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阿加莎从格雷戈里先生的庄园出发到埃克塞特火车站,格雷戈里先生安排了埃克塞特对一个工作人员送她去,并且将她送到火车到头等车厢。
阿加莎到了伦敦的火车站后,叫了一辆两轮马车回贝克街公寓。
到贝克街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入黑了。
哈德森太太知道她今天傍晚要回来,还没吃晚餐,正在餐厅里倒腾她养的盆栽。
阿加莎打开大门,看到哈德森太太,有些意外。
哈德森太太笑道:“约翰跟我说你今晚要回来,约莫就是这个时候到。正等你到家吃晚餐呢。”
阿加莎拎着轻便的行李进门,张开手臂拥抱哈德森太太。
她闻到哈德森太太最近常用的那款安神香的味道,主调是薰衣草,闻起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神经。
“哈德森太太,我真想你。”
年轻女孩的嘴巴仿佛摸了蜜,哈德森太太听得十分开心。
她推着阿加莎进房间,让奔波了一整天的年轻女孩去洗澡换一身衣服。
阿加莎回房拿了衣物去浴室,她看着浴室镜子里的女孩,栗色的长发,雪白的肌肤和湛蓝色的眼睛……她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回避这张脸的。
午夜梦回,她也总会有一种自己终将会离开这里,回到过去的世界。
可已经这么久了,她知道有的念想只能是奢望,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成真的。
阿加莎望着镜子里的人,举起爪子,笑着打招呼——
“嗨,阿加莎。”
……觉得自己好像有病。
洗完澡换了一条淡粉色的长裙,阿加莎到餐厅去,哈德森太太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
阿加莎过去接过哈德森太太手里的餐盘,她将餐盘里的东西摆放在餐桌上,跟哈德森太太说:“哈德森太太,我在埃克塞特给你带了一瓶来自金帕克山林的雪松精油回来。”
哈德森太太听了特别开心:“我早就听说金帕克山林的雪松精油很好,你第一次出远门就给我带了礼物,我要把它珍藏起来。”
阿加莎忍俊不禁,“倒不用这么郑重其事。我在埃克塞特认识了新朋友,只要你喜欢,我随时可以找朋友帮忙买了寄来。”
新朋友?
哈德森太太好奇地看向阿加莎,“是男士还是女士呀?”
阿加莎:“是男士,就是就是那天跟莱斯特雷德先生一起来的那位先生。”
哈德森太太记得那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剑眉星目,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俊朗的小伙子。
哈德森太太挑了挑眉,拉开餐椅坐下。
阿加莎笑着说:“其实我不止给你带了礼物,也给华生医生带了一份。可惜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二楼的灯没亮。”
“约翰早晨就出去了,应该是和莫斯坦小姐约会去了。”
哈德森
太太手里拿着刀叉,小刀划过牛排,她笑着跟阿加莎说:“约翰让我转告你,他九点之前会回公寓,你如果有事想问他的话,九点之后到二楼能找到她。”
阿加莎明天要去雅各布·霍格的心理诊所,麦考夫说为她争取一个机会,到底她能不能让雅各布·霍格相信她是一个可造之材,全靠她个人的本事。
阿加莎没有什么去诊所面试的经验,想请教一下华生关于这些方面的事情。
她刚才还在琢磨着华生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华生早就已经想到她可能需要他的帮助了。
忽然之间,就觉得很感动。
阿加莎想起自己来道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缕善意,就是来自华生的。
并不是说福尔摩斯不好,但当时福尔摩斯确实是为了他的委托人伊娃小姐,欺骗了阿加莎的感情。
阿加莎还记得自己初到贝克街公寓识破福尔摩斯就是埃斯科特时,与福尔摩斯之间的来回拉锯。
收留她不过是福尔摩斯的无奈之举,可是来自华生的善意和照顾总令她感觉到温暖。
她到贝克街公寓之时,只是想找一个临时的住处,没想到现在已经住出感情。
阿加莎跟哈德森太太一起用晚餐,吃饭的时候跟哈德森太太聊了一下金帕克山林的事情。
哈德森太太听说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去到金帕克山林的当天,就在山上发现了另一起埋尸案,觉得毛骨悚然。
“都是怎样可恶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希望夏洛克能早日找到凶手,天呐,那些遇害的年轻小姐,如果她们的家人在报纸上知道这个噩耗,该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可是她们失踪了这么久,谁知道她们的家人是否惦记着找寻她们的下落?
阿加莎帮着哈德森太太将餐具收拾到厨房,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九点。
她去房间拿了要带给华生的香袋去二楼。
华生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见到阿加莎下来,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笑道:“回来了,第一次跟夏洛克出去工作,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坏。”阿加莎走过去,将手里的香袋递给华生。
华生一愣。
阿加莎笑容可掬的模样,“华生医生,是我带给你和莫斯坦小姐的小礼物,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这对华生来说有点新奇,毕竟自从他和福尔摩斯搭档以来,福尔摩斯独自出远门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记得给他带当地的小玩意儿回来。
华生接过香袋,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他没有推辞,笑着道谢,然后问阿加莎是不是为了明天要去见雅各布·霍格的事情来。
阿加莎点头,有些茫然地说道:“华生医生,我从未有过面试的经验,而且我的一些知识全靠自学而来,明天要面对霍格博士,心里实在太没底气了。”
阿加莎并不是妄自菲薄,她虽然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系统地学习过相关的知识。但是她学的东西相对于这个世界
而言,过于“先进”了,她不确定自己明天和雅各布·霍格见面时,能否取得对方的认可。
“别紧张,你平时那样就已经很好。”
华生声音温和地安慰阿加莎,并从桌边拿起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
扑哧。
阿加莎看到纸上的内容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张纸上写满了华生有生以来记得的面试经历和心得。
她双眸含笑看向华生,“华生医生,你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感觉华生就像是家长的感觉。
华生伸手蹭了蹭鼻梁,“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
阿加莎十分重视地将纸收起来,“华生医生,谢谢你。”
“客气了。”华生望着她,忽然问:“夏洛克怎么样?”
阿加莎一愣,“什、什么怎么样?”
华生微笑着指向旁边的报纸,“金帕克山林的埋尸案登上了报纸,虽然埃克塞特警察厅没有委托给我们,但我猜夏洛克肯定还要调查这个案件。”
阿加莎于是将金帕克山林埋尸案的案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华生。
华生神色讶然:“报纸上的报道语焉不详,没想到案情这么复杂。”
阿加莎打量着华生的神色,说道:“案情确实复杂,不过夏洛克看上去也并没有感觉为此特别烦恼。华生医生,你要去埃克塞特帮他吗?”
他哪有什么能耐帮夏洛克?
华生回想自己每次和福尔摩斯搭档的时候,思路基本上是跟不上对方的,能做的就是给对方提供一些掩护,有时医学专业的常识也能派上用场,但基本上每次都要福尔摩斯给他讲解案情,解释推理的过程。
在推理方面,华生觉得阿加莎这个年轻的女孩要比他强得多。
这次福尔摩斯去埃克塞特带上阿加莎,华生嘴上叮嘱福尔摩斯别惹阿加莎生气,但他了解这俩人,他们在面对工作的时候不仅敬业,而且默契。
阿加莎忽然这么问……
华生不着痕迹地看了阿加莎一下,忽然反问,“阿加莎,你跟夏洛克相处得不愉快吗?”
阿加莎:“没、没有啊。”
“没有就好。”华生的语气露出一点欣慰,他跟阿加莎说:“跟夏洛克一起去冒险,是一件刺激的事情,我内心是很想去埃克塞特的,无奈抽不出时间。”
停了下,华生又说:“而且这次的委托从一开始就是由你跟进的,对埃克塞特警察厅的警探和案情这些方面都会比我熟悉多了,即使我能抽出时间,也并不比你再过去更合适。”
这些事情,阿加莎心里也明白。
经过昨晚之后,她只是忽然之间感觉有点别扭,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底并不是无动于衷。
她意识到一些自己不该有的悸动和情愫。
穿着一袭粉色衣裳的女孩坐在华生对面,垂着眉眼,脸上神情怅然,看上去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华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想说些什么v_[(,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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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阿加莎去见英国闻名的心理学博士雅各布·霍格。对方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绅士,谈吐有礼,在阿加莎向他说完来意之后,两人聊了片刻。
穿着西装的雅各布·霍格端着白瓷茶杯,跟阿加莎说:“杜兰小姐,你说你之前是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一个仆人,居然会对心理学产生如此浓烈的兴趣,真是不可置信。福尔摩斯先生的秘书来问我是否愿意与你见面时,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位年轻小姐。”
自信,美丽,懂一些心理学,想法也很大胆。
如果阿加莎是一个年轻的男孩,雅各布·霍格会考虑让她留下当助理,放在诊所里慢慢培养,但她不是。
在雅各布·霍格看来,阿加莎有想法,但是并不成熟,有的听上去很有意思,但无从考证,如同空中楼阁。
雅各布·霍格觉得要当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需要一定的想象力,但更需要扎实的医学知识做支撑。
一个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即使足够上进,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她很难系统地学习这些知识。
而且……雅各布·霍格的目光落在阿加莎姣好的五官上,他的诊所并不需要一个花瓶。
雅各布·霍格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温声说道:“杜兰小姐,我身边暂时恐怕不缺助手。”
阿加莎:“……”
这样的结果,阿加莎也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但是在面临的那一瞬,还是没能控制好情绪,眼里尽是失落。
雅各布·霍格:“抱歉,杜兰小姐。”
“霍格博士,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阿加莎的脸上露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努力维持得体,“是我不够优秀,无法令你满意。”
雅各布·霍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我欠福尔摩斯先生一个人情。”
雅各布·霍格说的福尔摩斯先生,www.youxs.org。
他看着阿加莎,神色认真地建议,“如果他不是只让我与你见面聊一聊,我会把你留在诊所里。”
雅各布·霍格的意思,阿加莎懂。
他想还麦考夫的人情,但是麦考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麦考夫只是为阿加莎争取一个机会,能不能成,全靠她自己。
如果雅各布·霍格赏识阿加莎,那么麦考夫还做了个顺水人情。
怎么算,麦考夫都不亏。
人跟人之间接触得越多,就觉得高来高去的猜测手段也越来越多。
阿加莎有点心累,但她没有沮丧多久,片刻之后就已经收拾好情绪。
她手里端着诊所服务人员给她泡的咖啡,咖啡很香,喝起来却感觉酸涩。
阿加莎抬眼看向雅各布·霍格,礼貌得体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与我只是萍水相逢,平时能聊上几句,他无意中得知我非常仰慕您的才华,好心为我
引荐而已。”
这个跟麦考夫的秘书说的差不多,雅各布没有多想什么,正欲送客,阿加莎却抢先了一步。
霍格博士,能再打扰您片刻吗?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咨询您的意见。?[(”
雅各布挑了挑眉,“什么事情?”
阿加莎将福尔摩斯正在埃克塞特调查的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隐去了关键信息,告诉雅各布。
阿加莎将能说的案情,包括死者被分尸,都失去了左手无名指的事情告诉雅各布,语气认真地问道:“霍格博士,如果袭击案和埋尸案都是同一人所为,以您这么多年研究心理的经验来说,能大致推测作案者走过怎样的经历,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身份吗?”
通过这样的事情来推测一个人的过去和身份,雅各布在此之前闻所未闻,要不是阿加莎的神色很认真,态度诚恳并不像作假,雅各布几乎要认为是年轻的女孩经受不住被拒绝,非要找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来刁难他了。
雅各布:“杜兰小姐,我从未做过这些的分析,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霍格博士,希望您可以尝试一下。”
阿加莎的态度很好,轻柔的声音带着谦虚,但并不自卑,“这关系到是否会有无辜的生命继续被虐杀,您的举手之劳,或许会为复杂的案件带来一点希望。”
雅各布:“……”
阿加莎见他态度有些松动,再接再厉,“霍格博士,不管最后您的分析是否正确,这事都不会给您的名誉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的。”
雅各布抬头,沉静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我保证。”
雅各布莞尔,反问:“你保证?”
阿加莎听出了雅各布声音里的怀疑。
……一个出身卑微的孤女,既无权也无势,她的保证对雅各布而言意味着浮云。
阿加莎抿唇笑了笑,说道:“我以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义向您保证。”
此时,正在埃克塞特警察厅回到庄园的福尔摩斯打了个喷嚏。
正沐浴在阳光下抽着雪茄思考问题的名侦探抬手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天上的白云。
“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先生!”
一个不太稳重的声音由远而近,福尔摩斯抬头看去,只见年轻又不乏活力的格雷戈里先生手里拿着一沓照片而来。
福尔摩斯敲了敲雪茄,等着年轻的警探过来。
格雷戈里先生满面笑容,今天大早他和福尔摩斯去了警察厅,福尔摩斯在埋尸案的物证里找出了一条特殊的绳索,跟掉落在连环袭击案其中一个现场的绳索一模一样,不管是材料还是编织方式,都一模一样。
福尔摩斯发现了那件事情之后,就回了庄园晒太阳抽烟。
格雷戈里先生数了数,大概在福尔摩斯一盒雪茄快要抽完的时候,卡罗拉告诉他昨天送去镇上冲洗的照片已经取回来。
……反正福尔摩斯思考的事情,他一概不清楚,不
如先去看昨天拍的照片怎么样,说不定回来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想通了呢?
于是,格雷戈里先生去看昨天在玫瑰园的照片了。
在看到福尔摩斯给阿加莎拍的照片时,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拿着照片跑去找福尔摩斯,满脸的兴奋:“福尔摩斯先生,你看杜兰小姐的照片!”
花丛中的女孩一回眸,就胜却人间无数。
令人惊艳。
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望着格雷戈里先生显摆的照片,没说话,但他的神色已经透露了太多。
“拍得非常漂亮,对吧?”
格雷戈里先生心里美滋滋,“我要把这张照片裱起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拿在手里的照片被福尔摩斯拿走了。
“——谢谢你把我拍的照片拿来给我。”
福尔摩斯将照片夹在桌上的一本书,把书合上,神色自然地说道:“劳烦回去之后把底片也找出来给我。”
格雷戈里先生:???
不是,那应该是他的照片啊!
格雷戈里先生一脸懵逼,“为什么要给你啊?”
福尔摩斯双手环胸,十分理所当然,“因为照片是我拍的,是我的作品。格雷戈里先生,我从不让自己的作品流落在外。”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洗底片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格雷戈里先生:“…………”
他看上去很缺那点钱吗?
他缺的是阿加莎的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