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枫时隔多日终于回到刺史府书房落坐时,席幕城将一张白纸递了过來,正是方才有无参与祭灵以及祭灵时有无戴布条的原刺史府官员名单,林枫仔细看过后,将名单放入最下层的抽屉,开始与跟随而來的一众文武手下埋头推演江北淮南和南唐全境战事走向。
直至晚饭时分,一群武将反复争论后,得出一个无比现实的悲观结论:如果沒有外力相助,整个江北淮南战场,除了郭廷谓领军的濠州和燕王李弘冀坐镇的东都扬州勉强可自保以外,其他城池均不堪一击,整体形势堪忧。
但是,现在的大唐面临数处大型战场,剩余的士兵还要守卫疆界,根本沒有多少兵力可调了,就算发动了全境动员,那些仓促上阵的青壮顶多壮壮声威,在真正的战场上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反而极可能成为军中最大的软肋。
林枫一直斜靠着椅背听着大家的热烈讨论,时而微笑观点,时而闭目养神,如果不是隔段时间换一下坐姿,还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等无意中第二次看到周娥皇的身影在书房外闪现,林枫方才缓缓站起身來,走到大家中间,先是伸出了一个拳头,再将拳头慢慢张开为手掌,笑着说道:“大家都知道,两个人打架,握紧了拳头打出去才能伤人,五个手指张开了再伸出去,只怕就不是伤人,而是要小心被人所伤了。
战场局势从來动若流水,二十万周军精锐都在我们的寿州城下折戟了,现在估计最多只剩下十四万,如果他们将剩余的兵力撒出去,虽可取得一些胜利,但最终必如强弩之末,势必不能穿鲁缟也,这时,只要稍有外力,战场局势必转,周军就从全面占优转变为全面被动,大溃败就在一线之间。”
说到这里,林枫走过去挽住周娥皇的胳膊,转头扔下一句:“另外,大家别忘了,我们正拥有着江北淮南战场上最大的外力呢,吃饭去喽。”
等等,你说到底也沒有说清楚外力在哪儿啊,我们都被困在寿州城内,又怎么会是最大的外力呢,一群武将大眼瞪小眼,更加迷糊了。
在寿州城军兵期待着能有外力打破僵局之时,外力成为了天下各处战场共同的期盼。
离寿州三千里外,被困在砚港内的贾宇航大海盗犹如受伤的困兽,面对占婆士兵持续不断的攻击彻底发了狂,公然在军中喊出了:“狭路相逢狠者胜。”
于是,疯狂的贾宇航首先命令将所有中小型船只全部弄沉,堆积到了港口处,成功地阻拦了占婆士兵从海上方向的攻击;其次,命令将除女性外的所有占婆士兵和民众俘虏们先砍上数刀,再将这些人整个贯串到岸边的尖头大木桩上和砚港沉船的船桅杆上,这些可怜的俘虏们往往惨吼数天,血完全流干后方才气尽;最后,贾大海盗率军中高手组织了一次夜袭,俘虏了七名占婆士兵,等到天色发白时,公然在两军阵前上演了一部挖心吃心、喝血啖肉的癫狂戏码,全体海盗们排队上前挥刀割肉,狞笑着在现场比赛生吃人肉,一切行径宛如化外野蛮人。
一方虽然不怕死,但架不住另一方是疯狂变态的。
在占婆的文化当中,曾传说有飞头瘟,沒有身体,只有一个头飞來飞去吃人,民间还传说水中多食人鱼,即使只是浅可见底的小溪,占婆人也要乘竹筏渡过,也就是说,自古以來,被吃得尸首不全一直是占婆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当他们亲眼看到贾宇航一帮疯子当众食人,本來日夜不停舍命进攻的占婆士兵终于变得胆怯了,脚步变缓了,进攻不再那么犀利了。
贾宇航他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但也只是暂时稳住了守势,想突出重围只能是梦话。
砚港的东北方向,伊无痕领衔的万安州混合军面对着來自振州、琼州、儋州、崖州的南汉联合军,在起初接战不利后,直接大步后撤进入万安州城,随即被近三万联军围住。
伊无痕是什么人,本來就是一个敢舍得一身剐的江洋大盗,到了生死关头,狠劲自然迸发出來,伊无痕先是命令全城戒严,凡不遵从军令、规矩者,当场格杀,其次,在各城门张榜进行了战前动员,凡斩杀一名敌人者,除获钱二百文外,战后将可在其他几州任选三亩良田;凡俘虏敌军者,被俘者立即成为其私有财物,任何人不得侵犯此项权利;最后,安排汉人和黎人士兵在每座城头分别迎敌,约定好最后以杀敌多少论定双方在军中地位高低。
有奖赏、有利诱,再加上荣耀,伊无痕这三件法宝一祭出,立刻在守城士兵中激起了一场杀人大赛,所以,南汉四州联军起初虽然攻得急,但均铩羽而归,等到万安州的杀人三策暗中传开來后,联军士气立刻大大动摇,越來越打不动的联军只得将万安州团围起來,等待城中断粮。
孤悬海外的万安州与砚港一样,也成为了困守的孤城一座。
南唐的漳州城下,南汉东面招讨使、内侍省丞潘崇彻,南汉副招讨使李托亲自率兵,四城同攻,但誓死不退的张汉思率手下英勇抵抗。
随后,见成效不大的南汉大军改变了攻城策略,放着城外地势略高的西城不攻,反而全军集中攻击整体地势低洼的东城,张汉思只得倾斜兵力,陆续从其他城门抽调兵力支援。
十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连续三天,南汉大军日夜攻击,东城上伤亡越來越大,张汉思只得数度从其他城门抽调兵力过來。
十月三十日凌晨,漳州西城外突然出现近万南汉大军,这些士兵攻城器械齐全,准备充分,从整面城墙外多点进攻,只剩下一千人马的南唐守军猝不及防,抵挡不住,只得擂鼓求援。
张汉思听闻急报,紧急率领一千亲卫驰援西城。
等张汉思赶至西城,发现城头已经部分失守,在反冲击无效的情况,当机立断,放弃了城墙,吩咐在城墙两头和登城梯道下方进行了防御,暂时抵挡住了南汉的进攻。
很快,潘崇彻、李托赶至西城,撤下了这些临时从漳州西面的龙岩、漳平、华安、长泰、平和等新降城池召集过來的守军,全部转战北城,自己率军狂攻西城,并吩咐士兵运土上城墙,开始堆积下城的坡道。
就在这时,久经沙场的老将张汉思临时决策,突然施出了任谁都沒有想到的一个奇招,在南汉大军轮流吃早饭,进攻稍缓之时,紧急召集各城守军向敌军最少的南城方向运动,突然打开南城门,全力向前攻击,冲散了正处于吃饭松懈状态的南汉南城大军,赶在各城大军合围之前,迅速转向西方狂奔,一路过华安、长泰、平和等小城不入,于当天中午时分奔至龙岩,率领近四千名手下轻松攻下了几无守军的龙岩,再次据城死守。
龙岩地处闽南沿海与珠三角和闽粤赣三省结合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且南汉占领后选中此地为西方补给基地,城内粮食、军械堆积如山,而且翻过西侧边镜大山就是南唐的汀州,据此死守的意义着实胜过了重重被围的漳州城。
得到龙岩失守的消息,潘崇彻狂躁暴跳了近一刻钟,最后吩咐拨出一万守军围住龙岩城,亲自大整军,集合起了十万大军全力向北,直奔泉州。
本來据守泉州南城桃花山最后一道山岭的南唐步军副都指挥使陈文善一见敌人如潮水涌來,当机立断,即刻率领五千守军大步后撤,直退泉州城。
十一月四日午时,南汉大军顺利将泉州城围住,并分兵开始围攻泉州西侧德化等城,拟将泉州城彻底困死,与此同时,南汉水军大举压上,将泉州东侧水域封锁了起來。
至此,南唐刚刚夺回仅半年的潮州、漳州先后失陷,而泉州、福州均团团被围,南方战局形势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