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曲闲山回到家,见厨下炊烟袅袅,进门一看,竟是自家大儿领着两个弟弟妹妹在灶膛里烧书。
这还得了。
曲闲山气得七窍生烟,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柴就要开揍。
曲家大儿曲枞吓的一激灵,急忙抱头蹲下,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并无太大过错,于是据理力争道:“爹,我可以解释一下的。”
“可我并不想听。”
曲闲山话是这么说,可高高扬起的手始终没有落下,他心里还是想知道曲枞要怎么解释的,毕竟这孩子素日虽然皮,但还是很懂分寸的。
“小夫子说了,一个人要想知道自己的天赋在哪里,首先就需要保持好奇心,而我只不过想知道这纸为何这般薄,遇到火就跟见了亲娘似的,一点就着,该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机会难得,曲枞一口气将话说完。
“但是小夫子没让你回家烧书。”
曲闲山觉得这个解释不足以让曲枞逃脱惩罚,只是他这会理智了些,换了根粗细刚好的木柴重新举起了手。
“可我已经想到了啊,我觉得它极有可能是爹您手里的木柴做的,也有可能是麦秆玉米秆做的,竹杆就不知道能不能做了。”
“木柴有可能,竹杆能做竹简,麦秆玉米秆怎么想都不可能。”曲闲山成功被带跑偏。
“小夫子说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做人要勇于尝试、探索,要懂得举一反三,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什么都按照别人说的去做,那跟海里死了的咸鱼有何分别。”
“啥是海里的咸鱼?”
“这我没问。”
“那明日你问问。”
“好的,那爹你还打我吗?”
你不问我都要忘了,“一码归一码,烧毁圣贤书怎可逃脱惩罚?”
说着,曲闲山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曲枞,右手举起木柴就给他小腿来了一下重的。
曲枞疼的“嗷”的一声,将被打疼的小腿曲起,两眼汪汪的看着自家的狠心老爹:“爹,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曲闲山如遭雷击,他终于理解县令大人心里的苦了。
之前还将县令大人与小夫子之间的趣事当笑话听,如今轮到自己,真是恨不能一头撞死在灶门前……
可这种情况不止在曲家发生,宁闵县家家户户都有好学的皮孩子,或是皮家长。
家安知晓后觉得有些别扭,当日便让石头代行夫子之责,自己回家当起了缩头乌龟。
刘二福回家看到没精打采的小儿子,仔细一打听,始作俑者竟是自己,顿时就有些心虚。
“我是一棵蘑菇,一棵长在山里的小蘑菇,我不需要说话,请让我安静的长大。”家安拒绝跟自家老父亲说话。
“我是一棵蘑菇,一棵长在山里的老蘑菇,我需要吃饭,请让我带我那俊俏的小儿子一起去吃午饭。”
俊俏?臭美的家安忍了忍,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用完午饭,刘二福把小生、单安、单来和家安四个孩子,都叫到书房坐下。
“今日我要给你们上一课,是关于认识与流言。在这之前,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我种的天麻是什么?”
刘二福闲靠在座椅上,端了茶,低头抿上一口,是他最喜欢的正山小种。
“是一味药材,也是百姓的生计。”小生最先回答。
“天麻是生命,可减轻病痛,延长生命;天麻也是钱,因为它很值钱;天麻长在山里,先到先得,可被人种出来极有可能就是烫手山芋,但因伯伯是知县,便能摆脱多方觊觎……”单来紧接着道。
“天麻是馈赠和希望,相较于中瑜州其他县,宁闵多山、多缓坡,适宜种植天麻,这便是馈赠。
而天麻的价值,定会让种植天麻的宁闵县百姓不再受穷。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百姓有饭可食,有衣可穿,有书可读,如此,便能有更多人像父亲这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家安清脆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在书房流淌。
单安每想到一个,就被他人给捷足先登,思来想去,只剩下,“天麻是天麻,是长在山里的一种草。”
单安嫁入刘家已近两月,她已慢慢习惯了在刘家的生活,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内敛,谨小慎微。
单安从未想过,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一家人和和睦睦,互相爱护,互相尊重,自已的每一分付出,家人都能看见,书房也不再是之于女子的禁地.....
“都说的很好!天麻原本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小草,可它长在山里,与花草树木混杂相伴,无根无叶的奇特模样,一下就被人发现了它的不凡。
历经辗转,天麻来到了药房,被大夫一眼识破了它的药性,花钱将它收入囊中,成了一味药材。
天麻开始为生病的人减轻痛苦,为采挖天麻的人创造收入。
一日,人们将挖到的天麻重新栽种回山里,天麻回到熟悉的泥土里开心极了,一不小心就生了一窝小崽.....
小崽们渐渐长成,被种植它的人挖走换了很多的银钱,也给更多生病的人予以生机。
其他人有样学样。
于是人们因种植天麻摆脱了贫穷,之后便像家安说的那般,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成为栋梁之才……”
刘二福说这么多,一方面是想肯定孩子们的想法,一方面也是想让他们在看到本质的基础上,更全面的看待问题。
“天麻好可怜,原以为躲过一劫,不曾想,是人们贪心的想要更多,最后天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已的小崽子们沦为他人的口腹之食。”家安伤感道。
“严谨点,是食也是药。”
“爹,这个时候,我需要的不是严谨,是安慰。”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吃天麻的过往,以及收获天麻时的欢快心情?”刘二福毫不留情道。
……家安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