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心满心抗拒,但又不可能真的躲开,只得看着这熊孩子飞奔着给了她一个熊抱,弄得她踉跄好几步,差点没站稳,幸亏尤硕明在身后扶了一下她的背。
“阿姊终于回来了——”许兆禾抱着姐姐撒娇,声音嗲得许亦心鸡皮疙瘩掉一地,忙伸出手轻拍他的背,柔声道:“陛下……大臣们都等着呢,先松开。”
“阿姊~”许兆禾一个音拖长八个调,“平日里阿姊都叫朕的名字,今日这般生疏,莫非阿姊去了一趟魏国,就不认朕这个弟弟了?”
淦!我怎么知道召南公主平日怎么称呼你?!而且我不是“去了一趟”魏国,我是嫁到了魏国!
许亦心轻轻推开他,谨慎道:“陛下说的哪里的……话……”
话音未落,看清这位弟弟的长相后,她生生愣住了。
许兆禾……长得太像她了。若说他有三分像书中的许召南,那他起码有七分像许亦心现实中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她现在对着这张脸,仿佛对着自己!不对,仿佛对着自己的亲弟弟。她哪来的弟弟?
“阿姊,你怎么了?”许兆禾语气软糯,眼神却没什么笑意,审视着她的神色。
许亦心猛地回过神,迅速调整好情绪,微笑道:“没什么,许久不见陛下,一时感慨不已。”
她转身挽起尤硕明,介绍道:“陛下,这位是魏国大将军尤硕明,也就是此次陪我回来省亲的驸马;夫君,这位便是我宋国国君了。”
“外臣尤硕明,携我国国君之国礼,参见宋国陛下。”
尤硕明抬手对许兆禾行了外臣礼,许兆禾挺着胸膛淡淡一点头,转脸又拉起姐姐的手兴奋道:“阿姊,快些入府休整一下吧!朕命苏敬纶准备了接风宴,就在你府上……”
“陛下,注意仪态,否则言官要说您了……”
“朕与阿姊许久不见,亲近一下怎么了,谁敢说朕?”
许亦心头疼,被弟弟拉着直往前走,那小细腕儿看起来和她一般大小,白皙稚嫩的,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孩子。她回头对尤硕明一笑,尤硕明安抚地点点头,跟在他们后面。
许亦心与诸位文臣武官一一见了礼,轮到苏敬纶时,她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一会儿,苏敬纶面不改色心不跳,垂下头维持着作揖的姿势。
陶修文在一旁心惊胆战。
目光落到男主沈信芳身上时,见他一身本白浣花锦裰衣,腰间系着浅蓝云纹锦带,气质温润,眉目如画,而且还是个很有特色的单眼皮,眼尾轻微上挑,却毫无轻佻之感。他穿的应该是常服……
许亦心淡淡道:“沈少卿也来了。”
许兆禾在一旁接话:“正是,沈少卿今日休沐,听闻阿姊回京,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过来了。”
尤硕明听得牙根发酸,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晃。
沈信芳脸色有些苍白,低下头道:“长公主殿下回京,微臣……理应前来相迎。”
许亦心被侍女服侍着前去洗漱更衣,尤硕明等人献完国礼后,在言同甫的安排下一一入了席,陶修文侍立在陛下身侧,看着陛下命人将国礼收起来,又翻开了魏国国君李显庆写的国书。
席间吃食已备好,只等着陛下开席,却见陛下拿着那国书翻来覆去看好几遍,笑眯眯地从首席走了下来。
陛下相貌出众,左脸颊上又有一颗小酒窝,笑起来着实令人如沐春风,但是熟悉陛下的人都知道,一般他露出这种笑容时,绝没有好事。
陶修文被陛下身上的阴寒气息吓到了,握紧了破岩刀亦步亦趋地跟在陛下后面,苏敬纶坐在席间,一只手也搭在了身侧的刀把上,沈信芳魂不守舍,只盯着外面。
尤硕明自然也注意到了众人神情的细微变化,他挺直了腰身,看着他这个小舅子笑意盈盈地向自己走来。
“尤驸马。”
尤硕明要起身,被许兆禾抬手制止,只听他慢吞吞踱着步,继续说:“这国书中说,这次省亲算是补偿召南公主的,补偿什么呢?”
尤硕明心内一跳:“回陛下,是——”
“是贵国国君的二皇子食物中毒,因召南公主在宴会上,遂不分青红皂白,将召南公主押入大牢关了六天,查明真相后才还了召南公主一个清白,将她放了出来。”许兆禾打断了尤硕明的叙述,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将信中之事一句句说着,声音轻飘飘的,仿若在说一个陌生人的牢狱之灾。
席间众人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信芳瞪着尤硕明,眼睛红得像是要吃了他,苏敬纶一只手还放在桌案上,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住了破岩刀的刀柄,蓄势待发。
召南公主,在他们宋国是何等受人敬重和爱戴的公主,嫁到魏国,居然平白受人污蔑,吃了刑狱的苦头!
此事的确是魏国理亏,尤硕明面红耳赤道:“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许兆禾轻笑一声,转身哗啦抽出陶修文身上的破岩刀,猛地指向尤硕明的咽喉,阴狠道:“那朕就地诛杀尤大将军,是不是也可以是误会呢?!”
在许兆禾拔刀指过来的同时,韩漳刷的一下拔剑还击,也比在了许兆禾的脖颈上!
陶修文眼疾手快,倏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韩漳的下巴下方。
苏敬纶和言同甫霍然起身拔出刀剑,在场所有城防军和羽林卫纷纷亮出了武器,前来省亲的十五个尤家军也抽出剑来,两方严阵以待互不相让,局势一触即发。
太傅站起来,颤颤巍巍想劝一劝陛下:“陛下……”
尤硕明断喝一声:“韩漳!”示意韩漳把剑收起来。
韩漳昂着下巴红着眼,举着剑的手稳稳当当,不愿意妥协,陶修文冷淡地抵住他的下巴,只要他稍一动弹就要见血。
尤硕明神色波澜不惊,与许兆禾阴狠的神情一对比,好像是他处在上风似的。他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国君陛下,这是做什么?”
许兆禾也笑,露出左颊上那一个小酒窝,道:“自然是——”
“陛下!”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许兆禾一脸阴鸷地转头看去,看见他姐姐站在殿门外,惊惧交加地望着自己。
许亦心吓得人都快没了。
她在公主府中那个豪华奢侈的浴池中一边享受着,一边在思考系统所说的记忆植入可行性,想来想去总结出:不行。
有了许召南的记忆,那她势必就有了她的情感、她与宋国诸多人物的牵扯、她对这个国家的牵绊……届时她还能分得清自己是谁吗?许亦心可不想这样,她可是要回现实世界的人!
实在是要穿帮了……再考虑记忆植入吧!
反正她的身体的的确确是许召南,谁也不能在身体特征上否认她,至于性情不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嫁人后想开了,放飞自我了,不行吗?
她想通后便上了岸,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梳妆,身体就大大方方她们看了得了,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许兆禾派来检查她有无异常的探子呢?
收拾妥当后坦然自若地向宴客厅走去,不料见到了双方这样针锋相对的场景,许兆禾还用这样阴鸷冰冷的眼神看她,她一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脑袋里想的全是:卧|槽,老娘莫非被这小屁孩看穿了是冒牌货?
无论如何,打死不承认!
侍女为她撩起曳地裙摆,她强作镇定地踏入殿内,走过一排排白花花的兵刃,那些兵刃一见她到了跟前,都略微低了低尖口。
许亦心心跳如鼓,看了一眼尤硕明,尤硕明微一蹙眉,不知是在表达什么,许亦心没看懂。
她逼自己挤出一个笑,柔声对臭弟弟说:“陛下。这是……”
许兆禾眼中的狠厉顷刻间尽数散去,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道:“自然是开玩笑的啦!”
说罢便收起了指着尤硕明喉咙的破岩刀,韩漳咬牙收回了剑,陶修文冷着眼将匕首插|进刀鞘,垂头接过了陛下扔过来的破岩刀。
双方都收起了兵器,太傅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心有余悸地坐回自己位置上,旁边苏敬纶问他可是身体不适,他摇摇头,抬眼看去,看见陛下拉着公主的手往首席上走去。
“既然阿姊来了,便可开席了……阿姊与朕一同坐。”
“陛下,不可,召南如今已是外嫁之身……”
“阿姊嫁与不嫁都是朕的阿姊,谁人敢说一句不是?”
太傅长叹一声。
而尤硕明盯着那对姐弟的身影,眉头紧蹙,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所以他们魏国猜错了,人家宋国根本没有内斗?那许兆禾为何要给他姐姐下药?
一场接风宴吃得表面上是宾主尽欢,实际上许亦心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好不容易送走了诸位神仙,许亦心转头倒在一旁的贵妃榻,内心唉叫不已,瞅见尤硕明进来了,便起身撒娇道:“驸马,快来给本宫抱抱~”
尤硕明最爱看她娇俏张扬的样子,笑着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埋头钻进自己怀中,闷声闷气地蹭他:“还是驸马对我最好了……”
尤硕明搂住她单薄的肩,在她耳边呵气,“烦什么呢?都回宋国了——”
夫妻俩正腻歪着,言同甫不敲门就闯了进来:“殿下,羽林卫——”
许亦心弹簧似的从尤硕明身上弹开,背过身去整理自己的头发,尤硕明转身挡住她,面对着言同甫,不悦道:“言长使不会敲门吗?”
这是会客厅,公主从前从来不在这休憩,而且公主府从前又没有男主人,言同甫一时忘了此次回来的公主还带了一位驸马。
他尴尬地别开脸,没有理会驸马的诘问,只对公主作揖道:“是卑职一时忘了,殿下恕罪。”
许亦心整理好了仪容,转过身来清清嗓子,试图捡起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威严:“下不为例。羽林卫怎么了?”
“回殿下,羽林卫御前常侍陶修文带来陛下口谕。”
刚走了又来,有完没完?
“让他进来。”
陶修文往会客厅走来,经过侍立在殿门外的韩漳,韩漳对他怒目而视,陶修文上下扫一眼韩漳,扬起嘴角摇头一笑,越过韩漳跨入门去,韩漳在后面气得直咬牙。
陶修文入殿后首先给许亦心行了礼,而后一一给尤硕明和言同甫都见了礼,才开口道:“陛下这口谕是给尤驸马的。”
尤硕明是外臣,不必跪下接旨,便站着微微躬身作揖。
“陛下说,召南长公主一向浅眠,睡觉不安稳,旁边一点点声响都会被吵醒,故而请尤驸马体恤召南长公主,自行去住公主府西边的厢房,离正房远一些,免得惊扰到召南长公主。”
尤硕明不敢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