上的报道,你都看了吧?贾子玉闹的不像话啊!你和林如海是好友,怎么看?”
常朝结束,不过早上六七点许。光线蒙蒙亮。华墨在寒风中,眼睛微微眯着,眼神有点冷。
自去年十一月底,贾环请求天子赐婚的消息传出来,京中以大周日报为首的七八家报纸,大肆报道,批判。而经过整整一个春节的酝酿,真理报上,爆出了林如海托孤给贾环的始末。还有贾府修建省亲别墅的银子来源。
这种报道,一看就是当年在扬州的旧人才知道的。而且,还需要对贾府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要知道,真理报可是官方报纸,行销天下,影响力大的可怕。放上这样的一篇报道…,对贾环而言,恶意慢慢。称得上是,居心叵测!
纪兴生笑了笑,道:“华相。传言多有不实之处。贾环和他表妹两情相悦。这事,令人感叹、惋惜啊!近日京中各处都在唱新词,华相没听说?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唉…”
又微笑着看着华墨,道:“华相怎么关心起这样的小事来?我听闻运河上的漕工似有复叛的迹象,令人忧心啊!”
纪兴生这是顶了华墨一句。
要知道,贾环和黛玉的事,在京城中,顶多算个名人花边,奇闻异事!而庙堂诸公应当关心的是国计民生。你堂堂执政宰辅,只关心这种事?
招抚漕工,是华墨的政绩工程。他因此而在军机处执政。若是出了问题,会影响到其政治声望。
华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点点头,笑眯--眯的道:“看来,还是子初了解内情啊!”说完,带着身边的官员,往东行,去文渊阁。
纪兴生看看华墨的背影,脸色平静的继续往南走,出午门。内心中,对华墨颇为不屑!
据闻,大理寺卿李康适雍治十一年时,就在扬州当分巡道。此人是华墨的门生。而真理报代理主编周慎行,身上烙印着鲜明的楚王党的痕迹。
华墨打的什么算盘,他当然一清二楚:无非是准备整贾环,博取天子欢心。
然而,堂堂宰辅,不关注着如何治理国家,而是想着如何讨好天子,这成什么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华墨执政一年,毫无作为。国家的情况,正在日益的恶化。整天只想着各处平安,欺下瞒上,粉丝太平。然后,就是搂钱。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华墨和纪侍郎短暂的对话,稍后,便传遍京城。
纪侍郎一个“惋惜”之词,说到许多文人心中,很凄美的爱情故事!若是想陆放翁和他表妹那样….,那可就…!前有“凤头钗-红酥手”,国朝有“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
纪侍郎的表态,让对贾环大肆鞭挞的舆论如同缓缓复苏的春风,吹拂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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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底,教坊司里的生意逐渐的火爆起来。夜色如墨,点染着天空。本司胡同中,丝竹声阵阵,丽色笑语如浪。
胡同某处精美的绣楼中,光禄寺少卿袁壕宴请同为红人党的御史礼部主事胡璁、翰林检讨李斯。
胡璁时年四十七岁,浙人,丙辰科的二甲进士。在礼部当主事。他这个年纪,比袁壕还要大。
翰林检讨李斯三十九岁,翰林庶吉士任期三年。留任者,授官翰林检讨,从七品。
他们几个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步入仕途后,不怎么如意。不是谁都像贾环那样,少年得志。三四十岁才考中进士的,大有人在。所以,功名进取之心,非常的强烈。
因而,刻意揣摩圣意,在朝中逢迎天子。天子时时倚重,赏赐不少。被人戏称为“红人党”。
名妓成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带着侍女,给三人添酒。她二十多岁,已经过了一个当红姐儿的最佳年龄。一般二十二岁左右,就算步入职业生涯末期。
袁少卿迷恋成琪儿多年。京中皆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就没有将其赎身,娶回家中。
袁壕拍拍成琪儿粉群下挺翘的臀儿,道:“琪儿,你先去后面稍等。我和秉用、子实谈谈事情。”
“袁大人何故惩罚奴家?用这么大的力道?奴家一会可要灌袁大人三杯。”成琪儿娇嗔,再笑盈盈的带着侍女们离开绣楼的正厅。
胡璁、李斯两人对此视而不见。
袁壕拿着酒杯品了一口酒,道:“昨日常朝结束,华相和纪侍郎的话,想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胡璁道:“袁大人,这事,就这么算了?华相这…,虎头蛇尾啊!”华墨,若是归类,一样是红人党。袁壕等人同样是华系的一部分。
“不错。”袁壕点点头,再嘿嘿一笑,道:“嘿,纪兴生在朝中的份量很重。他和林如海又是世交好友。他的态度,在舆论中,很有说服力。
不过,华相给他当众顶了,心里肯定有些想法。咱们这一杆枣没打上,没什么损失。嘿,放心,荆园里的那个秀才,比我们急。”
这件事,本就是楚王的幕僚韩谨一手操盘的!
真理报的主编周慎行,密报华相,然后,在真理报上整出一篇文章。然而,纪兴生的态度一出,京中最近的舆论,明显转向。韩秀才不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