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两个被打晕的家伙,庄续腾快速驶离现场。他走了与戈工道相反的方向,两个人按照计划在“黑车”那里会面。行驶过程中,庄续腾用幽影之眼仔细观察两个人使用的植入体,分辨哪些有可能对黑车构成威胁。另外,他也监控着两个人的心跳与呼吸,一旦他们苏醒,心跳和呼吸就会有明显变化,而他能够第一时间补刀。
他也没忘让病号小姐钻进体内随时准备攻击,在两人之中,影从器更多的塔塔显然更需要重点照顾,病号小姐时刻准备从他体内施展骨矛术。
路上很顺利,他与戈工道如约在“黑车”停靠处汇合。一见面,戈工道就竖起大拇指,夸赞庄续腾的行动迅速有力。短促连续使用高速高爆发植入体在战斗中确实能起到极大的作用,显然是未来训练的方向。但是戈工道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奈客看起来一点都不疲劳,仿佛根本没受到任何影从副作用一般。
他只当自己落后太多,而且奈客的天赋好,还足够努力,理所应当有这种实力。今后肯定要加强训练了,不过现在还是得把重点放在两个犯人身上。
审讯并收集口供,戈工道的水平要比庄续腾更高,所以第一波由他进行。在审讯之前,庄续腾将两个人脱光,破坏掉可疑的植入体,然后再锁上镣铐。第一个送进黑车受审的是杰里米·多特,他的植入体和影从设备数量很少,相对更不危险,而且他还是特殊部人员,参与了谋杀戈工道的事情。把他交给戈工道先进行审讯是理所当然的。
“注意呼吸面罩的氧气含量。你的块头大,消耗本来就多,心情如果激动起来,氧气消耗就会格外迅速。里面有四箱子,一共十六个罐子可以替换,不需要省着用。”庄续腾交待戈工道:“如果需要开门就敲门框,那个部分是内外唯一的硬连接,敲击声最清晰。”
“他什么时候能醒?”戈工道问。
“十分钟之内。我下手很有分寸。”
其实这不是下手分寸的问题,而是用死灵法术帮人治疗伤势从而控制了苏醒时间。一般来说,死灵法师都是酷刑专家,因为他们同时具有制造死亡、痛苦和治疗的能力,哪怕折磨死了,也能重新控制着站起来,继续被其操弄。
密封门缓缓关闭,门闩咔哧咔哧锁紧,戈工道开始审讯杰里米。由于内外环境隔绝效果太好,感知触手放在里面也得不到多少讯息,还会大量增加法力消耗,显然不合适。于是庄续腾直接派病号小姐隐形留在车厢里,如果戈工道遇到危险就立刻钻出来向他汇报。穿过石油、铅板和金属网确实会让病号小姐元气大伤,但她一不能提出抗议,二来只要给她补充怨气就能恢复,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内外沟通方式了。
“行,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庄续腾搓搓手,转头看向仍旧昏迷不醒的塔塔。“该伺候你了。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执行傀儡还是个活人?”
从内部结构上说,执行傀儡和人类的最根本区别是脑子,它们只有10%左右的原始大脑,主要是为了保持与中枢神经的联系。影从芯片和仿大脑的植入体代替了原本的90%,因此执行傀儡更接近机器,最多算一个生化机器而已。
塔塔的脑子是完整的,只不过多了点影从芯片,大部分镶嵌在头盖骨上,刺入大脑皮层,有点像是情报官的刺探植入体装反了。还有一点影从芯片位于其大脑中央深处,接近髓质,只不过位于内部。庄续腾从未听说过更不要说见过这种影从芯片的安装部位了,他甚至完全想不出如何才能在不伤害大脑的情况下把芯片安装到这么深的地方。
为啥非要装在那里呢?
除了这个奇怪的芯片外,塔塔身上的影从器和植入体也突出一个“没见过”的特点。庄续腾能通过形状和材质认出哪些是天线以及相连的通讯设备,哪些是装着武器的暗槽,哪些是增加力量、爆发力的运动型植入体和影从器,但这些加起来不过五分之一。剩下五分之四全都是与各个内脏器官连接的影从器,而其中一半都和神经系统有关。
一般来说,强化生存能力的植入体会和内脏紧密相连,深度参与到循环系统、消化系统、免疫系统的日常工作中。难道塔塔这一身装备全都是生命维持装置?
庄续腾挠挠头,他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植入体发展这么多年来,生命维持类型的产品品类丰富、效果良好且稳定,只要有钱、有比较高级别的保险,就能在医院给自己换个心脏、肾脏、胰脏,这已经不稀罕了。如果真要弄一整套生命维持系统,庄续腾使用的“备份内脏”便是最好的方案,如果还不放心,甚至可以备份两套、三套。
公司独有的器官替换类植入体只有神经系统,也就是庄续腾获得之后由戈工道交给姜帕祖医生当做手术费用的那种神经搭桥强化植入体。那套植入体很明显更加精良,处处给人一种高技术力的感觉。而塔塔身上的植入体只让庄续腾觉得廉价,仿佛是用十年前淘汰的技术,以大差不差拼起来凑活能用就行的精神安装起来的……
“难道十年前,你这个家伙遭遇了重大伤害,不得不临时用这些东西续命。后来发现已经不好更换了,所以就只能保持这样?”庄续腾挠挠头,这么多和器官相连的植入体,他反倒不好下手了。“究竟是公司的技术没法给你换更好的,还是公司觉得你还不够重要?唉,给公司干活儿又得讲派系,又得实力强,有什么意思……诶?面具除了嘴的其他部分也可以揭下来?”
经过仔细研究,庄续腾找到了塔塔面具的机关,打开左右和上方各两个锁扣之后,他面部的影从器就能整体掀下来,进而可以继续拆卸覆盖其双耳、下颚以及后脑勺的其他影从器。一般都会把通讯功能的设备放在耳朵、嘴巴附近,个人事务助理和天线也会就近安装。为了确保否决他进行通讯的所有可能性,将这一部分影从器全拆下来最为稳妥。
一点一点掀开面具,再把口部的影从器向下打开,取出咬在嘴里的软胶滤气牙套,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头儿脸呈现在庄续腾面前。这张脸皮肤苍白,褶皱如同沟壑一样深,质地就像是脱水的老树皮。
“这就是使用低劣植入体和影从器的结果:过多地消耗身体活力,老得快、死得早。真可怜,为公司工作一辈子,就……”
庄续腾突然停住了,他皱起眉头,再次仔细打量塔塔的脸,逐渐觉得不太对劲。“呃,不对吧,怎么越看越像?”他完全放下手里的工作,左右摆动塔塔的脸庞,翻来覆去细致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额头很快布满了汗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惊恐的光芒。“不对,这是什么鬼?!”他猛地推开塔塔的身体,向后缩到角落,拉开距离再进行观察。看了两三眼后,他不再犹豫,爬着钻到驾驶室后部,用掌根敲打门框,然后转动密码锁开启了金属门。
一阵“呜呜呃呃”发闷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那是杰里米被堵上嘴之后的奋力挣扎。戈工道站在门口,向外面探头探脑问道:“什么事?还不到时间吧?”
“道哥,你来看看这个。像不像一个人……”庄续腾指着副驾驶座上的塔塔。
“不像人还能像狗吗?你把他的头罩卸下来了啊……”戈工道双手撑着座椅靠背,伸长脖子扫了一眼,摇摇头说道:“没见过。这老头儿是谁?”
“你再仔细看看,他像不像水獭?”难得庄续腾的声音会有些颤抖,这让戈工道重视起来。
“水獭已经死了,这世界上若是有长得像的人也不奇怪。而且水獭才多大,这家伙都多老……”戈工道又看了几眼,渐渐换了一种说法:“哎呀,我艹,你别说,越看越像哩!”
两个人对着塔塔的老脸看了半天,认为水獭如果老了,绝对就是这个样子的。此时,唔呼嗯哼的声音不断从后车厢传来,戈工道皱起眉头,说到:“只是恰巧长得像而已,没什么重要的。里面那个杰里米很不给面子,活活欠收拾,我去让他舒坦舒坦。”
“可是……”庄续腾一把拽住正要离开的戈工道,另一只手指着塔塔的脖子,说道:“你注意看这个地方,整整这一圈,上下分明,而且有很明显的缝合并愈合痕迹。这个脑袋好像是安装上去的。”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砍头就会死,没法再按回去。长得像与换了个头,两者之间谁的可能性更高?而且这脑袋的年龄阶段也不一样,水獭的年龄介于咱们两个之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行了,我要去揍人了,有什么新发现再说。”
戈工道摆摆手,转头钻进审讯室,里面的杰里米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喊叫声。不过他被死死堵着嘴,音量根本大不起来,而且“黑车”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他找不来救援。
尽管道哥很肯定庄续腾多虑了,可这并不能够打消庄续腾的怀疑。他仔细检查塔塔的脖子,对两侧的皮肤进行对比,再用感知触手侦查其皮囊内的情况。他发现了更多身体拼接的痕迹,而贯穿头颅一直延伸到臀部的脊柱神经系统里,也发现了一些疑点。
“这条中枢神经越看越像是人造的,有很多地方确实和神经搭桥强化植入体一模一样,不过它的影从能量反应很弱,与被影从副作用长期侵蚀后的自然神经系统相当。说它是植入体相当勉强,说他罹患兰奇症倒是相当贴切。”
庄续腾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感知触手对他人身体内部的搜索能力有限,幽影之眼也只能看能量反应,无法获得更细致信息。想要揭穿塔塔身体的秘密,就得上专业的医疗设备,至少得……
等等,卡霍之眼有x光透视,微调强度然后一层一层看下去,虽然不如医用的断层扫描准确,至少比感知触手强。庄续腾手按着眼角,正要调透视强度,就听到后面的门框被铛铛砸响。
敲击声符合暗号,庄续腾赶紧打开门。这一次杰里米没了动静,只见他连同捆他的椅子一起倒在地上,显然又被打晕过去。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然后我想起一个细节来。”戈工道指着自己的脑壳右后方,说道:“水獭这个地方被人敲过,当时颅骨骨折,虽然活过来了,但这里再也不长头发。你看看……”
庄续腾调整透视看了一眼,说道:“同一位置颅骨旧伤,很明显的愈合痕迹。还有其他线索吗?就这一个,仍然可能是巧合。”
“我想想……那小子喜欢易容,我不能搞混……”戈工道双手抱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对了,有次突袭帮派驻地,他被人一肘子打掉了三颗牙,我记得应该是左侧上面两颗,下面一颗。具体第几颗……我照镜子比划比划。”
戈工道对着后视镜,手指摸着自己的牙齿。“对,犬齿后面这两颗,下面的那个我就记不清了——当时他满嘴是血,下面很模糊。”
“对,这个人也是,这里是三颗植入体牙齿。”庄续腾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塔塔的眉毛,说道:“我觉得这里不对劲。当初见水獭的时候,他的这边眼眶就是这般,形状不规整。一旦他放松下来,这只眼睛就小,眉毛和眼皮会比另外一边更低。”
“的确,他是有你说的这个毛病!”戈工道又看看塔塔,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说道:“总不可能这就是水獭吧?”
“难道他被抓后投降了公司,然后加入公司一路往上爬,变成有权有势的骨干分子?”庄续腾挠挠头,说道:“理论上他只要在沛城,不会不找咱们吧?他以前的旧关系不可能不用,对不对——只要他想往上爬?有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和公司是没有冲突的,完全可以被雇佣,对不对?”
连续几个“对不对”充分表明庄续腾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证明什么:证明这只是一个大大的巧合,还是证明这就是水獭?
一时间,师兄弟两人除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还可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