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朝廷下发谕旨,汴京城所有百姓学堂停课半个月,所有学生都将被送到黄河边进行军事化训练。
百姓们并不知什么是军事化训练,但听说乃是官家钦定,不但管吃管住、发放衣物鞋子,还能锻炼身体,便非常支持。
当下,汴京城内的五十四座百姓学堂,共有八千余名少年。
年龄皆在七岁到十五岁之间。
王安石将这些少年分为三批,七岁到九岁为一批,十岁到十二岁为一批,十三岁到十五岁又为一批。
然后每一批又分了若干支队伍,每队约百人,百人又一分为十,每十人住在一个帐篷中。
每个人都有固定的编号。
其中,最调皮捣蛋的便是十三岁到十五岁的男孩子。
军事化训练,就是要改掉他们身上的坏毛病,让他们懂得什么叫做规矩,但又不能磨灭了他们身上的阳刚之气。
如果这次军事化训练的效果非常显着的话,赵顼将在每年的立春和收秋,即学生入学时期,一年两次,开展一次军事化训练。
并将其普及到各个州府。
这次军事化训练的总教官,乃是枢密使文彦博推荐,赵顼非常满意的一位老兵。
第一批将军预备营中,赵顼曾经与其同帐而眠的伍长,齐三冲。
如今,齐三冲已经荣升为这一批预备将军营的教官了。
赵顼将军事化训练的场地放在黄河边,一来是可以使用预备将军营的一些物资,二来也是担心少年们出现危险,还专门配备了医官以及各类药品。
……
这一日。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八千余名少年被送到了距离黄河仅仅只有二里远的一处沙地校场上。
少年们都格外兴奋。
在他们眼里,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可比坐在屋内读书有趣多了。
三批孩子,按照年龄站成了三拨,然后百人为一队,十人为住一个帐篷。
这些都是提前确定的,未经允许,不准修改。
少年们散落地站着,不时传来打闹说笑的声音。
就在这时。
一辆辆马车拉着一堆堆帐篷,衣物、锅碗等生活用品来到了沙地校场内。
就在少年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
远处一道道沙尘扬起。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还有铠甲迎风摆动传来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紧接着。
少年们就看见,一支足足有百人的骑兵朝着沙地校场奔来。
每个骑兵皆身穿黑色铠甲,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身上还背着一把突火枪。
威风凛凛,甚是气派。
这百人,正是这群少年的教官。
少年们都看得呆住了!
每一个少年都曾幻想着自己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驰骋于人世间。
手里最好还能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在上演英雄救美的同时,顺便还拯救了世界……
“俺滴个娘呀,这……这也太帅了吧!俺不读书了,要去当兵!”
“马帅人也帅,那……那应该就是千米外能取人性命的突火枪吧,我太喜欢这身行头了!”
“哼,这有什么帅的,你没听说书的讲嘛!真正的英雄都是骑着白马,穿着亮银铠甲,再披一件白袍,拿一把方天画戟,以后我也要这样,然后去找我未来的媳妇!”
“你拉倒吧,你长那么黑,穿白色的显得更丑,哪有女孩要嫁给你!”
“你说什么?”
“我就说了,你有种打我啊!”
“你就是欠揍!”
……
人群中,两个少年互相搂着脖子打了起来。
这个年龄,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精力充沛得令人羡慕。
唯有靠打架来发泄。
齐三冲坐在马背上环顾四周,发现这些少年见他们到来,依然在窃窃私语,有的还在打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唰!
齐三冲拿下突火枪,指向天空,然后开始点燃引信。
与此同时,后面的众教官也与他做起了相同的动作。
砰!砰!砰!
枪声一响,沙地校场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这些熊孩子不怕教书先生,乃是因为先生们一个个都是慈眉善目,基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但是,齐三冲等教官却不一样。
齐三冲身高九尺,长得是又黑又壮,眼睛一瞪便能吓哭孩子。
其他教官也是各个高大威勐,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这些孩子,最怕的就是武力值要比他们强上许多的。
故而,都非常乖巧地站在原地,不敢生乱。
齐三冲一手将突火枪举起,一手握住马绳,然后高声道:“我是此次负责你们军事训练的总教官,齐三冲。”
“限你们在半个时辰内,搭好你们的帐篷,穿好你们的衣服,然后根据你们的编号,去认领你们的教官!”
齐三冲见无人敢应答,再次高声道:“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熊孩子们拉长了声音说道。
然后,便开始按照先前百人一队,十人一个帐篷的划分,搬运帐篷。
表现得甚是乖巧。
眨眼间,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这群少年的衣服,统一为白色对襟短衫、黑色厚底布鞋和黑色长裤。
乃是朝廷让人日夜赶工做出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少年们更具有集体意识,也使得此次军事化训练更加具有仪式感。
少年们换好衣服后,便开始搭建帐篷了。
对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讲,搭帐篷并非是易事。
好在穷人家的孩子,动手能力都比较强,且因经常干农活,都有一把子力气,故而很快便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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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除了正常训练外,学生们将自己会亲手做饭。
每一个百人队伍都发了两口锅。
半个时辰后,帐篷基本搭建完毕,学生们便开始去寻自己的教官了。
没多久,沙地校场上便形成了一个个百人方队,足足有八十多个。
每一个都有一名教官负责,远远望去,还挺像回事儿。
一名名教官都在向自己的队伍讲述着此番训练需要遵循的规矩。
转眼间,夜幕降临,营帐中冒起了炊烟。
令齐三冲无比满意的,乃是这群少年的动手能力,且绝大多数孩子都擅于烹饪。
这种本领,比国子监那些二三十岁的太学生都要强上许多。
一处高地上。
王安石、张载和沉括,面露笑容地看着前方的炊烟鸟鸟升起,少年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群小兔崽子,明日便知道什么叫做吃苦了!”沉括笑着说道。
“玉不琢不成器。此策略甚好,各路州府都应学习,另外官宦家庭和大家族的孩子,也应该来参加军事化训练,不然,一个个文绉绉的,缺乏男子汉的阳刚之气!”王安石点头道。
张载捋了一把胡子,道:“这……这都是我大宋的未来呀,官家此举,大宋的未来必将繁荣昌盛,一代更比一代强!”
……
吃完饭,少年们基本都累了,躺下便睡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
齐三冲便站在了营地的中央,百名教官手持长鞭,站得齐齐整整。
不远处,则是星散站立着数名号角兵。
昨晚,各个教官已经向学生们告知过:号角声起,穿衣集合;号角声落,所有人都不能呆在营帐中。
齐三冲大手一挥,顿时,号角声起。
呜……呜……呜……
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响彻到了沙地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数息后,营帐中才有动静,偶尔听见有人穿衣的声音。
少顷,号角声落。
齐三冲环顾四周,发现穿衣走出来的少年竟不足百名,并且这百人中,有的在穿鞋,有的在打哈欠,还有的光着膀子便出来了,看着还想回去睡一个回笼觉。
这完全是视军令于无物。
那齐三冲自然要给他们上一课。
齐三冲一摆手,教官们便手持长鞭,纷纷奔向归自己管辖的营帐。
很快,多个营帐都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教官们打人,丝毫不留情。
直接照着身上狠抽。
他们经验丰富,很清楚打在身上的哪个地方特别疼痛且还不容易打出内伤。
少年们哪经过这种阵仗,纷纷迅速地穿起了衣服。
少年中的大刺头高小勐,十三岁便身高七尺有余,曾给教书先生一个过肩摔,直接将后者摔辞职了,还与其杀猪的父亲对打而不落下风。
堪称汴京城的孩子王。
但在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教官面前,他就像个小鸡子,在被打了两鞭后,直接被拎了出去。
高小勐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平时的狠劲儿在这里一丝都没有了,娇羞得像一个小姑娘。
鞭子比号角好用多了。
很快,八千余名少年便集结了起来。
而在不远处,一个个冒着热气的馒头堆成小山。
齐三冲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每人两个馒头,拿到馒头后,立即开始二十里急行军,最后跑回来的三百人,没有午饭!”
“啊?”
少年们听到“二十里”这个字眼,差点儿没有瘫坐在地上,但看到教官们冰冷的面色以及手中即将扬起的长鞭。
无一人敢抱怨,当即便排队拿起馒头,然后跑出了营帐。
半个时辰后。
既心酸又搞笑的一幕出现了。
五名教官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面引路,中间一群群少年满头大汗地狂奔着。
后面星星散散,留下一大群跑的慢的。
而在最后面,剩下的九十五名教官也都骑着大马,手中拿着长棍,就像是赶羊般,催促着少年们前行。
当然,教官们都是有分寸的。
轻易便能看出,谁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而谁是故意偷懒。
面对没有力气的,教官们只会简单地训斥两句;面对偷奸耍滑的,教官们便直接棍棒伺候了。
来回二十里,几乎用了一个时辰。
少年们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营地水缸里的凉水。
而最后的三百名少年,只能接受中午不吃饭的结果了。
少年们本以为上午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哪曾想在全员到齐后,休息还不到一刻钟,教官们便又开始整活儿了。
“接下来,本教官教你们演练几套军阵,队列阵法锻炼的不仅仅是你们的协同能力,还有你们的耐力……”
当即,少年们以百人为队伍,开始演练军朕。
军朕有方阵、圆阵、雁形阵、疏阵。
少年们大多不懂阵法的玄妙,只能跟着教官的指令。
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圆形,一会先聚后散,一会儿散而又聚之……
总之,就是疯狂地跑起来,且还要与其他人保持在同一种节奏上。
相当累,相当折腾!
临近中午,到休息时,基本上八成以上的少年都站不起来了。
齐三冲,甚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不过午饭是相当丰盛的。
厨师杂工们已经将饭菜收拾好了,少年们要做的就是加工,而一旁还有厨师进行指导。
午饭,有羊肉、鹿肉、猪肉、兔肉、有米饭也有馒头,甚至还有一些平时他们根本喝不上的菌孤汤。
这个年龄的少年,那是相当能吃。
比较悲催的是,有三百名少年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大快朵颐。
他们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当最后三百名。
一顿饭,便将少年们的好胜之心激了起来。
饭毕,少年们休息了两刻钟后,开启了站军姿。
所有少年,一律需要挺胸抬头,一动不动站立着,保持一个时辰。
而教官们手拿短棍,在队伍中来回巡视,看到有身体晃动或者小动作者,直接就一棍打在屁股上。
爱动的少年们,就像被钉在地上一般。
这一个时辰对他们而言,就像一个月般漫长。
站军姿并非是齐三冲突发奇想,而是赵顼协同枢密院商量出的项目。
此项目最能锻炼少年们的耐性。
而耐性,正是这个年龄段的人所缺乏的。
此刻的他们,脑海中必然闪现出了在百姓学堂上课的时光。
那才是真正的美好时光,可惜他们并不知道珍惜。
站完军姿后,依然没有结束。
少年们被安排去砍柴,每人至少要砍一担柴,然后将其装上马车或牛车,运往汴京城。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
少年们累得几乎生无可恋,简简单单吃过晚饭后,倒头就睡。
军营中的呼噜声,就像夏季荷塘的蛙声一般,一片一片,此起彼伏。
深夜,凉月无星,露重霜寒。
十几名少年猫着腰从一个营帐后面钻了出来。
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高小勐。
高小勐压低了声音催促道:“你们怎么这么慢,若被发现,我们都完了!”
“我也想要快,可这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呀!还能走就不错了!”另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一脸委屈地说道。
其他几人也都弓着身子,显然双腿都很酸痛。
“走,咱们从前面钻出去,在这里真要待上半个月,我们都要被虐待死了,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高小勐一脸不满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团火光亮起,映照在高小勐等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