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探元”令沈信芳恍惚了一瞬,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三个月前,那时他们没有吵架,她也没有嫁到南魏,一切都还是那样美好无忧。
此刻的氛围有那么点温馨暧昧的意思,但沈信芳看着刚刚睡醒的她脸上被桌沿压出的红彤彤的印子,还是有些没憋住,轻轻笑出声来。
许亦心:?
沈信芳指指自己的脸颊,许亦心反应过来。也许是自己口水流出来了,她立即背过身,仔细抹了一把嘴角,没水啊。
她狐疑地掏出手帕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没发现问题所在,但附近又没有镜子,她只得强作淡然转过身来,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睡意全无,人也彻底清醒过来了,许亦心开门见山道:“这把琴,还给你。”
虽然来之前就隐约猜到了,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心还是抽痛了一下。沈信芳轻轻点头,低声问:“殿下,手帕可以还给我吗?”
手帕上绣着水仙花,是由于他们确定关系那天,她问他:“你身上是什么香味?”
“是微臣院中的水仙花,许是不小心沾上了。”
后来,她就在手帕上绣了水仙花送给他。
许亦心当然知道这一茬,避雨阁一案开棺验尸那天,他掏出手帕塞给她挡气味,她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针脚,回府便找了一番关于送手帕的信笺笔墨。
“不行。这手帕本就是我的,何来还你一说?”
沈信芳没再执着。没关系,他那里还有一条她绣的手帕。
当初她送完手帕没后,他因太过珍惜它,不舍得拿出来用,被她发现他不用自己的手帕,她敏感极了,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只能谎称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它,于是她大人大量又给他绣了一条。
这些小事,也许她早就忘了。
“还有什么要还的吗?”
许亦心一愣,顺势答道:“还有东厢房有许多你的衣物,生活用具,笔墨纸砚……”
“好。我会派人前来搬走。”
“白天人多眼杂,恐流言四起。你找个晚上过来搬。等哪天驸马不在府上时,我派兰青去通知你。”
“好。”
许亦心松了口气,道:“沈少卿今日倒很通情达理。”
沈信芳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直把她看得不太自在地别开了目光,他才道:“我的心也是肉长的,被多刺几回,也是知道疼的。”
许亦心隐隐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望着水面上随风摇摆的香蒲,语带歉意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殿下没有对不起我。”沈信芳道,“反倒是我,要感谢你曾经喜欢过……”
他顿了一顿,忍着酸涩问道:“你喜欢过我的吧?”
许亦心回转身与他对视,默了片刻,开口道:“当然。喜欢过的。”
沈信芳听了,微微而笑,重新坐下来,任眼眶里的湿意漫延,低头弹起了琴。
她性情好像变了许多,但有时候那些小动作,小习惯,又分明还是他认识的样子。
她行事依然利落,有魄力,用人不疑,敢想敢试。
她的笑容多了很多,尤其是在尤硕明身边时。
她依然很好,只是不喜欢他了而已。
……
尤硕明骑着快马飞奔而来,看见公主府后,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加快速度,转瞬间便抵达目的地,勒马下马一气呵成。
府兵见了他,一个个都神情紧张起来,牵马的牵马,搭话的搭话,一股脑儿围了上来,结结巴巴地问驸马怎么回来这么早。
尤硕明心情明媚得很,此刻只想快点见到自己夫人,而后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径直扒拉开这群憨憨,说自己回来看看公主。
说话间已快步入了府,府兵们阻拦不及,挤眉弄眼地对值守的侍女示意,侍女慌慌张张道:“驸马回来了,待奴婢去通传一声……”
“不必,我自行过去便可。公主可在东厢房?”
他记得她这几天一直窝里面查找文卷,想找出是谁给她发出的求救信。说起来,东厢房他还没进去过……
侍女快被吓死了,东厢房的秘密决计不能让驸马知道的!她脱口而出:“公主不在东厢,公主在倚莲小筑!”
话音刚落,驸马已然等不及,施展轻功朝倚莲小筑飞去,只留下侍女和府兵呆立在原地:完了,这下彻底没希望赶在他抵达之前报信了。
沈信芳抱着遥思琴走在前面,下了两道台阶,回转身腾出一只手来,伸到公主面前欲要扶她。
许亦心怔了怔,没有将手搭上去,沈信芳忽然惊醒过来,原来这习惯在他这如此根深蒂固,但她早已抽离出来,时时记得与他避嫌。
他失落地收回手,道:“殿下恕罪,是微臣僭越了。”
许亦心沉默,提着裙子自行下了台阶,站定了,抬头看他。
不,不是的,她从来没有将你看作臣子,她也从来没有辜负你的情意。
只是……我不是她。
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为你放弃过什么。
许亦心心中轻叹,但还是向他确认:“你我今日,算是说清楚了,对吗?”
“对。”
“往后别再对公主府的人‘格外关照‘了,好吗?”
“好。”
“你……会忘记我,找别的姑娘共度一生,对吧?”
沈信芳不答。
“答应我。”许亦心注视着他。
沈信芳苦笑,“你还是这么霸道。”
他抱着琴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放心,君子一诺千金,我答应你,绝不让你左右为难。”
许亦心追上来,“这不够,你得学会发现身边的……”
刚说到这里,两人便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因为不远处的廊柱旁,尤硕明正抱臂倚靠在上面,背着光,表情晦暗不明,静静地望着他们,不知站了多久。
许亦心大脑轰的一声。
完了。
老娘翻车了。
不是,兰青干什么吃的?
府兵们干什么吃的?
怎么没人拦住他,也没一个人来这通禀一声?
合着公主府除了言同甫之外,其余人都是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