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驴车上疯癫的夫子:大宋要完啊

翌日,一大早。

当徐虎赶着马车来到“鲜鲜烩”餐馆门前时,果果、杠头、二牛和小铜豆,四个孩子已经蹲在角落等候了。

赵顼连忙让四人坐上马车,并且为他们买了包子。

郑东行的马车跟在后面,里面坐着杭州城城南最好的一名大夫,他们也将赶赴方笼寨。

片刻后,两辆马车一路向南,朝着城外驶去。

四个孩子坐在马车上,充满好奇,但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将马车上的东西弄坏或弄脏了。

赵顼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四人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

大半个时辰后,赵顼听到外面徐虎的声音。

“公子,外面便是方笼寨了!”

马车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根据女孩果果的引导,朝着她家驶去。

赵顼掀开窗帘,朝着外面望去。

在一片低洼的黄土地上,满是各种用木板、树枝、茅草、土墙搭建的简陋房屋。

一排排、一片片,歪歪扭扭。

其间,散落着晾晒的衣服、牛车、驴车、堆起的干柴。还有人用树枝围成一个小空间,养着鸡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怪的味道。

不远处,有一条非常肮脏溪流,流水断断续续,两边泥泞不堪,一些地方垫了一些木头和石块。

有妇人在两侧洗衣洗菜。

此处的生活条件,又脏又乱又差。

并且这些房屋,还不是这些穷苦百姓们搭建的,而是他们租赁的。

很难想象,十里外便是繁华的杭州城,而这里简直就是贫民窟。

到了夏天,气味必将更加难闻。

但对于这些做小买卖的百姓来讲,这里又像是避难所,如果没有这里,他们可能只有回家种地了。

片刻后,马车停下,果果率先跳下马车。

赵顼也下了马车,前方一处只有几平方大小,高度大约只有两米多一些的木屋,便是果果一家三口的居住之所。

屋内休息,屋外做饭。

周边的绳子上还挂着一些晾晒的咸菜。

此刻,赵顼终于明白这里为何叫做方笼寨了。

这就是一方方笼子,将穷苦百姓都关在里面了,甚至将他们的一生都关在这里了。

繁华的杭州城排斥他们,回到村里又养不活他们。

只有这里,才有可能混个温饱。

“咳咳……”

刚走到门口,赵顼就听到里面妇人的咳嗽声。

赵顼想进去看一看,却被徐虎拦住了,他担心里面有传染病。

赵顼只得作罢,来回在周围观望,而被请来的崔大夫迅速钻了进去。

不远处。

数名身着灰色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老人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赵顼这些陌生人。

这些老人基本都在七十岁以上,年迈地已经干不了体力活了,甚至看不成孩子了。

眼力好一些的,身子骨还算行的,还能编个筐子,织双布鞋,补贴家用。

身体不好的,只能双目无神地坐在方笼寨中,一坐就是一整天。

每天的盼头,就是两碗裹着苦野菜的稀粥,直到彻底闭上眼。

十里外的繁华,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片刻后,崔大夫走了出来。

“唉,这不是病,这是饿的了,长期饥饿,导致身体虚弱发昏,我开几副药,然后每顿至少能喝上一碗稠米粥,连续一个月,也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赵顼微微点头,看向果果,说道:“果果,稍后我会让人把药给你们带来,另外我再给你带你家两袋米,你照顾好你娘亲,等你爹回来就好了!”

果果听到此话,眼泪再次落下,跪在地上朝着赵顼使劲磕头。

一旁的杠头三人也紧跟着磕头。

赵顼连忙将四人扶了起来。

这四个孩子其实心底都不坏,只是被生活逼得没有退路了。

赵顼作为大宋皇帝,看到还有一大波百姓再过这样的日子,心里自然不舒服。

就在这时。

一个男孩突然跑过来,朝着杠头说道:“杠头哥,有人在抢你家的粮食!”

杠头听到此话,转头就朝着西边奔去。

赵顼等人也连忙跟了过去。

就在三百米外的地方,一个木屋前。

一个身穿灰衫头戴小帽的中年人,正在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争夺一布袋大米。

大米正是昨日赵顼赠给杠头的。

“老婆子,这就当作是这个月的房租了!”说罢,中年人使劲一拽,将大米拽了过去。

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下子,摔得可不轻。

“奶奶!”杠头大喊道,然后抄起一旁的一把锄头就朝着中年人砸去。

中年人身子一躲,闪了过去。

“杠头,你找死是不是?”中年人大骂道。

锄头被扔在了一边。

有两名青年走上来,一把架住杠头,将其托到一边,然后扔在了地上。

一旁,果果、二牛和小铜豆连忙将老奶奶扶了起来。

赵顼看到老奶奶并没有很大的损伤,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孙德干,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你!”杠头骂道。

这名叫做孙德干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道:“哼,你这个贱骨头,欠钱还钱,天经地义,老子收个房租怎么了?没本事就滚回家种地去,就你爹给人缝补个布鞋,能有什么出息,你再骂一句,老子立马将你赶出方笼寨!”

“还有你们这些人,房租都给老子准备好了,晚一天,老子就将你们赶出去!”

一旁围观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杠头仅仅握住了拳头,眼神通红。

赵顼丝毫不怀疑,这种仇恨真会让杠头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时,赵顼看到一旁有一根木棍,他缓缓右移,手握住木棍,然后站在了孙德干的背后。

而徐虎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瞬间激动起来。

官家竟然要亲自出手了。

“你们这些穷酸货,能让你们住在这里,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们了。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来,该交房租的都准备好,别让老子我……”

就在这时,孙德干只觉得背后有一阵冷风袭来。

“砰!”

赵顼手握木棍。

一棍子打在了孙德干的后背上。

后者直接被打躺在地上。

他的那两名随从青年朝着赵顼冲过来,但在下一刻,就被徐虎捏住了手臂,一下子都不敢动弹。

孙德干捂着后背,疼得呲牙咧嘴。

他慢慢爬起来,看向赵顼,问道:“你……你是谁?”

赵顼澹澹说道:“刚才那一棍,是替这位老奶奶打的,你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吗?”

孙德干见赵顼衣着气度不一般,舔了舔嘴唇,没敢说话,扭头离开了。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稍后,赵顼又让崔大夫为杠头的奶奶诊断了一下,确定没大伤,才稍稍安心。

杠头的父母都在城外为人缝鞋,一般到晚上才会回家。

赵顼嘱咐郑东行再送来一些米面,给这几个孩子都分一分,然后一行人便离开了。

这种帮助,没有太大意义。

方笼寨有五万多身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穷人,赵顼不可能都送米送面,并且即使都送一遍,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近午时。

赵顼回到了杭州城,然后带着徐虎来到一处名为“一壶春”的茶馆中。

宋人爱饮茶,尤其是南方人。

茶馆也成了百姓们聊天说闲话的主要地方。

赵顼听说,这里有很多文人聚会,所聊的内容还会涉及家国天下,便想着过来听一听。

在这里了解到的,最接近真正的民意。

一壶春,虽说是茶馆,但也有精美的饭食。

在此刻,茶馆大厅已经近乎坐满,且很多都是身着长衫的读书人。

赵顼与徐虎寻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然后点了一壶茶,几盘点心。

赵顼坐下后,听了一些声音,不由得感觉到有些乏味。

书生们所聊,无外乎美食、女人、仕途、钱途以及说一说某个官员的八卦。

无聊至极。

“难道方笼寨的那群人就没人关心吗?”赵顼喃喃道。

他最想了解的,是城中人如何看待那群方笼寨的百姓。

读书人,应是最具怜悯之心的一批人。

可惜,无人说起“方笼寨”这三字。

茶水喝过三杯,赵顼觉得无聊,便和徐虎离开了。

二人走到茶馆门前,看到一个身穿蓝色粗布长衫,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赶着驴车停在了门口,然后站在驴车上,突然高喊道:“我大宋要完了!我大宋要完了!”

赵顼听到此话,脸都绿了,但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狗屁农兼商法,所有人都钻到钱眼里了,仁义道德没了,书生意气没了,只知道挣钱,只知道挣钱!”

“方笼寨的百姓就不是我大宋的百姓吗?他们的孩子就不配去百姓学堂吗?佘文敬,你是个罪人,你死后会入地狱的!”

……

茶馆里面的书生和街上的行人显然是听多了这位老者的话语,根本没有什么围观者。

“唉,这个老头子又在疯言疯语了,他若不是佘知州曾经的先生,恐怕早就被抓起来了!”有路过的人说道。

老者骂了大约有一刻钟后,一脸落寞,渐渐没有了声音。

然后,赶着驴车朝着前方行去,嘴里喃喃道:“我大宋要完了,要完了呀!”

显然,又要去别的地方继续骂了。

赵顼觉得老者并不是疯子,当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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