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火还在燃烧,林默的嘴角有血丝顺着下巴滑落,这是直接正面对碰的结果。对方在身体素质上占据绝对的优势。
正常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莫宸澄一直在提供助力,但她的高温也只能略微限制这个男人行动。对方又爬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不断愈合,黑气从伤口中渗出。
这种情况没人能置身事外,菲尔娜也出手帮忙了,但她的花瓣完全不破防,起不到效果。洁萝被她护在身后,她知道这个小姑娘自觉醒后讨厌一切与杀戮相关的事情,所以她压根没想着让洁萝出手。
但洁萝很明白场上的形势,她没有单独对付那个男人的把握,最好的选择就是与还能战斗的林默一起出手,但她在害怕。她不敢随便动用自己的能力,不然她就会想起那染血的一天,连世界都是暗红色的,嘴里满是尸体的腥气。
那天,她牵着妈妈的残尸,杀死了许多冲进来的武装分子,骨骼和肌肉被分开的声音像是在撕裂毛皮。也是在那一天后,她没有家了。
她在害怕回想,但记忆像是蚁群包围了她,她无路可逃。
......
......
“拉姆西,洁萝,我给你们买了礼物!”
雅罗尔踏进自家的铺子就开始大声宣扬,连周围邻居的小孩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圣诞节大家都有礼物,但看着雅罗尔那瘦小的身躯抱着的几个堆在一起的盒子就知道这份礼物比一般的贫民区家庭吃顿好的或是买件普通的新衣服就当礼物的传统要好上许多。
铺子里满是柴油味和铁锈味,这种气味已经爬满了一楼的整个铺子并执着地在墙缝中扎下根来,再也无法去掉,像是树桩里固执的年轮,却代表着雅罗尔和洁萝对这个家最刻骨铭心的回忆。当闻到这熟悉的陈腐味道时,就代表着她们到家了。
拉姆西是家里的大哥,他正在铺子里帮忙,电焊枪闪烁出耀眼的火花,每一粒火星都是汗水的凝结。他看到了自家妹妹抱着几个盒子几乎看不见眼前的路,赶忙放下工具和简陋的自制面具上前去接手。
“雅罗尔,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里约早就习惯了对年纪相差不是很大的人直呼名字,像洁萝那样的乖宝宝才会按规矩叫哥哥姐姐,拉姆西接过这些盒子后发现它们很有点分量。
“说了这是礼物,拉姆西,你的,洁萝的,父母的还有祖父母的,我都考虑到了。”雅罗尔露出一个自信且好看的笑容,“尤其是洁萝,她生日在冬初(里约冬天是每年北半球的夏天,不过由于气候缘故也不太冷),每年那个时候生意都不算太好,她的礼物也很敷衍,这次我可得好好的补偿她。”
拉姆西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解:“我记得你不只是帮人家做做手工艺品吗,能赚到这么多钱吗?”
“这个等会说。”雅罗尔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他们都在楼上吗?”
“老爹出去了,要去买些焊料回来。”拉姆西走在前头帮忙搬着盒子,小心翼翼地从侧边把脑袋伸出来看着沾了油污的台阶,以免大意踩空。
数十年历史的木制台阶一如既往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质量确实没得说,雅罗尔觉得这楼梯可能比自家密布蛛网的天花板还结实。
平安夜正值巴西的盛夏,气温完美地诠释了热带这两个字的含义,连风都是湿热的,进了屋效果也不大,两人身上都有着汗水顺着浅棕色的皮肤滑下,打湿了一大片衣衫。
“啊!姐姐你回来了!”洁萝从一旁的小房间里闪出半个身子来,汗珠把头发都黏在了一起,显得有点可怜兮兮。这也是贫民区孩子夏天的常态,空调什么的是没有的,洁萝她们还算幸运,家里有收到的那种破烂的电风扇,爸爸和爷爷通力把它给修好了,但也只有特别热或者晚上的时候才敢开一会儿,电也是很贵的。
“洁萝!”雅罗尔大喊一声,越过拉姆西一把将自家的小妹妹抱了起来,狠狠地在她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完全没有在意她脸上的汗渍,“姐姐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快来看看!”
阳光从墙边的窗户照射进来,将三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一直叠到了走廊的尽头。小小的二层旧楼,不断发出响声的地板,发了霉的门把手,组成了那些穷困但幸福的时光。
......
......
“......主,求你降福我们,并降福你所惠赐的这次晚餐,因我们的主基督。阿门。”
念完了冗长的祈祷词,一家人的脸上挂起了笑容,洁萝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放在沙发上的属于自己的新裙子,欢欣几乎掩藏不住。
雅罗尔看的心头发笑,这种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笑容甜的像是那些昂贵的水果,让雅罗尔不由得从心头升起一股宠溺的满足。
晚餐里包含了平时少有的肉与白面包,一家人都吃的相当开心,爷爷奶奶还专门把肉留给三个需要发育身体的孩子,帕尔西与雅罗尔又把自己盘里的分了一小半给洁萝,看着她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开怀的笑。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物质基础,但他们很幸福。
等到大家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帕尔西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雅罗尔:“雅罗尔,你还没有说你从那里存到这么多钱买的礼物呢。”
家里的长辈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自豪和心疼交织的神色,自家女儿出去打工不久便给他们带回来这好些礼物,除了能力强之外,想来也受了不少的苦。
雅罗尔的笑容渐渐消散,她思虑了良久,最后诚恳地说:“我没有去打工,这边的工资连让自己一个人勉强吃饱都难。”
“啊?”家里人全都发出了不解的声音,“那你从哪里挣到的钱?”
妈妈突然捂住了嘴巴,她已经想到了。
雅罗尔神色平静:“我出去卖了。”
其乐融融的圣诞餐桌瞬间变得死寂一片。
“也没什么吧,正好给家里改善一下条件不是么?”雅罗尔舔了一口勺子上残留的肉渣,看也不看家人脸上的表情,盯着自己的盘子像是在研究上面的花纹,“至少......给洁萝一个机会。”
贫民的婚嫁说白就是为了减少生活的压力,没有那么多浪漫与你情我爱,雅罗尔已经十七岁了,放在里约的贫民区中已经不小了,与其在生活的压力下随随便便把自己托付出去,还不如多挣些钱,让自己的妹妹有更多选择的机会,雅罗尔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两年前她刚出去做这一行的时候,她的的确确就是想买上一些漂亮的新裙子,到了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有更高的追求了,比如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做这一行对身体确实不太好,有了她的资助洁萝应该能有更好一些的选择。生活在贫民区里的人,是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什么道德和风骨的。
洁萝看见自己的哥哥拉姆西站了起来,给了姐姐一个拥抱。
“对不起......”
她还看见父亲自责地低下了头,指甲缝里已经洗不干净的污泥陷进了手掌的皮肤中,妈妈和奶奶都落下泪来,爷爷深吸着气站起身来,又无力地坐下。
洁萝并不傻,但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自己的姐姐并不需要安慰,这只是她做出的选择,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选择代表着什么。
......
......
“姐姐姐姐,会疼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声将准备在床上躺下的雅罗尔惊起,她看见隔壁床的小丫头侧身躺在床上看过来,眼底满是担忧的神色。雅罗尔上一次看见洁萝流露出这种神色还是在她们遇见了受伤的鸟,两姐妹一起照料了那鸟两天,随后那小鸟还是死掉了,父亲拿去做成了晚上的点心,洁萝一口都没吃。那是怜惜的神情,洁萝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孩子。
雅罗尔不想欺骗她,洁萝也十三岁了,姐妹之间是可以聊聊这个话题的。
“第一次的时候确实疼,主要是当时我也才15。”雅罗尔在自己妹妹面前很是坦诚,“最开始是疼,然后就像突然被人丢进了水里,努力地想去呼吸,但感觉空气都是粘稠的,反正不怎么好就对了。”
雅罗尔还是刻意省略了后面的感受,不想让洁萝对这种事情生出好奇心来,她自信自己可以给洁萝更多一些的选择。
“那洁萝不要这些裙子了,这都是姐姐你难受换来的。”洁萝说着就要从床上跳起来,被雅罗尔按住了。
“乖乖躺下,别来管你姐的事情。”雅罗尔在洁萝的小脑袋上弹了一下,“要真心疼你姐,长大以后想办法混成城里人,穿也能穿的得体吃也能吃的高档,那我就开心了,因为家里出了个体面的上层人。”
“但姐姐......”洁萝还想说什么,被雅罗尔打断了。
“你姐姐其实是个很爱慕虚荣的人啊,还特喜欢钱。”雅罗尔皱了皱鼻子,看着洁萝的眼睛说着:“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的,我可不是为了你,只是现在赚到钱了,就给你买点小礼物而已。”
“姐姐......”洁萝的声音越来越弱气。
“行了,别想那些事了。”雅罗尔刮了刮洁萝挺翘的小鼻子,“还睡不着吗?我给你讲故事?”
“我不是小孩子了。”洁萝喃喃道。
“那各自睡觉?”
“姐姐,我们就聊会天好吗?”洁萝眨巴着眼睛。
“行啊。”雅罗尔坐在洁萝的床边,“那我问你,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呀?”
很多年过去了,洁萝依然记得那天的谈话,姐妹两个就各自的见闻与闲话聊到了后半夜,但最后谁也没再去提起雅罗尔职业的事情。
“我听一个大叔说的,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有好几块大陆,我们巴西这边位于一块叫南美洲的大陆上。”雅罗尔也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和自己的妹妹胡吹,“但你知道其他地方的具体情况吗?”
洁萝摇了摇头,然后才反应过来雅罗尔已经躺下了多半看不见,赶忙出声回应:“不知道,老师只大概讲过几个国家。”
洁萝仍然在上学,雅罗尔则是十五岁就退学了,选择去挣钱以减少家里人的负担。在这个老师都没什么见识最多给学生讲两句电视上的东西当课外扩展的地方,三分之一的巴西女孩都会选择在15岁后主动辍学出去打工,给家里更小的小孩提供读书的支持。
“那个大叔去过很多地方,他说这世界上有太多地方都和里约不太一样,哪怕是住在城市里的人都可能想象不到别人的生活。”雅罗尔的眼睛里亮着星星,“他说这世界上有美国有
有英国还有中国,这些国家都有高高的楼房和宽敞的马路,连我们里约最高的楼与政府大门前的那条大路都比不过,有些建筑甚至比山上的圣像还高,让人怀疑可以通到天上去。”
“不可能吧,主的雕像可是修在山上的!”洁萝大吃一惊。
“是真的,他跟我说在地球另一边的那个叫...欧亚大陆上,有一座哈什么的塔,有八百多米高,我们的圣像加上山的高度只有七百多米。”雅罗尔卖弄着自己从顾客那里听到的消息。
“主啊......”洁萝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建筑该是什么样的。
“可不止呢,他说那些国家的大城市都可漂亮了,不像我们这里还有贫民窟。那边有建在天上的路,能通车的那种,楼房的外围都像是镜子那么闪亮,人们穿着体面的衣服在商业区进出,什么东西都能买到,而且他们都有钱买。
那里吃的都可高级了,据说一盘什么鹅的肝都要八百雷亚尔,还有那些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红酒,会更贵一些。
除了那个最高的塔,他说各个国家都有漂亮极了的建筑。像是美国有帝国大厦,站在那座叫纽约的城市里你会感觉你站在井里,周围的大楼就是爬不上去的井壁。地球对面的中国据说有一道很长很长的墙,他说有上万公里(外国常见的理解错误),庞大到难以想象,世上再没有这么宏伟的杰作。英国有巨大的钟,全伦敦的人都指着它报时,好几百年了一点错没有。
也有一座塔,据说长的像是一棵树所以叫天空树,站在上面可以直接摸到云朵。”
雅罗尔兴奋地述说着自己道听途说来的真假参半的消息,她讲的这些东西也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自己的梦里,她幻想着有一天她接到足够多的客人攒到足够多的钱,她也想出去看看这世界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有那么美。
“他说这世界上还有冰川、沙漠、森林、高原和草原,不止有热带雨林,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美食,多到光是把它们的名字记录下来的纸就可以塞满一座大房子。
这世界上还有南极和北极,企鹅和北极熊走在山一样大的浮冰上,海豹翻过身子躺在冰面上晒太阳。还有些地方的人会组织狩猎活动,进山去追活着的鹿甚至是老虎,老虎你知道吗?听说是一种很凶的大猫,身上带着斑纹,一口能把一个人给咬断。”
雅罗尔还在喋喋不休,这也是她的梦想,她几乎是在讲述她梦里的样子。
“那姐姐,世界上是只有我们这里苦吗?”洁萝突然问到。
“应该不是,据说还有一个叫非洲的地方也很穷。”雅罗尔说完后,又问洁萝:“洁萝想去那些国家的大城市吗?”
“姐姐去的话,洁萝就去。”洁萝回答的很果断,“有姐姐的地方应该都会很好。”
“傻丫头,我现在不就在你旁边?贫民区很好吗?”
“一家人都在,所以很好。”洁萝依然坚定。
“傻丫头,”雅罗尔再次感叹了一句,“以后等姐姐攒够钱了,姐姐带你出去玩,美国的纽约,中国的长城,
的天空树......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吃啥就吃啥!”
“好呀。”洁萝的声音已经微弱下来,她是真的困了,眼皮止不住地耷拉下去。
“晚安,傻姑娘。”
雅罗尔听出了洁萝的困倦,说完后自己也是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攒够钱的,她在梦里这般遐想着,彷佛已经站在天空树上,摸到了云朵的衣角,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这些沉在记忆里的片段,从来不曾褪色,像是那梦中依然闪耀着的天空树。
姐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