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
白皑皑的素雪盖在厚重的的大地和耸立的高楼上，衬出比那灰蒙蒙一片天还要明亮的立交桥和长街来，像是灰白的蛇一样穿行在金属和混凝土的丛林中，川流的车群反射出淡淡的天光，像是巨蛇蠕动的鳞片。
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气温的骤然下降，带来了这一晚上便已经积好的雪景，人行道上是被人踩碎了的混着泥土的冰泥，走路都得小心着以防滑倒。
北方的冬天，要是没有暖气或是其他的取暖装备，是真的能冻死人的。路人把羽绒服的衣领高高竖起御风，不少人还带着手套、围巾甚至耳罩这样的御寒用品，冻疮膏的销量也再度攀涨上去，以迎接这个寒冷的冬日。
四个包的像熊一样的女生挽着手走在国贸附近的街道上，红蓝青紫一线排开，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玩了国产换皮手游的四只——有钱的熊。
这四只熊正是程婉和她的三个室友，除了懒，没有什么事情能阻碍女生们逛街的心理，冬天的寒风也不行。
这里是首都少有的允许，或者说不太检查占道经营的地方，也是市民和大学生偶尔会来逛一逛挑挑拣拣的地方，卖的东西一般算得上物美价廉，但也混杂了少许坑外地游人的不良摊贩进去。
四个人沿路张望着，不时跑到卖小饰品的那些摊位面前叽叽喳喳起来，很快几人手里都多了一两个小巧的手提袋。
“你们看，都9102年了，竟然还有人出来摆这种摊子？”吴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你从哪学的奇奇怪怪的说法。”郑巧巧晃了晃脑袋，顺着吴艺指的方向看过去，“嚯，算命的？”
那是个很小的摊子，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老人把手拢在袖子里，靠着椅子打盹，面前的小桌上铺了一张印着卦盘的黄布，桌子上摆了些司南、黄纸一类的物件，但没有幡布或是旗子一类的东西摆明他的身份。
“上去问问？我还蛮好奇的欸，在家里那边都没见过。”吴艺怂恿着自己的几个姐妹，她是个深圳人，那边很少听说过这样的事。
“这种都是骗钱的啊。”于歆然反驳。
“还好吧，用我们中学政治老师的话讲，其实去的人就是花钱每一份心安或者是恭维。”程婉笑了笑说，“如果艺艺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去问问，应该不贵...吧？”
“那走走走。”吴艺推着于歆然上前，另外两人赶紧跟上。
走到摊前，须发皆白的老人还在打瞌睡，四人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吴艺摘下一只手套敲了敲小桌：“那个，爷爷，麻烦一下。”
老人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您这里是卖什么的？”吴艺纠结了一下，想好的话刚刚出口，郑巧巧就已经捂着嘴偷乐起来，另外两人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算命，摸骨。”老人的声音很是低沉。
“多少钱？”吴艺又问。
老人抬头瞥了四个女孩一眼，“加起来一百。”
“行吧，那我们试试。”郑巧巧看到吴艺投过来的眼神，点了点头，于歆然和程婉也没什么意见。吴艺身上正好有现金，她递出去一百，老头随手揣进兜里。
老大爷示意吴艺坐下，吴艺自觉地伸出手去。这个老爷爷看起来至少也有六七十岁的样子，都是祖父辈的人物了，所以吴艺也没有什么害羞的情绪。
老人家把手搭了上来，顺着她手掌内的骨缝按压，像是在摸索她的骨型。
“大贵的命，出身就应该很不错，往后的日子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一生吃喝不愁，姻缘也多半能顺利。”老人缓缓地说，程婉对着另外两个女生挑了挑眉，表示不出所料。
“那大爷，我什么时候能找到男朋友？”吴艺好奇地问。
“在你毕业之前。”老人放开了手。
“那......”
老人打断了她的问话：“那不会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但也很重要。”
“这句话就有点神棍了。”程婉轻声说，另外两个女孩也点了点头。
“下一个。”老人抬起头说。
“这钱真好赚啊。”郑巧巧低声吐槽的时候，于歆然坐了上去，同样伸出手来。
“命中会有一次大难，就在不久之后。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人这次摸骨的时间要长了些许。
“额......”于歆然有些愕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小心一些吧，遇到大事要有静气，越冷静越容易活下来。”老人淡淡地说，“下一个。”
郑巧巧都有些被唬住了，在于歆然站起来后乖巧地坐下。
“你和她，要遇到同一次劫，但若真过了这劫，你的命没有前两个这么好，但也算安稳的下来，比一般人强。”老人如此说到。
“等等，我听您的意思，我们两个可能过不了这劫？”郑巧巧1皱着眉头问。
“过不了，那自然就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老人摇了摇头。
“喂！你这是咒人吧？”郑巧巧有些不满。
“爱信不信，自己小心点就是了。”老人完全没有争执的意思。
郑巧巧还想理论什么，被吴艺拉住了：“算了算了，是我不好，不该过来的。”
“最后一个还测不测？”老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测，为什么不测？我们钱都交了。”于歆然把程婉按在了座位上，程婉苦笑一声摘下手套伸出手去。
老人伸手捏住了程婉的腕脉，还没等到摸骨，两人的神情皆是一震。
老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但如此的聚精会神也让他忽略了程婉的表情，此时的程婉看着老人，瞳孔微微颤抖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而老人探寻着程婉的命运线，只感觉因果杂乱，难以理清，他动用了真格的能力向着上游追寻，却看见了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太模糊了，站在只有老人能探寻的因果领域中，他尽力靠近着，想要看清那道身影，但最终他只看到了那双眼睛，那眼角像是猫儿一样狭长，看上去有些狡黠的意味。
但老人只能瑟瑟发抖，因为那双眼睛拥有银灰的瞳色，海潮一般的威严和厚重从里面散发出来，让人想起大海或是山脉。
那不会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压迫感，那双眼睛只能让人联想到传说故事中的神灵，祂们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老人一口淤血喷在了桌子上，猩红的血丝沾到了程婉白皙的手腕，像是蔓延开的纹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喂，大爷，你没事吧？”吴艺最先反应过来，打算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不用，不用！”老人制止了吴艺的行为，大口喘息着说，“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你们的事，不用叫，我缓缓就行，缓缓就行......”
“不是，大爷，你这是咋了？”郑巧巧惊魂未定地说，她是真怕这大爷讹上她们。
“真没事，没事......”老人抚了抚胸口，胡子上都沾着血丝，他心有余悸地说，“姑娘，我真没办法帮你算命，你命太硬了。”
“啊，啊？”程婉刚拿纸巾擦掉手上的血，闻言无辜地指了指自己，“我的问题？”
“不，我的问题，是我学艺不精。”老人诚恳地说，把一百块钱拍在她手里，“钱我退给你们，你们就当没见过我。”
“啊？”四人异口同声。
但老人已经熟练地用桌子上的布把物事收拾起来，连桌椅都不管了掉头就跑，留下风中凌乱的四人。他不打算探寻背后的目的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婉婉，你这么牛逼吗？”郑巧巧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程婉有些心虚地看向天空，语气中带着疑惑，“可能是在开玩笑吧？”
“所以，他之前说的我们信不信？”于歆然看向郑巧巧。
“我也不知道啊。”郑巧巧脸色也不太好看。
程婉看着老人远远逃去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逛逛？”老人都已经跑远了，于歆然转移话题，“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吧？”
“果然你对吃是真上心啊。”郑巧巧吐槽。
“我又吃不胖，肯定喜欢吃啊。”于歆然理所当然地说。
“啊啊啊！羡慕死了。”吴艺和郑巧巧同时哀嚎，“你和程婉的这种体质我们也好想要啊！”
“事先声明，我是吃的胖的，只是比较不容易一点。”程婉反驳，“歆然才是真正的怎么吃都不胖。”
“行了行了，朝着午餐出发！”于歆然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