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听闻,却只笑道:“她不过小孩子家家的,打些顽器给她玩耍罢了,哪里是要正经学什么武。”
“大姑娘今日可是在跟着先生读书?若是在家,何不叫来,也一起说说话。”
“今日恐怕是不大方便,这个时辰,先生应是正给她讲书呢,我也不好中途打扰的,等过些日子,再让她来见见夫人。”
只不知为何,这张家太太竟是没打算离开的,连赵敏都觉得她该试探的话都应说得尽了,嘴角都要笑僵了,快到晌午,自己甚至准备好要开口留她午膳时,方才见她起身告辞。
为着这事儿,赵敏甚至特意寻林如海又商量了一回。虽然她不觉得,自家收留冯瑛、张珍儿之事会泄露出去,毕竟家中下人才清理了一遍,至于冯、张两人,对外也只说是从姑苏老家请来的武师傅,平日里教黛玉玩的。连他们的身份姓名都重新换了一回,冯瑛改名为木清,张珍儿则改名为木婉儿,对外只说他们是亲姊妹两个。如今只需他们不出现在张家人面前,便不会有人留意到他们,但终究这个时间比较敏感,能小心的还是要小心才好。
只不过如今两人能做的实在不多,便也只好又嘱咐冯瑛二人一回,另让在东北角凝香院的下人们更严谨些罢了。
好在后来也算是无波无澜的,一直到林家将贾珠送走,外面终于传来了关于张家之案的风声来,林家都始终无事发生,却也算是过得惬意。
只有林如海因着平常有公务在身,到底休息时间少了些,又因为如今教授赵敏母女学武之人是未出阁的姑娘,他亦不便常常过来,竟有些忘记了他们已经学武一月有余,以至于现如今站在凝香院的演武场旁,看到他们母女的模样,嘴巴现在还未合拢。
毕竟,那个穿着浅色短打,手持长剑,一举一动都成气势,甚至还能轻松地劈下树枝的女儿,于他而言多少都是陌生得了。当然于黛玉相比,赵敏的模样更让他诧异,他不是不知道荣国府军功起家,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妻子从小也是学过骑射的,但是这个将剑使得如此流畅,甚至明显有了些杀伤力的人,实在是让他讶异,如今也不过才学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竟能有如此大的进步?
况且,他虽不学武,却也知道,习学此道最好应从小开始,黛玉却是年龄正好,但却也因为年幼,所以力道不足,且学习时间还短,故而虽有气势,却无威压。但赵敏如今却是威压已现,且虽然容易体力不支,但动作却不见生疏,极为流畅,他不觉怀疑,难道这便是血脉之因?荣国公后人,即便是初学,即便年岁大了些,却也能如此?
但随后林如海便想到了家中两位舅兄的模样,不觉摇了摇头,将刚才的想法晃了出去,只见贾家现在的儿孙辈,便可以想见血脉相承也不是一定的,但对于同自己相伴将近二十年的妻子,竟于习武之道上有如此天赋之事,他还是诧异且好奇的,只不待她多琢磨出什么,便见着黛玉已经跑了过来,拉着自己的袖子,仰头道:“爹爹,要和我们一起练剑吗?”
林如海自是摇头不语,未尝应承,只是牵过黛玉的手,又看向赵敏,走过去后,笑道:“不承想夫人于此道竟有这般天赋。”
赵敏笑得灿烂,她早就打算着让林如海接受她会武的事情,且她并不是初学者,本是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的,这并不符合常理,那么这种“强”的体现,不若就从现在开始,从最初开始习学开始,如此一来,至少可以让人以为就是荣国公血脉所致,所以,她应下了这份恭维,作揖后又笑道:“多谢林大人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
林如海瞧见了她眼中的明媚,笑意不觉更深了些,正欲说话,便又觉自己的衣袖被扯着,刚低头,便听着黛玉问道:“爹爹,那玉儿呢?”
“玉儿自然也很厉害。”
黛玉也知道自己不如赵敏许多,自然笑得林如海是在哄自己,但仍然欢喜,只笑道:“玉儿厉害,娘亲却比玉儿还厉害。”而后顿了顿,仍然拉着林如海的衣袖,仰头问道:“爹爹为何不同我们一起学呢?玉儿和娘亲都觉得这段时间身上好了许多,爹爹也一起好不好?”
“玉儿,爹爹身子很好。”
“可是……”
冯瑛已在一旁听他们一家说了许久的话,只是不便上前,如今见着林如海被黛玉痴缠不得的模样,不由好笑,但亦知晓小姑娘是担心自家父亲的身体,略想了想,便上前道:“林老爷若是觉得不方便,不若学一学吐纳之法罢,” 她说着,而后又顿了顿,道:“我可以教给夫人,到时让夫人再教您便好,此法并不难,于林老爷而言却是合适的。”
“……也好。”
林如海终是应下,而后又揉了揉黛玉的脑袋,笑问道:“这回你可满意了?”
只他虽是疑问,却没想过黛玉会摇头、会否认,且又见她皱了皱眉毛,仰头说道:“爹爹之前还说要重新练习骑射的,如今家中虽有了马,但却并没有可以练习骑射的地方,爹爹可是要食言?”
“玉儿……”赵敏轻唤了一声,又转身对着木清道:“木姑娘,我们就练到这里罢,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和婉儿用膳罢。”
林如海见赵敏打发了冯瑛回去,并未多言,他也觉出了黛玉与以往有些不同,只是不知为何,便只好叹了叹气,又俯身,柔声道:“玉儿说要练习骑射,爹爹答应玉儿了,也一定会做到的,等过些天就让管家去寻一个马场去,可好?”
“那爹爹呢?爹爹也说好会和我们一起的。”
林如海不由皱了下眉头,但仍耐着性子,安抚着说道:“爹爹也会去,但玉儿不要着急好吗?”
“嗯!”黛玉重重点点头,只是又有些犹豫,似是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得寸进尺”,但瞧了瞧他们的神色,却还是说道:“不若我们以后每半月都请大夫来请平安脉罢。”
“玉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想起这事?”
原先“夫妻”两人还会认为是她学了这段时间的剑,觉得身子松快些了,才想让林如海一起,但她今日这般三番两次的行为,又想起让大夫常来家中请平安脉,却让人觉得不同寻常起来。
“玉儿只是……”她似是在犹豫,又想了想,道:“咱们先回去罢,回去我同爹爹妈妈说。”
见她这般,赵敏二人倒也没再勉强,只是牵起黛玉的手,缓缓往同熹院走,谁也未曾说话,直到进了院中,回到房内,赵敏才让丫鬟都退了出去,而后又与林如海对视了一眼,将黛玉抱在榻上,缓缓问道:“今儿究竟是怎么了,玉儿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她虽然应声,但眼中先蓄了一层水雾,缓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这几日,我常做梦,梦里面,娘亲走了,爹爹也不要我了,将我送到了京里外祖母家,等我再回来的时候,爹爹也走了,玉儿……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听得黛玉此言,两人先是松了口气,本以为她是被别人的闲话吓到了,或是家中又出了什么背主的奴才,背地里做了什么事,反让黛玉瞧见了,才让她突然变得如此,却未曾想只是做了个噩梦。如今瞧着她这个模样,虽然两人也觉心疼,但也不由有些好笑,只道到底是小孩子,却被噩梦吓了这么些日子。
“玉儿,梦都是假的。”赵敏先坐回榻上,又将她揽在怀里,笑说着:“你瞧,如今我和你爹爹不是都在吗?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是啊,玉儿,梦里的事,哪里能做得数呢?”
“可是……自从珠大哥哥回京,我就常梦着,虽然梦中之事并不连贯,醒来之后也常常忘记,但是我总是记得的,在京中外祖母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我再没有亲人了。”她说着话,又仰起头,眼睛都已经湿了,只是哽咽着说道:“或许梦是假的,但我知道这几日醒来,我的感觉却是真的,我害怕……”
“哎,”林如海长叹一口气,见女儿这样,他又哪里好受,只是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视了孩子的感受,怎能就小孩子就能当真不知事呢。虽然他并不认为黛玉之梦本是真实之事,但到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是忽然觉得,黛玉前些日子的开朗也许不是真实的,或许她现在的难过、隐忍,是从她弟弟夭折,母亲生病之时,便留下了痕迹,只是这些日子才又显露了出来。
“玉儿放心,我和你母亲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我们以后常请大夫来诊脉,我也和你一起去练习骑射,我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在一起,可好?”
“嗯!”
好容易哄好了小姑娘,林如海和赵敏都松了口气,而后也认真地做起了规划。一则,马场是定然要去选的,此事已经应了黛玉,不好再多拖延的,且能让她用此事转移些注意也是好的。
另外,林如海倒是想在扬州另外置一个宅邸了,他原是想着自己在巡盐御史的任上不一定会留很久,所以就一直在官邸住着,但是如今又觉得黛玉心上难过去的坎儿,无论是幼弟夭折还是母亲曾经重病卧床,都是在这个官邸发生的,留在这里只怕不好,便是为了让她能换换心绪,也应该换一个宅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