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面说着,一面便走到了庭中去。因着今日主要是为了听戏,所以宴席就设在了他们家的德和院里,就在园子的西南角。
这院子本就是为了听戏而建的,只一进院中,便可见着一个约莫三米左右高的戏台,戏台两侧略种植了几棵松柏,正面是宴客的小楼,只不过因为今日天气极好,在外面玩笑,却比在屋内还觉得阔朗些,杜家便将座椅都安排在了院中,他们进去时已来了几家人,听杜太太的话,倒都是些近亲友,也并不多,不过四五家人。
杜太太与赵敏介绍过,便拉着她坐到了杜母身边,而后又让杜家的两个姑娘,领着黛玉自去玩耍。黛玉到底年幼,还是孩子心性,亦是爱玩闹的,见得此处有不少女孩儿,风度模样亦是不错,便动了些心绪,问过赵敏,得了准许后,便也随着去了。
只是到底此前来杜家时,杜月娴言语间的试探之意,她听得分明,行事上又难免谨慎些。不过,这次杜月娴倒是没有同上次一般,一直同她一处,只是将她拉到妹妹身边,互相说笑了几句,而后就被其他交好的姑娘叫了去,她也没再推辞,只是告了罪,又让妹妹多照顾着些,然后便离开了。
“林妹妹,”杜月妍见姐姐去招呼别人,便伸手拉上了她,笑道:“上次妹妹来,我瞧着便喜欢,想和妹妹多说几句话,偏你又被我姐姐绊住了,今儿她不在,我可要看好了你。”
黛玉笑道:“妍姐姐说笑了,我今儿才来,正好要姐姐带着我逛逛呢,哪里用得上‘看’之一字?”
杜月妍听闻,只笑道:“那正好,我和你说,隔壁院子的小池塘里,刚养了几只野鸭子,我还让爹爹给我寻了几只兔子,也养在那院子里,等一会儿开了戏,他们大人没空管我们了,咱们就去瞧瞧去,那几只兔子长得很是漂亮,想着妹妹也是定然喜欢的。”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杨姐姐,她最是喜欢逗弄那里的鸭子玩了,等一会儿她来了,咱们一处玩。”
黛玉点点头,知道她说得就是,杜家太太的娘家外甥女了,而后又看了看席面上的几个姑娘,大约六七个人,多数都是十二三的年纪,如今正与杜月娴在说着话,剩下的也就只有她和杜月妍了,算得上年龄相当,却是能玩到一处去。况且,黛玉也能看得出杜月妍心思要较其姐简单些,相处起来也轻松许多。
且说,因为赵敏本就是算着时间来的,故而,黛玉只同杜月妍说了一会子话,台上就已经唱起戏来了。也就是在这功夫,杜月妍一直念着的“杨姐姐”方才带着小丫鬟子过来。
原来这位杨家姑娘,单名一个姝字,虽是祖籍扬州,但却是在川陕一带长大的,虽然长相仍是江南女子的样子,但性格却是更大方爽朗的,这样的性子,自是极合杜月妍脾性,故而,虽然两人见面也不过半月,却也亲密非常了。
“姐姐可来晚了,”杜月妍看见她,眼睛又亮了几分,忙拉着人坐下,又让她与黛玉互相斯认过,笑道:“一会儿这出戏完了,咱们就去那院子里玩罢,坐这里听戏怪没意思的。”
“你着什么急呢,林妹妹来你家做客,连茶饭都没用上一点,你就要带着人去疯玩,小心一会儿姑妈知道了捶你的肉。”
“姐姐这时到会说教我了,昨儿是谁,因为玩投壶,将午膳都错过了,害得丫鬟们也被骂了一通?”
“好你个小妞,还取笑起我来了。”
两个人连着黛玉一同玩笑了一会儿,又用了些饭食,台上的戏也已经演完了一出了,几个人才一同悄悄退了席面,为了方便,只各自带了两个丫鬟,便往那院子里去。
却说,杜月妍所说的院子,小小巧巧的,虽有个池塘,也不甚大,只勉强放下五六只野鸭子,另有三间屋子,也是没住人的,只在房檐下,放了几只兔笼,便将兔子养在那处。
杜月妍进来后,就拉着黛玉二人,往池塘边去,随处捡了几个石子,往池塘里扔着,逗弄野鸭子玩。黛玉起初时还觉得有些趣味,便也随着他们一处玩闹,只后来又见着杜月妍让丫鬟拿着竹竿,试图将那些野鸭子赶往一处,好瞧它们热闹,倒是让那鸭子将水都扑腾到了外面,难免要沾到身上。
她素日就是喜洁的,见此状况,便离了那处,自去逗弄兔子玩。杜月妍和杨姝此时正玩得热闹,见她离了这里,也不觉如何,只是又笑着嘱咐道:“林妹妹,那里有一只狮子兔,是暹罗国那边来的,咱们这里倒不常见,长得极是可爱,你若看了,定是喜欢的。”
黛玉被她说得起了兴致,过去一瞧,果见着一个白底黑斑的兔子,毛发较长,耳朵也像个三角形的样子,见着人过来了,还伸出小爪子扒着笼子。
她见状,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就让跟着的云雀将笼子打开,将它抱出来,接在了怀里。
“姑娘若是喜欢,等咱们回府,也让老爷太太寻一只来养着罢。”
“你没听说吗,这是暹罗国来的呢,哪里是那么好寻的?”黛玉摇了摇头,摩挲着它好一会儿,忽觉得抱着它的手有些不对,抬起来一看,“呀,你这小家伙,怎么如此……”
云雀听见声音,往过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这狮子兔拉在了黛玉手上,连忙让白鹭接过它来,又一面拿着帕子给她擦手,一面笑道:“姑娘不知道,兔子最是个直肠子,又不像猫狗那般聪明,哪里知道避讳这些呢,姑娘若是喜欢,只摸一摸,逗弄几下也便罢了。”
“罢了,这次就饶过它罢。”她叹了叹气,再看着这狮子兔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抚摸了几回,而后想了想,还是让白鹭将它放在了草里,只看着它顽。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它只是在草丛中乱嗅着,拨弄它也不见得有什么反应,才在心里认可了云雀的话,道:“果然不聪明呢,倒是可惜了它这副好皮囊了。”正自念叨着,这兔子却忽而又蹦跳着跑了,黛玉见状,也不叫丫鬟,只自己追着它去抓,反倒觉得有了些趣味。
只这兔子当真蹦跳起来,也不是那般好抓的,等黛玉抓到它时,已不知不觉,从刚才的小院子跑了出来,身后的白鹭跟过来时,正见着她和那只狮子兔一起蹲在草丛里。
“姑娘,”白鹭叹了叹气,“奴婢跟了您这么久,还少见您这般玩闹的时候,瞧您这裙子,一会儿可怎么出去见人呢。”
黛玉讪笑了下,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不觉皱了眉头,果见上面粘了些泥污。不过,她自打生下来身子就弱,被贾敏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会让她这般玩闹,后来又有弟弟夭折,母亲生病等事,便更是没有心情了,如今跑上这么一遭,倒是觉得有趣。
“奴婢这就让人去将备用的裙子取来,好给您换上。”
“行,我就在这里等你罢。”此时黛玉也看到了自己裙摆上的脏污,自然也不愿意就这么出去,就想在此处等着她回来。
一人一兔就这样蹲在灌木后面的草地里,小小的,也不显眼,黛玉只一面嫌弃着自己弄脏的裙摆,一面都逗弄着狮子兔,等白鹭回来接自己。
如此这般,亦觉得有趣,直到……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
“娴妹妹。”
“表哥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就是这次来了这些日子,都没单独和娴妹妹说过话,所以,所以才……”
黛玉刚听到声音时,心下一跳,想要出声提醒一下,免得自己不小心,倒偷听了别人说话,只是听他们说了这两句话,她虽不通□□,但也知事涉私密,担心自己此时冒头,反倒要让人惊慌,如此左右难为,无可奈何之际,也只好将那狮子兔抱在怀里,更顾不得这兔子是会在弄脏自己,一人一兔都敛声屏气地,努力将自己和这些草木融为一体,尽力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不听不看。
然而,这说话声又哪里是她不想听,就听不到的……
“表哥,今日也就罢了,如今咱们一日大过一日了,哪里还能像之前那样时常见面?若让人知道了,岂有不多说的?”
“你……”黛玉似乎感觉到那少男深深呼气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听他道:“我这次来,见你身边多了几个嬷嬷,似是宫里来的,是……姑父要送你进宫吗?”
“我来扬州之前还想着,若是此次侥幸过了乡试,就和母亲说,让她替我来与姑母……”
“表哥不必说了,年幼时的玩笑话又何必当真。马上就要考科举了,表哥还需好好温书才是,愿表哥早日高中。”
之后,就再没有了说话的声音,黛玉觉得杜月娴应是已经走了,但是她还不敢起身,恐怕那位少爷受了打击,并未走开,仍在这里,直在这里等到腿脚都有些酸麻了,才听到白鹭唤自己的声音。
“姑娘蹲在这里做什么?倒叫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