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章倾覆如惊雷

,太平记物语

大田原长时看了他一眼,问道:“敢问,有那里不妥了?”

川端家长起身,向浦上宗景拱了拱手,道:“正是临近大战,俺才觉得扬馆游廊,才更不应该关闭。”

大田原长时不悦言道:“为何关不得,莫非那些地方还是你家开得不成。”

川端家长不去理会他,直接对浦上宗景说道:“底下的那些人手,吃得是军中刀口饭,今天躺下明早未见得就能起来。开设扬馆,为得不就是安抚人心。况且找娘们睡觉的那些个武士,小人这边是知道的,皆为轮值当休,又不误防守、巡逻,何必强行约束?武藏守将人困在兵砦里面,我看才会惹得人心浮躁。”

宇喜多直家暗自点头,川端家长话虽然说得粗糙,但道理还真是如此。

备前国内这场打仗,近几天是不会轻易打起来,提前戒严全城,只会进一步让城内百姓恐慌。

军势困在兵砦内,不得出去,无法了解到外面的真实情况,很容易滋生流言。时日久了,很容易酿成营啸兵变,大田原长时奉行出身,虽然行军打过仗,可最多不过千百人,没参加过大会战。

浦上宗景哈哈笑道:“些许小事儿,不值得武藏守这般动怒,暂且搁下,改日再说。”两三句话,安抚下大田原长时后,继续说道:“今日本殿叫你们前来,有大事要说。”

说完,叫宇喜多直家入座,话入正题,问道:“昨日光顾着叙旧,本殿忘了问及,你带来多少军势?”

“从备中国带来六千人,收编石山城降军不满两千,加起来还是能够凑八千骑兵力。”宇喜多直家等他这一问,从昨天等到现在,就是要拿出精心准备的说辞。

浦上宗景又道:“八千骑?远比本殿想得多。中山大人讲,猿卦城那里异动频繁,不多留些军势,经山城那里不要紧么?”

宇喜多直家蓄势已久的说辞,直接落在了空处,回答道:“毛利元就、陶晴贤两人引分决裂,再加上尼子晴久屯兵备后,料来三村家亲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冒然发难,经山城内又有中山大人坐镇,应无大碍……”

浦上宗景点了点头,道:“现在西国局势乱象频发,三村家亲此人素来胆大,声东击西的把戏最是拿手,你要小心,不能掉以轻心。”话语诚恳,似是对伞下国众关切的样子,语重心长。

宇喜多直家俯首称是,道:“臣下已经命人严加戒备,又备下水军,联系海上流窜倭寇,朝夕骚扰其治下沿海……”

浦上宗景颔首:“好计策,当真是条好计策。中山大人夸你的不差,有勇有谋。”转开话题:“你新得石山城未久,累月出阵,军中粮草、军械、辎重可有缺乏?”

宇喜多直家心念电转,这是要输送辎重拉拢,或是要借机派遣军势进入御野郡?答道:“正值夏收,粮草暂且无虞。军械方面勉勉强强,还算够用。”

“你带来八千人太多,眼下国内并无大的战事,用不得许多兵马。本殿拨给你刀枪、胴甲千套;弓矢也按千人的份儿;铁炮,高天神城内也不多,只能给你五十杆,明日一早,由你本部两千人带回备中吧。”

此话大出宇喜多直家意料,道:“主公厚爱,臣下……”浦上宗景从案上拿起了一份文书,笑道“闻听你如今打下五郡,领有十万石宛行的守护代可不多见,本家中更是独你一个。”

浦上宗次接了文书,递给宇喜多直家,打开来看,大致扫了眼,是一份来自幕府政所内的发下安堵授领文书,印章盖有政所执事伊势贞孝的印章,看的出来并非是来自于朽木谷幕府,而是三好长庆控制下的京都幕府。

这份文书发下,就意味着宇喜多直家从此不在是浦上是家臣的身份,而是从属以浦上家的半独立大名身份,能够一同见参幕府。

宇喜多直家不喜反惊,慌忙拜倒:“臣下,……”浦上宗景摇头笑道:“不必多言,此乃幕府敕令。”

“幕府这是何意?”

“自是幕府看重于你!三好管领代上封来信,还笑话于我,有猛将却不知用,屈忠臣而不奉公幕府。……话是如此说,可还是得一步步来。现在幕府一片混乱,贸然引你入朝,对你也不好。左右将有大战,三郎你当勉励,立地两三功劳,守护之位,亦非是不可得。”

“守护役职臣下岂敢妄想,主公厚爱,臣下感激不尽。”

“感激本殿作甚?本殿处事,只认赏罚分明四个字。你有大功,岂能无赏?要感激,得去谢三好管领代,哈哈。”浦上宗景笑得声音大了,不小心腿碰到桌案,哎呀叫了声,倒吸一口凉气,诸人忙上前。

浦上宗景摆手,道:“不用过来,没事没事,不小心碰到伤腿而已。”

浦上宗次道:“主公,可要叫大夫过来看看么?”

浦上宗景摇头道:“看甚么看?我自家身体如何还能不清楚么。”

川端家长怒声道:“黑田重隆那个膏药贩子,着实可恶!铁炮的铅弹上竟然也涂了毒,贼小之辈,忒不光明磊落。”

浦上宗景道:“铅弹用毒,怎么能算是小人行径?两军对垒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咱们备前军中,不也同样如此么?”叹了口气,道:“本殿当真是人未老,力先竭。古人常言三十而立,如今本殿已经快要到得四十知天命的年纪。如今仍旧一事无成,说起来当真愧当初与家臣们的盟誓。”

诸人跪倒在地,延原景能道:“主公何出此言?一点小挫,如今和泉守也领兵来援,但有我等齐心协力,必能击退强敌。那时候还要麾从主公,进讨四方叛贼,恢复村宗公时三国版图。”

浦上宗景笑着连连点头,振奋昂扬地一一看过诸人道:“身处高位,恰似如履薄冰。你们仅为家臣,尚还不知这个道理。起来吧,都起来吧。”孑然叹气,道:“昨夜问你等之志,说得都很好,本殿欣慰至极。”

宇喜多直家心中咯噔跳了一下,感觉到浦上宗景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转开来,听他接着道:“本殿之志,你们知道么?”

“主公之志,从未对我等臣下讲过。臣下观主公平日言行,略可猜得一二。”浦上宗次答道。

浦上宗景来了兴趣,道:“你说说看。”

浦上宗次道:“主公之志,当在匡扶幕府,护佑栋梁,廓清宇内,止乱平争,解救万民出苦海,奉明主安治天下。”

浦上宗景开心大笑:“哈哈,说得好!好你个与五郎,平时不声不响,把本殿琢磨得还挺透,好,好!”

大田原长时道:“主公心忧幕府,怜悯百姓,实在是我备前国人之福。”

浦上宗景叹道:“海内汹汹,我备前国人想要幸免何其艰难?这也是为何本殿,一力孤行,要将尼子军挡在吉备山中。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前半句话确实如此,但后面的可就未必,无非是找了个跟浦上政宗夺权的借口罢了,宇喜多直家心中一动,听浦上宗景继续说道:“人生五十年,恰如敦盛歌曲,如梦亦似幻。人为何有高下之分?在见识么?在功名么?在出身家訾多寡么?非也,才高非必有德;名门贵姓未见不鄙;万贯家财,何如出个真之武士。”

“什么是真武士?难道是幕府大名承认的带刀之辈么?志存高远,方为武士。有了高远的志向,又能为之坚持不懈。圣人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就是这个道理了。故此,人之高下,不在见识。不在功名,更不在家财出身,而是心中是否怀有大志,且能秉持忠信而行。这是本殿昨夜,为何突然问及你等志向的原因。”

他轻声慢语,一番话娓娓道来,就如同长辈向晚辈讲述人生阅历也似,其中蕴含的道理,宇喜多直家偶尔有所想过,但放眼四海鼎沸,乱世纷争。父子相残,同室操戈,以下克上视如等闲,却是再也不敢妄言忠信二字。

延原景能道:“臣下等驽钝,主公若是不讲,实在想不到这一层。”

浦上宗景伸手点指延原景能,道:“弹正中,突然如此迎奉於上,当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一拍桌案,“光顾着和你们在此闲聊,险些误了正事。和泉守,你可知如今西国三方混战的局势?”

又如昨夜,对话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浦上宗景手中,他一会儿说东行,一会儿又扯到西,宇喜多直家想道:“终于要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么?”口中说道:“还请主公相告。”

半月前,尼子晴久趁陶晴贤、毛利元就二人对峙安艺国,悍然撕毁不战盟约,大发云、伯诸军。先遣游势,南道走山吹城、北道出美保关,水路并下,占据石见国诸地要隘。

少贰冬尚同时接到尼子、毛利两家邀请,旋即发兵入侵筑、丰两州,对大内氏进行侧应牵制;石见国美浓郡守司益田藤兼突然倒戈,依附尼子家。

大内家留守诸人仓促出阵,首战失利,退入七尾城死守。尼子晴久一战夺取石见国大半,其麾下十旗头内:神西元通、松田诚保、三泽为清、赤穴盛清诸将环城驻营,围困而攻。

大内义晴、江良房荣死战坚守,大小战日夜不绝,虽然无法突围,尼子晴久却也无法克城。期间,江良房荣数次遣派使者,往通长门、周防、九州等地,迫击求援。

然而周防国兵力大半被陶晴贤带去安艺国出阵,长门守护代内藤隆世,丰前守护代仁保隆慰、筑前守护代神代长清,因为种种原因,或者立足未稳,或是鞭长莫及,各自面临敌对势力的围攻,或者干脆就是自顾不暇,始终没有一军去援。

如此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尼子晴久数日后,于夜间捕获城内逃兵,审讯过后得知,城内食尽,守无可守。

大喜过望,乃激励诸将,大举进攻,血战一日,终于城破。

好在大内义晴无恙,城破当夜,由江良房荣亲自护卫,数百旗本随从,出西门遁走。城内无人指挥军势,并及町人百姓合计万余人,又大小豪族数十人,甲仗兵械财货无数,尽落入尼子晴久之手。

被俘虏的豪族国人、旗本武士,大都受到以反乱背主,参与杀害大内义兴的罪名处死,或斩首,或切腹,死亡何止数百於人,一时间数国沮气丧败。

七尾城屠杀俘虏,正如当年侵掠伯耆国一般,消息传出,各方豪族震恐。

如果说当年夺取伯耆国仅仅氏严重打击了山名家的话,那这次的针对石见国发动突袭,无可避免地使大内家、包括尼子包围网内的各家势力,全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宇喜多直家半晌没有说话,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不是尼子家大获全胜,会对包围网内的势力带来何等影响,而是石见国之战爆发半个多月,他竟然一点消息也无。

纵然其中有隔绝备后、出云两国,道路不通的因素在,可也不能排除其中有尼子家刻意封锁消息的原因。

他处于重重包围之间,居处山阳一隅之地,北备中、美作国、备前国皆在外人之手,海上又有村上水军阻拦,除了美作国方面潜伏的虚无僧外,和外界联系的方式少之又少。

固然小西隆佐去了趟近畿,甚至还一路远行到了东海道;但那都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情了,而且还是往东国方向而去,近在咫尺的关西地方他反倒是一无所知。

浦上宗景跟山名、毛利互为友盟,必然对此消息了如指掌,他却一直一言不发。

长船贞亲说得不错,自儿玉党割据备中以来,对于浦上家来说就是敌对,根本指望不上还能够与对方坦诚相待。

宇喜多直家又想到一个问题:尼子家抽调大量军势围攻石见国,新宫党就算真得南下,恐怕面对高天神城也氏无可奈何,那为何还要招自己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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