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让家里开火准备晚饭,趁着还没吃够李大全的手艺,多蹭两顿。
姚溪笑道:“我去给容与挑个东西带过去。”
说着她去阁楼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来。卫景平:“什么好东西,先给我瞧瞧。”
“我今儿瞧见容与在街上玩儿,”姚溪说道:“只梳了个双丫髻,连发带都没有,想来是不喜欢女孩儿家那一套的,我正好有个东西送她。”
说着她开启了匣子。
卫景平以为是更为精巧女孩儿家的簪、钗、镯子等首饰,结果看到的是一把金镶珠石桃蝠剑,剑只有男子佩剑的一半长短,通身是糖果色的,乍一看就像后世童话故事里的少女魔法棒,一端是薄薄的发着幽光的剑刃,其中剑柄以碧玺分别做成蝙蝠,下接桃实,再往下另有一只翠蝙蝠,将这些宝石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撞色的颜色明艳动人,如梦幻一样。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惹人喜爱的剑:“真好看,哪里来的?很值钱吧?”
“早几年打造的。”姚溪说道:“本想着拿来玩的,这是这刃太锋利了些,我怕划伤手,就收起来了。”
她那时候在绍兴外祖周家的庄子里,一天天跟泼猴儿似的耍,头发能绑起来就不错了,因而家中给她买的发带、簪、钗都搁置了。
后来她看武侠话本,时常幻想自己是书中的侠女,一日突发奇思妙想,就背着外祖父母拿了几样出门,用上面的红宝石、碧玺、翡翠等去一家铁器店里锻造了一把珠光宝气的短剑,没想到那家铁铺锻造的技术十分了得,成剑后拿过来试了试,剑刃吹可断发,捅人不在话下,跟她要的图个好看的“绣花枕头剑”相差太远,姚溪脸皮薄,不好意思找人家重新锻造,于是就收进匣子里放着了。
“送她做什么,”卫景平小气地道:“我教你武艺,你不就用得上了?”
姚溪抿唇笑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别往外传了。”
每次去卫宅,她冷眼瞧着:卫长海从来没有掩饰过对卫景平武艺差的鄙视,就这据说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的,说“三脚猫”都抬举他不少。
卫景平:“……”
他明明之前有一阵子天天早上起来练剑的,后来……因为什么事停了?他有点懊恼。
姚溪还是做主把桃蝠剑送给了卫容与,小丫头看见这把剑时圆溜溜的大眼睛直放光彩:“太美了,四婶你真好!”
对它是爱不释手。
卫景平:“容与,四叔给你打个剑鞘好不好?”
姚溪打造这把桃蝠剑时想的是钝刃,并不需要剑鞘,没想到阴差阳错,她哭笑不得地束之高阁,哪里考虑过再补打一个剑鞘的事。
正巧卫景英两口子也来了,曾嘉玉瞧着桃蝠剑说道:“这可是我头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剑呢,”粉红色的碧玺和满绿色的翠玉为剑柄,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不如用银线织一个软鞘吧?”
遮住利刃不让它伤到手就是了,又薄又好看的。
卫容与嘟囔:“听二婶的。”她抬眸盯着卫景平:“四叔?”
卫景平无奈地笑了笑:“我也觉得你二婶的主意好。”
他插不上话了。
果然他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不重要了,慢慢就跟他爹老卫一样,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好,听你们的……”,呵,男人啊。
……
隔了三五日,姚溪晌午从钱庄忙活回来,去了罗小柔那儿,想看看她怎么样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她进门的时候,这姑娘足足比那日从大理寺带出来胖了两圈,不,是三圈,罗小柔面上有了血色,唇是浅樱色的,头发似乎也有了点光泽,望着她一笑的时候,脸颊浮现浅浅的酒窝……好个美人胚子!
都是这两日吃饱饭滋养的。
怪不得詹益书用尽手段要将她弄到府里……姚溪在心底道:怪不得说美人多灾,还真是的。
“姚姐姐,”罗小柔亲热地迎出来:“我听春莺姐姐说你每日都去钱庄帮工,累不累啊?”
姚溪说道:“不觉得累。”
不然呆在家中这一天怪无所事事的。
她看见屋里的几上铺陈着纸张,上面写了一行字,问道:“你念过书?”
罗小柔点点头,无不遗憾地道:“还是先前爹娘在时教的,后来……”后来到了詹家就没有书念了,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姚溪抚着她单薄的后颈安抚:“你作证后,大理寺已经将詹益书的罪状罗列上去奏报万岁爷了,等着吧,他没好下场的。”
罗小柔扑到姚溪怀里:“我会记得姚姐姐和卫大人的大恩大德的……”她哭泣了片刻又道:“姚姐姐,让我给你们当丫鬟吧,我这辈子都服侍你们好不好?”
反正她身子弄坏了,也不打算嫁人的,倒不如报了这恩。
姚溪说道:“我家中不缺丫鬟呀。”而且罗小柔是秀才之女,家世清白,她怎么也狠不下心使唤她的。
罗小柔眼中的亮光黯然下去,泫然泪下:“姚姐姐,可我总不能一直白住白吃你的呀。”
而且她又这么能吃,这几日晚饭春莺炖一只乌鸡,连汤带肉都被她吃的精光,一口都不剩。
一日的饭食开销不小吧。
她会纺布,会做女红,还不打算要月例银子,去卫家当丫鬟的话应该能报一二分的恩情吧。
姚溪忽然想到一样事情:“罗姑娘,你识字的话……不如到钱庄帮忙,怎样?”
正通钱庄很缺人,尤其缺可靠的人。
“我在镇江府的时候听说卫大人开办了一家正通钱庄,”罗小柔道:“是挂在户部名下的……女子也能进去帮工吗?”
挂在户部名下,那就是朝廷的钱庄,这般严肃的地方,是女子能进去的吗?
“你忘了,”姚溪指了指自己:“我就每天都过去搭把手,也是个权宜的活计,日后正经开办起来了,或许就用不着咱们了。”
按照卫景平说的“正经开办起来”,那要在各府、州甚至县都开办一家才算。
三五年之内都未必能。
罗小柔眼睛复又一亮:“那太好了,姚姐姐教教我,去了能做什么?”
要是她能做点钱庄的活计,总算不用吃白饭了。
姚溪:“从打杂做起吧。”钱庄里面需要从一个柜台到另一个柜台跑腿传话的,临时记账的,给她誊录契约的……林林总总的小事情,她觉得罗小柔都可以帮工。
罗小柔抓住她的手:“谢谢姚姐姐。”
……
难得风平浪静地过了小半个月,到了三月底,会试放榜了。
整个京城从放榜的头两天起,就逐渐喧嚣,跟要沸腾了一样。
放榜那日,户部里头也跟着躁起来,都在说着今年会试的事,押会元出自哪个府的,连正经干活的人都少了。
倒是卫景平下朝回来要统计目前四家正通钱庄的库存银子、放贷数目、盈利等,把会试放榜的事情忘了。
一直到晌午,众同僚沏了茶,慢悠悠地呷几口准备摸会儿鱼就放衙时,他才想起来,问了张永昌一句:“今科会试,谁考取了会元?”
张永昌说道:“听说是应天府的才子谢映。”
第224章贺喜
◎这个似乎需要一点点算学天赋,还有人精明活络些才行,真就不适合纯纯的书呆子。◎
“据说今年各省来的都是鼎鼎有名的大才子,”段凤州接话道:“真可谓是神仙打架啊。”
三年前卫景平考中新科状元,跳过无所事事的翰林院编修一职,直接入职户部大展其志,三年间推榷酒曲令,造记里马车,开户部正通钱庄,一跃而成为正三品封妻荫子的户部侍郎,天下士子大受鼓舞,因而今年更多的大才子赶来应考,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谁不想像他这样一飞冲天呢。
要是他们赶到今年来考,说不定连头十名都挤不进去,更不要说三鼎甲了,段凤州感慨:这人啊,想腾达有时候真得靠点儿际遇,今年……考进士难喽!
卫景平闻言没说话,心道:也不知道饼圈和老傅考得怎么样了。
他整了一下手头写好的账簿,归档,而后提前离开,看榜去了。
饶是到了近黄昏时分,来国子监门外看榜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黄榜下人挤人,有人放声狂笑,有人神色落寞……卫景平试着靠近,却一次次被人挤出来,根本到不了近前。
他索性不挤了,站在一旁四处张望,好半天终于看见个熟人顾世安从里面挤出来了,卫景平两眼放光:“夫子”
顾世安走近他,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卫大人也来看榜啊?”
他天不亮来了一回,隔着一堵人墙只看见最上头的头三名,没有顾思炎和傅宁,因而放衙又来了一趟。
卫景平问他:“饼圈中了第几名?”
顾世安比了个第九,又道:“傅宁中了十一名。”
俩孩子稳中进士。
卫景平替顾、傅二人高兴,他道:“稳了,就是怎么不见他俩呢?”
顾世安往应天府会馆的方向一指:“阿炎见他堂哥去了。”
卫景平:“……堂哥?”
顾世安扭头看了一眼黄榜的方向,语调低沉:“今科的会元谢映也是我侄子。”
这孩子曾在考秀才时栽了一回,消沉几年,为此他还特地回了一趟扬州,找到谢映好生安抚了一番。
后来这孩子又重新潜心读书,一举考中乡试头名解元,这次又中了会试头名,他心甚慰。
卫景平愣了一愣:“……”
谢映是谢家庶长子,老顾早逝的兄长谢烨的儿子。
“真是恭喜夫子了!”他说道。
谢家一门三进士,谢回,虽然他这个进士好水,老顾,货真价实的进士,谢映,算上寄名在外祖家的饼圈,一门四进士了啊,真是聪明有根的那种。
顾世安淡笑颔首:“你去会馆找他们玩儿吧。”看完榜,他心里踏实,该回家带孩子去了。
卫景平跟他告辞,往应天府会馆去了。
出了乡试头名会元,人接踵而来,应天府门前人气旺得不行,全是来拜访谢映的。
不过卫景平一出现,他们的眼神直了直:“……前科状元卫大人也来了……”
卫景平面带得体的微笑从人群中穿过,进了应天府会馆。一进去,在大堂处,他瞧见背对门口站着一位乌发儒衫、才气凌云的瘦高青年,青年身边围了一圈人,饼圈和老傅有说有笑,都是一脸的意气飞扬。
想来那青年就是谢映了。
“卫大人?!”许是他没来得及换下的官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满朝穿着深绯正三品官服的青年不是卫景平还能有谁,谢映微微怔然,朝这里看过来。
卫景平一拱手:“在下卫景平,来得突然,打扰诸位了。”
他不太好意思地朝顾、傅二人望去:我是来找这两位……顺带看一眼新科会元谢映的……
“不打扰,”一旁的顾思炎把他拉过去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卫景平:“看榜的时候遇到顾夫子了,说你们在这里,我来给你和老傅道喜。”
谢映走过来说道:“卫大人,失敬失敬。”他看了一眼顾思炎:你们看起来好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