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好笑看着陆一诚呆愣愣的样子, 觉得怪可爱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男人短而硬的头发格外扎手,刺得她手掌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意。
以前听人说过,头发硬的人, 性格坚毅, 有着坚定的决心和毅力。用在陆一诚身上, 确实挺符合的。
和他的眼神对上,才注意到, 他眉目间早有着浓浓的倦意。
是什么让他熬着不睡?这问题蹦出来, 让苏彤心一软。
她笑问:“明明很累却熬着不睡,就是想问我这个?”
陆一诚有些不好意思嗯了声,今天晚上这事, 让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是他想太多。
他一个大男人,想得如此之多……陆一诚真庆幸世上没有窥心之术。
正想说时间不早, 早点睡的话, 苏彤却放下书, 朝他挨了挨。
“我之前其实见过李沫老师和那个男的一次……”
苏彤把那日在巷子口见到的,听到的,一字不漏说给丈夫听。
好奇怪,随着一字一字说出,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神奇般一点点减轻。
原来和信得过的人倾诉是这样轻松的, 她应该早点和陆一诚说的,他也不是嘴碎的人,只要交代一声,绝对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听完,陆一诚是又气又想笑, 前刻还庆幸世间没有窥心术,这会是恨不得自己能有。
他是真佩服她的嘴巴可以这么严实,两人日日日躺在一张床上,竟然也能对着他完完全全一字不说。
苏彤说完,心里轻松了,困意也慢慢上来了。
躺下睡觉前,她还不忘叮嘱丈夫:“这事不要跟其他人说哦。”
陆一诚真想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但到底是不舍得。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但是又不舍得把这气撒在妻子身上,最后只能生自己闷气。
第二天,这口闷气还在,他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夜里搂着妻子狠狠纾解了一番,才终于通体舒畅。
看着一脸春风得意得丈夫,苏彤气不过,灵活在床上一滚,把被子都卷走了,不给他留一片布遮身。
好在现在的陆一诚脸皮也厚了,妻子把被子卷走,他就往妻子身上钻。
如是再三,得了,两人都有点意犹未尽,又是一番恩爱缠绵。
筋疲力竭,苏彤认识到这方法惩罚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心甘情愿把被子分了他一半。
格局打开,就当是有个帅哥给自己暖被窝。
疲惫的苏彤,第二天起得晚了些。
下楼的时候,陆老夫人带着陆敏刚从外头溜达回来。
一看到孙媳妇,陆老夫人就说:“作孽哦,男人没有妻子照顾真的活得不如狗。”
这话咋听着莫不这头脑,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刚才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去医院给自己送早饭的韩教授。
整个人哪还有刚结婚那会的意气风发,两鬓还有了几撮白头发。不知道没心情染发还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岁。
陆老夫人因此才有了那翻朴实的感慨。
苏彤佩服,怎么会有这么朴实贴切又形象的比喻,几十年的阅历不是白长的。
陆老夫人又说:“这事没个消停,真不知道韩教授夫妻以后怎么在这大院生活。”
大院已经很久很久没发生过这么轰动的事,免不了会成为众人的话题。刚刚陆老夫夫人带着曾孙女去院子玩,遇到邻居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说的基本都是李沫这事。
她平时没事也爱和人闲聊,但这次这样的事去,陆老夫人觉得在背后议论不好,便兴致缺缺带着曾孙女回来了。
不过好在他们也只是敢在背后说,偶尔聊得正起劲,看到韩教授也会立刻闭上嘴,装作若无其事打招呼,还关心问他在医院的李沫身体好点没,什么时候能回来。
只是韩教授也不是木头,怎么会半点不知道大院的人在议论他的妻子。
发生这件事后,不过短短两天,他整个人就消沉了许多。
陆老夫人叨叨和孙媳妇说着,不过短短一上午所见所闻就让她生出这么多的感慨,一直反复叹气,韩教授夫妻以后怎么在这大院生活。
苏彤也回答不上来,换做是她是当事人,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办。
‘不去理会’说起来轻松,真要做到很难,不然就不会有人言可畏这说法。
大道无情,大道无亲。
深处泥潭中的人,必须得自己坚强。哪怕是有人伸出一只手,也必须自己努力才能爬出来。
苏彤觉得,李沫年轻那会都没有被打倒,现在更加不会。
李沫住院的第三天,恰逢陆政休息。
前一天晚上,陆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陆政突然问母亲和妻子:“韩教授妻子出院没?”
陆母消息没有陆老夫人灵通,她说知道的差不多都是陆老夫人告诉的,所以陆老夫人亲自回答了儿子这个问题。
“没呢,今天碰到韩教授问了下,说是寒气入了肺,咳嗽的厉害,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院。”
“不会是肺炎吧?”陆政担心,如果是肺炎就麻烦了。
“这个不清楚,也没好意思问太细。”说着,陆老夫人叹了口气:“韩家也就剩韩教授一个,既要上班还要照顾妻子,挺不容易的。”
韩教授家也算是书香世家,父亲曾是G大校长,母亲是扬琴老师。若不是因为父亲G大校长的身份,也住不进这大院。
只可惜命运转轮,这样的韩家也没能躲过。虽说最后算是还有个好结局。只是韩校长和妻子那些年被折腾的太厉害,损了身子,没等到韩教授结婚生子就相继病逝了。
孤单单过了好些年,好不容易结婚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没过几年好日子妻子就病逝,又回到孤零零一个人。
真是个可怜人,心软的陆老夫人都想流眼泪了。
陆家在当年韩家落难的时候办过不少忙,韩教授一直顾念着这份恩情,当初和李沫结婚,就邀请了几个好友一起吃了顿饭,其中就有陆政
他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医院看望一下李沫。
刚好明天休息,就想着要不干脆明天去。但李沫这件事又比较特殊,很多人遇到这种事都不想见人,他怕自己去探望会给韩教授夫妻带来压力。
拿不定主意的陆政只好问家人意见。
《封神榜》剧情那么精彩也吸引不住人了,陆家人分析着去或者不去的可能影响。讨论了一番,更加拿不定主意了。
苏彤觉得大家已经有点当局者迷了,说了句:“要不就别想那些事,就当是普通住院,爸和韩教授的交情,到不到去探病的地步?”
一般邻居关系,那自然是没必要的,哪怕心里再同情,人家也未必稀罕。
陆家和韩家虽然交往不深,但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到底有些交情在,陆政觉得自己去探病并不唐突。
苏彤点头:“那就去吧。”
与其想那么多,不如去了再说。如果韩教授夫妻真的不欢迎,早点离开便是。省的日后想起这事,因为自己没有做到而有什么遗憾后悔。
陆政觉得儿媳妇说的对,沉思片刻,拍板决定:“那就去,明天就让阿彤陪我去吧。”
这决定出来,他也轻松多了。
有儿媳妇在,他就是莫名心定了许多。
他轻松了,心定了,苏彤却是万万没想到啊。
去探望病人布是问题,可和公公两人去探望病人,多少有点压力。
她下意识看向陆一诚:“要不,你也去?”
说完她自己又惊讶了下。这是下意识以来他了?!
陆一诚一勾唇,欣然应下。反正明天他也可以休息。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陆政就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去医院。
普通住院病人并不难找,询问之后,三人很块找到了李沫的病房。
单人病房内,韩教授正在陪李沫聊天。
看到陆政几人到来,两人都很诧异。
韩教授更是担心地看了妻子几眼,自发生那件事以来他,她似乎对自己以外的人都很抵触,甚至护士来打针的时候,关心多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她都会沉下脸。
陆政也不是没探望过病人,没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局促的。
好在有儿媳妇在,帮忙圆了场。
苏彤早有心理准备,今日和陆家两个男人出门,必然是她扛起社交大旗的。所以一进来就开始公式化寒暄,什么看上去精神不错,要加油养病。全程笑吟吟,完全忽略了李沫一开始的黑脸。
寒暄完又开始毫无逻辑说起一些话题,什么天气真好到买的萝卜忘了吃,蔫了以后插花盆里竟然又长了新叶子。
她说的生动有趣,听得陆一诚都忍不住问:“真的假的?”
在他听来有些不可思议,萝卜蔫了顶多不吃扔掉,谁会去想要将蔫掉的萝卜插到花盆里。
“怎么可能假?一会回家你去厨房阳台看看,是不是重新活了。”
陆一诚还真有这打算。
“其实不止萝卜,有一回云姨买多了空心菜,一顿吃不完,放到晚上叶子都瘪了,妈都说要扔了,我放在装了水的盆里泡了半个小时,叶子又郁郁葱葱的了。”说着,她还一脸很得意问其他人:“我是不是很聪明?”
几个男人都笑了,他们以前哪里试过这样,乖乖坐着,正儿八经听人说这些家常琐事。
不过今日一听,发现还挺有趣的。
鲜活总是会感染的,看着神采飞扬的苏彤,说着莫不着头脑却让人忍不住听的话题,情绪一直很低落的李沫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韩教授看到妻子笑了,四十多岁的人,愣是激动的红了眼眶。
送走陆家人,李沫忽然问丈夫:“羡慕吗?”
韩教授不明白,妻子问的羡慕是什么。
不过显然李沫也并不是要他的回答,神情羡慕往下说到:“真羡慕他们那样的而家庭。”
韩教授笑了笑,是啊,真羡慕。他不由想起父母还在的时候,瞬间痛的无法呼吸。
一双长满了茧子却依然柔软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手,韩教授愣愣看过去,却看到妻子两眼泪光盈盈,语气无比坚定对他说:“老韩,我幼年不被父母偏爱,最美好的年华又是那样的糟糕。我真的已经做好,这辈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和你相互扶持过完余生。但是我现在,突然很想很想问老天,我半生凄苦,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幸福的晚年。”
她已经快四十三岁了,真不抱再有自己孩子的希望。但她今日,看到了陆家人温馨自如的相处,忽然不甘心,忽然也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过去父母没能给她的家庭温暖,她想自己给。
听到妻子说想生孩子,韩教授无比震惊。
身为男人,他何尝不想做父亲。但妻子的身体……
李沫知道丈夫顾虑什么,下乡那几年,她其实怀过一次孩子。
但她不愿意生那畜生的孩子,硬生生自己把它落掉了。因为手段粗暴,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身体留下了病根,反正后来再没怀过。她也认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生育。
但是今天,她忽然很希望,老天爷能给她留一点希望。
妻子的突然转变,韩教授又喜又慌。
喜的是她迸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求生欲,慌的是,万一检查过后她真的不能生育怎么办?才燃起的希望变绝望,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起这打击。
可李沫决心已下,刚好现在在医院,便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详细的检查。
等结果的这两天,李沫面上淡定,实则无比忐忑。不断暗暗祈求老天爷给她一点怜惜。
索性,最后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绝了她的希望。
虽然有点难,可只要好好条例,养好身体,她也是可以怀孕的。
李沫和丈夫,喜极而泣。
心里有了希望,病也好的快。
没两天,李沫就可以出院了。
在接妻子回家的这天,韩教授问她:“紧张吗?”
李沫坦言:“紧张。”
可她不怕,她本就是性格坚毅之人,现在有心怀希望。
她不害怕,在给她一点世间,一定能过上想要的生活的。
而且她和丈夫也有新打算,再回大院居住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后面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买了搬出去。
他们了解到,现在外头也有少量商品房,花钱就能买。
搬家并非只因为怕邻居闷的流言蜚语,也是为了以后孩子健康成长,更为了不再被那个畜生纠缠,他们还是决定搬家。
提到那个畜生,韩教授愤怒捏起拳头。
向来不崇尚暴力的他,在妻子住院这段时间干了一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干的事。
他找到了那个畜生现在上班的地方,花钱请了几个混混,将那男人的腿打断,扔回乡下老家了。
做这事,可以说几乎是堵上了自己的前程。
他到现在都还不敢和妻子说,不管怎样,他不后悔。至少未来一年半载的时间内,那畜生不能来骚扰妻子。
李沫出院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得整个大院都知道。
陆家消息担当的陆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后,当然马不停蹄转告给儿媳妇和孙媳妇。
大家都为这个消息而感到高兴,同时心里也隐隐担心,李沫是否受得住流言蜚语。
不过她们没想到得事,就在当天晚上,李沫上门了。
为感谢陆家在她住院期间去探望,她亲自做了一盘反沙芋头端来给他们吃。
这道菜除了苏彤,陆家其他人都没见过。
李沫笑盈盈解释:“我外婆是汕头的,这道菜还是她教我妈妈,我妈妈再教我的。”
说着,便让他们尝尝。
她对自己厨艺不是很有信心,唯独这道反沙芋头,信心十足。
果然,陆家人尝过后多说好吃。就连苏彤,上辈子虽然去潮汕地区玩的时候吃过,也不得不说还是李沫做的好吃。
“你们要喜欢吃,过几天我再做些送过来。”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呢。这个菜看上去就知道做起来很麻烦。”陆母连忙开口。
“不麻烦,你们要是喜欢吃,趁我还住在这里,多做几次给你们尝尝。”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李沫笑容僵了僵。
陆家人也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意思,陆老夫人问:“你要搬出去?”
既然都说漏嘴了,李沫也不隐瞒了,大方坦诚:“是啊,老韩和我都想等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
虽然明知道搬出去也好,去一个新地方,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好好生活。但就是莫名觉得难受。
陆老夫人慈爱拍了拍李沫的手:“不要去介意别人的目光,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李沫诶了声,她自然是懂的。但陆老夫人如此温柔的语气和她说,她就是没忍住红了眼。
她这辈子感受到过的善意并不多。
委屈吗?委屈的。恨吗?恨的。
那些不愿去回想的过往,几乎将她一辈子都毁了。
可是除了老韩,却从来没人关心过,她是否委屈,是否怨恨。
她也不敢和任何人提及,心里清楚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有几个人真的同情她,可怜她。
刚从乡下回城的时候,父母甚至觉得她丢人,恨不能和她撇清关系。
好在她清楚知道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花了点心思求得当时知青办一个大姐给她安排了一份还算体面的老师工作。
工资虽然不高,但到底能养活自己。
就这样,孤苦无依又过了十年,遇到了老韩,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过往,却没有鄙视,反而怜惜她的人。
李沫离开后,陆家几个女人看着那盘就剩几块的反沙芋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苏彤眨巴着眼睛,看了看盘中只剩三根的芋头,又看了看客厅里的五个大人一个小孩,轻声问:“你们还吃吗?”
本来低沉的气氛,愣是被她这话打破。
陆老夫人笑骂道:“你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心没肺,怎么满脑子都是吃。”
苏彤嘿嘿笑了笑:“民以食为天,我也不过是听老祖宗的话。”
“老祖宗还说,食不过饱,身受益呢,你怎么不说。”
苏彤表现出极为,看着说这话的陆老夫人:“奶奶,你知道的真的好多。这话我都没听过耶,一诚,你听过吗?”
陆一诚自己不贪嘴,不过也不会限制妻子喜欢吃。他已经尽量不说话,当作看不到她贪嘴,偏她还凑上前来。
这话是无法无天,吃准了他奈她不何。
看来,他得给她一点小教训。
陆一诚嗯了声,面不改色说:“听过。”
说话间,不妨碍他顺手夹起三块反沙芋头……
苏彤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