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死了很多人。
天色发白，朝阳已经升起。
直到第二天，天色微亮，十一玄机回到了城墙上。
神色倦怠。
这一夜，整座太安城的守卫，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拦他，又或者说，因为有十一玄机张开的一方天地，根本没人能够进入太虎街道。
宋绍坐在城墙上，一晚上没有离开。
当他看着十一玄机风尘仆仆的回来，轻声询问道：“事情都结束了？”
十一玄机默然点头。
随后转头看向了皇宫的位置。
“在那里还有一个更应该去报仇的人，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十一玄机的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宋绍明白十一玄机说的那个人是谁。
但是这种时候。
他也确实是爱莫能助。
宋绍沉默不语，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宽解十一玄机。
不过十一玄机倒是洒脱，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宋绍，咳嗽一声，随后小声提醒道：“既然得了道门的传承，那么这辈子都不要入朝为官，那些庙堂的老狐狸，心都脏，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宋绍自然明白官场的尔虞我诈。
听着十一玄机最后的叮嘱，宋绍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就在宋绍开口之际，突然缥缈的天空之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声。
“为国为民之事，何谈心脏一说。”
宋绍听着来人的话语，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能够将声音形散而声不散。
来人的实力，至少也是神仙境以上的水平。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两鬓斑白的老者在空中如履平地一般，缓缓的向着十一玄机的方向走来。
这次来人，是真太平！
整整消失了一夜的真太平，竟然出现在了城墙上！
更让宋绍意外的是，原本一身华服，同中年人一般的国师，只是一夜功夫，竟然形同老朽。
若不是他的衣服，还是之前见宋绍时那套，恐怕宋绍都不敢认他。
这一夜，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不论如何。
见到真太平出现，宋绍顿时毛骨悚然。
一个是武朝三朝太傅，当朝国师。
一个是当下，一夜入神境的道门新掌教十一玄机。
更何况，曾经十一玄机在蜀州城设计真太平，意图将他永远留在蜀州城。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是最大的死敌。
而更重要的是。
十一玄机才刚将整个太安城搅得天翻地覆。
真太平的来意，他自然也是能够想到。
“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宋绍忍不住感慨道。
“果然合道万里江山的国师，在这太安城的感知能力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死战。
甚至猜测，现在的真太平绝不可能是十一玄机的对手。
十一玄机吸收整个太安城的道韵。
一夜蜕凡，入了神境。
实力自然也是强的可怕。
结果没想到两人并没有大打出手。
反倒是真太平凌空而立，随后缓缓的走到了十一玄机的面前。
“真是好久不见了。”
真太平轻声说道。
十一玄机闻言，却是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真太平也不气恼，只是自顾自盘膝坐在他的身旁。
看到眼前这一幕的画面。
简直让宋绍惊掉了下巴。
两人甚至就像老朋友一样，坐在一起。
宋绍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看着眼前残破不堪，叫喊不止的太虎街。
真太平低头从怀中有些肉痛的掏出了自己的钱袋，随后看向宋绍，笑道：“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宋绍不答。
自宋家村，山中一别。
到如今，已有数月。
再见到真太平，宋绍很难做到心无波澜。
见宋绍不说话，真太平呵呵一笑，毫不介意将钱袋丢给了宋绍。
“当下口渴，可否麻烦你去楼下的酒庄，买一壶好酒回来？”
他甚至示意宋绍去楼下的酒楼中买一壶好酒。
宋绍接过了真太平的钱袋。
随后看了他一眼。
宋绍心知肚明。
真太平嘴上说的是让他去买一壶好酒。
实际上，只是为了支开他罢了。
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能听的，扭头看了十一玄机一眼，“你......”
见到后者点头。
宋绍一个翻身，便下了城墙。
“你倒是找了个好借口。”
等到宋绍离去，十一玄机嘴唇发白，勾起一丝勉强的笑容。
俨然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与刚才在宋绍面前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真太平看着已经即将油尽灯枯的十一玄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惋惜。
他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十一玄机低头看着燥乱的太安城，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完了，至于你答应我的事，最好不要忘了。”
十一玄机身上的气息如同断崖式下跌。
一瞬间从神境高手跌至半步道仙。
随后又跌倒了四品境界。
看着修为大跌的十一玄机，真太平认真的回答。
“自然不会。”
真太平有些惋惜。
如果十一玄机不施展这样的秘术，强行合道。
以他的领悟力与天赋，未来成就神境，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这样的秘术，强行突破两个境界，压榨的是他的生命，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从他决意来太安城那天起，他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十一玄机师尊死去多年，神境道韵散落满城。
但时间过去实在太久。
所以只能支撑十一玄机一夜神境。
而这一夜之后。
十一玄机却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以后....便是你在.....朝堂一家独大了，这对你.....而言，绝不是一件....益事。”
十一玄机似乎累了，他气若游丝的说道。
声音低不可闻，甚至都无法组成串联的句子。
若不是真太平能够听觉敏锐，怕是也听不到十一玄机这断断续续的话语。
“也许吧！”
真太平轻声说道。
“你...该....走了！”
十一玄机用尽自己全身的所有力量，朝着真太平挥手。
示意让真太平离开。
“再等等，等那小子回来。”
真太平认真说道，他看着宋绍离开的方向。
“你难道不想最后看他一眼？”
实际上，真太平非常清楚。
宋绍就是十一玄机钦点的道门下一任掌教。
但真太平对宋绍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想法，毕竟曾经他还动过让宋绍坐上那把椅子的念头。
他很清楚。
道门的衰败已经成为必然。
自从十一玄机的师尊之后，道门再无一个可以撑得起门面的高手。
而朝堂之上。
道门更是早就没了踪迹。
宋绍之于他而言，完全没有的威胁，甚至还是他要保护的人。
更何况。
眼下宋绍根本算不得正统的道门弟子。
听着真太平的质询。
十一玄机沉默。
此时，他已经全然没有力气说话了。
十一玄机的视线似乎回到了曾经的大雪夜。
自己师尊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蹒跚回到山上道观的画面。
师尊温柔的抚摸着十一玄机的脑袋。
“十一，知不知道我们道门的弟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年幼的十一玄机乖巧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师傅。”
“最重要的是修心。”
白发苍苍的师尊轻声说道。
“对于任何一个道门弟子来说，修心才是最重要的，要顺从自己的本心！”
本心啊......
看着师尊慈爱的面容。
十一玄机笑着闭上了眼。
“师尊，我这次做得还好吧。”
酒楼中，宋绍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到了城墙。
结果等到了时候。
十一玄机已经没了呼吸。
在这个清冷的清晨。
只做了一夜道门掌教的十一玄机闭上了眼，仙逝于太安城护城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