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凉风有信

就在苏白还在苦思冥想,纠结着晚饭吃什么的时候,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已经回到家的众人则是茶饭不思。

虽然说苏白是唱完后就当作无事发生一样,一问他就各种装傻充愣,花式拔无情。

但失传已久的地水南音重现江湖,他们还有幸成为了见证者,这事情可不得了啊!

邓伯回到家后,给小巴哥倒了碗狗粮后,连自己的晚饭都不煮了,马上就兴奋的拿起电话打给今天下雨风湿痛没来饮茶的老陈。

“喂,老陈啊?你知不知道......”

都没等邓伯说完,老陈那气愤的声音就传来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梨园粤韵居然停播了,放了一个叫什么岭南新说唱的节目,一班屎忽鬼都不知道在那唱些什么,我真是,哎,你说以后......”

节目停播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没人心情好,但邓伯听着他抱怨声,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啊,你管那个岭南新说唱做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我们有岭南旧说唱了!”

“你在说什么啊?”

“嗨,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我跟你讲,今天下午......”

邓伯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后,老陈的声音瞬间就炸穿了话筒。

“什么?活动中心的小白主管会唱地水南音?我丢,你食懵咗啊?发嗡风?黐咗线!”

“嘿嘿,我都知道你不信的了,你可以去问下口水威嘛,他也在场,要是假的,我把头切下来给你当凳子坐啊!”

邓伯嘿嘿笑着,听着老陈那惊骇的反应,心里简直就是爽歪歪呀。

被苏白那个浑身是秘密的小家伙折磨了一下午后,此刻他是终于找到平衡了,心情可算是舒缓了不少......

而电话的另一头,老陈的理智告诉他,邓伯绝对是在大整蛊,要不然就是被节目停播刺激到失心疯了。

开什么玩笑嘛,那可是公认失传了的地水南音啊,怎么可能还有人会唱?

就算有人还会,那肯定也是那种退隐江湖不问世事的前辈高人啊,怎么可能是活动中心里那个大家天天都能见到的小白主管嘛?

但转念一想,邓伯信誓旦旦的,还真不好说,况且节目停播的事他都不在意一样,若不是有巨大的惊喜对冲,他那火爆脾气现在准是在骂街的。

现在再一听,还有人证?

这下老陈是彻底的坐不住了,匆忙挂掉电话后,马上就打给口水威求证。

然而,电话正在通话中......

威叔很忙,此刻的他,也正翘着二郎腿贱兮兮的“刺激”着另外一个老友呢。

“妖,口水威真系口水威,你个朵就真系无叫错,吹水都唔抹嘴!”

听着话筒传来的“不相信”,威叔心里就莫名的爽,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不信啊?不信听你明天去活动中心就知道啦!”

“要是假的怎么办?”

“如果是假的,我就把我珍藏多年的普洱茶送你,但要是真的,你的那二两武夷大红袍,也该拿出来让我们品一品了吧?”

“......”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当夜幕降临之时,“地水南音重现江湖”这事情几乎已经是整个社区的戏曲迷都知道了。

按照这个速度再发酵一会,估计隔壁社区的老头老太太也很快就都知晓了......

此时,在权伯家里。

“哎,老窦啊,翻风落雨打台风,好心你就不要出门啦,要看电视可以在家看嘛,万一有什么......”

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吃饭,权伯的儿子在喋喋不休的说教。

他和妻子都是在气象单位的工作的,打台风全市都放假,但他们俩却是必须要顶着上。

今天下班正见到社区巡逻车亮着警灯把人送回来,当时人都吓傻了啊,多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说完了老爹后,他又数落起了在家的女儿:“下次啊,这种情况就不要让爷爷出门了,天天就知道看剧追星玩游戏,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好吃懒做,马上开学了,你暑假作业都没写完吧?”

“哎,行了行了。”

权伯完全没心情听,现在他还满脑子都在“走曲”呢。

他随便扒拉两口饭就放下了碗筷,拉着才上高中,此刻正在“受训”的孙女离席,只留下一句话:“我监督她写作业!”

然后,两人边说着些什么,就在儿子和儿媳妇的眼皮底下打开了电脑,气焰极其嚣张......

一阵开机音效后。

“咦!你电脑干嘛放张屎忽鬼的照片,赶紧换了,看着就倒胃口!”

权伯看着孙女的电脑桌面图片,心里顿时一阵恶寒。

“什么屎忽鬼?他叫吴云峰,是个大明星,很帅好不好......”

孙女“据理力争”话都没说完,权伯就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了她:“行了行了,屎忽鬼就是屎忽鬼,九唔搭八,你老窦还真没说错你,哎,不管了,你快帮我查查,客途秋恨!”

“什么?”

“客人的客,途径的途......”

在权伯一字一字的“指导”下,搜索页面最终显示出了个寂寞。

搜索出来的信息,不能说与苏白下午唱的南音毫无关联,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这......等等,你在前面加个几个字,‘地水南音客途秋恨’......什么是地水南音?哎,身为一个广府人,连地水南音这种家乡的文化瑰宝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高二想选音乐科?唉,你们这些后生女真是......”

权伯心急火燎,絮絮叨叨。

孙女一头雾水,眼泪都快下来了,怎么感觉阿爷就不是来救自己的,训起来比老爸狠多了。

屏幕页面上,搜索的结果丰富了些,但大多都是与地水南音相关的资料,其中还是没找到“客途秋恨”与之有什么关联。

即便是登陆专业的学术网站,搜索关于南音的研究论文,也还是找不到与之相关的内容。

“这......苏白没骗人啊,还真的没有......”

“难道是他自己创作的?”

“唔,有可能,这家伙是个音乐博士生,没准还真是他自己研究出了地水南音唱法,然后创作出来了一部新作品......”

权伯若有所思,不断的小声嘀咕着。

儿子和儿媳妇也好奇的凑了过来:“老窦,怎么了?”

“今天听了人唱了一首曲,我判断是地水南音,唱词方面,也古风浓郁,但又找不到跟这首曲子的相关资料。”

“啧,地水南音?不是早就失传了么,我都快五十了,除了小时候听你的那些古董录音带啊,我就从未见过有人唱过。”

权伯的儿子摇头表示不信,接着又补充说道:“如果这是真的啊,那省港澳三地的学术界都要轰动。”

他可不像自己女儿那么无知,虽说不是戏迷,对戏曲也没什么深入的研究,但有个戏迷老爹,也算是听粤剧粤曲长大的了。

可真要说起对南音的印象,除了古董录音带外,其他全都是零零碎碎的一些粤剧曲牌段落,看粤剧的字幕前头会打个括号,写上地水南音,仅此而已。

权伯没多解释,直接拿起自己的手机,播放起了录音,“你听听,看是不是。”

录音的风雨声很大,搞不好还没有古董磁带来的清晰呢,但音乐确实就是那个味啊,并且在唱腔方面,感觉似乎比自己小时候听过的那些南音唱腔都更有古老的韵味......

权伯的儿子顿时就来了兴趣:“这......这是谁唱的?”

“活动中心的小白主管。”

“他?”

“是啊,他在唱之前也吹嘘说是从未有人听过的,叫客途秋恨,所以,我其实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失传的孤本还是......”

权伯头疼不已,苏白自己肯定是最清楚的,但那家伙就是不说,谁都拿他没办法。

“说实话,我们也只是凭听感判断是地水南音而已,还真做不得准,而且网络也不是万能的,查不到的资料多了去了。

“我看这样吧,越是事关重大就越要严谨,既然他会唱,那一方面是要多录点素材,另一方面,要找相关的主管部门,联系专家学者问问看。”

儿子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权伯也是这么想的,他曾经是一名教育工作者,考虑事情自然要比邓伯他们多几分严谨。

虽然自己判断是地水南音,但涉及到了失传的民间传统曲艺文化,那这事就不能说你觉得是,那就是的。

不然的话,那为什么郭嘉还要耗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去做“夏商周断代工程”?

相关的主管部门有很多,经过两人的一番讨论后,权伯很快有了决断,谁对南音最感兴趣最上心,那就找谁。

答案呼之欲出,12年前想为南音申遗的濠江!

权伯没好气的敲了下已经在那南音中犯困打瞌睡的宝贝孙女,吐槽了句她那糟糕的音乐审美,又叫她帮忙把手机录音文件拷贝出来装u盘里,

孙女满脸不服气,嘟嘴吐槽道:“咿咿呀呀,嗯嗯啊啊,都不知道他在唱什么,跟喃斋一样,谁听了不犯困嘛?”

反正她是实在搞不懂,一首没人会听的“喃斋”歌而已,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老爸还说什么“如果是真的省港澳三地学术界都会轰动”,谁信嘛......

但不管怎么说,她终于算是能帮上忙了。

权伯则暗暗摇头,孩子的认知还没到那个层面,解释再多她也听不懂,自己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本叫做《咩城杂记》,现已经停刊了几年的杂志。

濠江当时拍纪录片时,也曾在这本杂志上刊登过系列文章,并且留下了专家小组的联系地址,目的是希望能够从民间收集到更多关于南音留存的线索和信息。

也正是因为当时刊登的这些南音文章,权伯才会收集有这本杂志。

如今虽然时隔多年,但联系方式应该还有效,因为那个地址是濠江文化布的。

所以,权伯想试试看。

他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附上装有录音的u盘,准备明天就快递寄过去,看能否与那边取得联系。

做好这一切后,已经是凌晨1点了,权伯这才安心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一边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其他懂行的学者专家,一边不断的播放着那段并不清晰,却怎么听都听不厌的录音,久久无法入眠。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哪怕最终证实苏白唱的并非地水南音,地水南音已亡的现实无法改变。

但只要听着苏白那撩人心魄的古老唱腔,权伯就愿意相信,南音的曲韵文辞所浸银出来的文脉与深情没有断绝,依然在这浮华的尘世中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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