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晏再次醒来,身侧早已没了苍舒玖伊的身影。
他懒懒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偏头看向窗外,日头高挂,估摸着应是临近午时。
这一觉睡得还真够久的。
门外隐隐传来动静,来人推门而入,脚步声渐行渐近,陆时晏视线微微一抬,寻声看去。
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眼前场景约莫还有些模糊,他眨巴眨巴眼,勉强看清来人,是苍舒玖伊。
“唔。”嗓音添有几分沙哑,抬手揉揉眼睛,嘟囔问,“苍舒,我睡了很久吗?”
“什么时辰了?”
苍舒玖伊在床前坐下,扶着他起身,“刚过午时。”
落在他身上他的眸光噙着宠溺,软下语气问,“饿不饿,要用膳吗?”
陆时晏点点脑袋,“…好。”
简单洗漱了番,坐在桌前草草吃了两口,接过苍舒玖伊递来的瘦肉粥,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汤匙荡了荡,散去热意。
困顿的大脑逐渐转为清明,陆时晏顿住动作,突然问,“陛下走了吗?”
苍舒玖伊:“嗯,带着景平王一起走的。”
“哦。”他应了一声,低头又继续喝粥。
等等,景平王也走了?
陆时晏蓦然怔了怔,有些失望,“啊,就这样让她走了啊。”
他还寻思着再去试探番,看看于妙妙的离开,除去失忆外还有没有旁的影响。
“听宝贝的语气似乎并不想让她走的这么痛快。”
苍舒玖伊嘴角漾开弧度,微扬的语调半真半假道,“那再命蓝音将她请回来?”
陆时晏瞥了她眼:“…噫。”不信。
走都走了还将人请回来?哪有这么容易的事,骗三岁小孩呐!
苍舒玖伊被他反应逗乐,“不信?”她咬重‘请’字,笑道,“我瞧着景平王挺喜欢摘星殿,等下命蓝音去府上请她,想来景平王应是不会拒绝。”
“可别。”眼看着她说归说,还真作势要喊蓝音,陆时晏赶紧制止。
“我就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乱来。”景昭帝把人带走的,这要是把人又‘请’回来,岂不就是驳了陛下的面子。
“好,听你的。”苍舒玖伊应的轻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将他的话听进去。
到底是耐不住好奇,一碗粥还没喝完,陆时晏凑近追问,“景平王受伤一事,陛下可有说要命人追查?”
苍舒玖伊眉角轻轻一扬,单臂屈肘置在桌上,撑着下巴,拖着散漫的腔调,“大抵是遭人追杀,你我路过碰巧救她一命。”
陆时晏:“……”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胡诌什么的,他家苍舒还真是张口就来。
用过膳,苍舒玖伊坐在书案前处理着琐事,陆时晏命人将躺椅往她旁边挪了挪,懒懒靠着躺椅,支着腿,手中随意翻着书,他没抬头,唤。
“苍舒。”
“你怎么不问我?”
昨天他说要去见金山寺方丈,实则却是同赵妙语打了一架。
他故意藏着消息,害得她最后冒雨来寻。
本以为苍舒玖伊会生气,会向他追问缘由,不想,隔了一夜,她什么也没问。
“问什么。”苍舒玖伊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笔下点了点,唇角笑意渐深,语调玩味道,“…问问你昨夜爽没爽?”
陆时晏:“…?”猛地坐直身。
黑眸蓦地窜过一抹慌色,霎时间,俊脸腾地红到耳根。
又羞又恼,“你!!”啊啊啊这是什么能说的话吗!
“嗯?”偏偏苍舒玖伊故作不知,笑意盈盈迎上他的眸。
陆时晏错开眸,喉结轻轻的滚动了一下,凶巴巴的语气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底气不足。
“不许装傻,你分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苍舒玖伊勾了勾唇,借着二人离着近,稍稍俯身趁机偷得吻。
赶在夫郎炸毛前,低声笑着开口回答道。
“知道。”
“那又如何。”
“只要你没受伤就好。”
简单的几个字落入耳中,陆时晏心跳陡然加速。
刚还颇显纠结的陆时晏:“qaq”好嘛,除去胡诌,哄人的话也是张口就开。
唔~但不得不承认,是有那么丢丢的小开心。
陆时晏抿了抿唇,勉强压下不受控制要上翘的唇角。
嗯,就一丢丢。
另一边。
跟着景昭帝一起离开摘星殿的赵妙语根本就没有半点昏倒前的记忆。
被景昭帝追问时,她拧着眉听的烦闷,面上又不敢表现出丝毫不耐。
景昭帝见她的确如白太医所说失去了部分记忆,叹息一声,只得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
临走前,还不忘特意交代赵妙语回府后,要好生照顾着临近预产期的景平王夫。
赵妙语眸色微冷,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在景昭帝再一次的催促后,她才拱手作揖,垂首答‘是’。
景昭帝摆了摆手,命她退下。
踏出御书房,赵妙语感受着暖意的阳光照在身上莫名感到阵阵寒意。
所有都说她的王夫有孕,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她的孩子。
可实际上她早就被太医断言此生无嗣,谁知道她那不守夫道的王夫,肚子里怀着的究竟是谁的种!
赵妙语心底憋着口气,却不敢当着景昭帝的面有所表现,强忍下怒意,脚下步子迈的极快,出宫回府。
景平王府。
终归是道听途说,哪有亲眼所见来的惊讶。
即便赵妙语有所准备,却还是在踏入王府后,看清王夫卫宸的瞬间,面色骤冷。
只见男人穿着宽松的衣袍,肚子大的惊人,正坐在院中,神色温柔绣着小衣服。
身侧下人瞧见赵妙语的身影,忙俯身小声提醒。
卫宸动作一顿,抬眸看去,眼底满是喜色,“妻主。”
在下人的搀扶着,卫宸扶着腰略显艰难的朝赵妙语走来。
卫宸丝毫没有察觉半点异样,还将手中刚绣了一半的小衣服拿给赵妙语看。
“妻主您看,这是臣侍给孩子绣的小衣裳。”微扬的语调,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等夸的意味。
赵妙语低垂眼睫,轻应一声,“嗯。”她没有如愿夸赞,只是淡淡问,“王夫这一胎,何时生。”
一句‘何时生’,倒更像是询问今日天气一样简单。
卫宸脸色微僵,妻主今日回府,似乎像是变了个人。
自从他被免除禁闭后,往日,妻主分明会牵着他的手回房,同他一起议论起孩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再多的心绪被卫宸尽数掩住,他扯着嘴角,神色如常答道。
“太医昨日还说,臣侍的预产期大抵就是这几日。”卫宸想起什么,突然问,“臣侍还没问过,妻主想要个女孩还是男孩?”
赵妙语撇嘴,低低哼了一声,答的很快,“都行。”
女孩也好男孩也罢,反正又不是她的。
卫宸拿着小衣裳的手在微微打颤,他想不明白,妻主先前分明说的是喜欢女孩。
“妻主昨日去了何处?也不同臣侍提前说一声,害得臣侍跟孩子足足担心了一宿。”卫宸察觉不对,不敢再继续孩子的话题。
本以为主动岔开话题能唤回妻主对他的几分在意,却不知这个问题赵妙语早就被人问烦。
赵妙语拧着眉神色不虞,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着,“临时出了点事,耽搁了些。”
“既然王夫马上要生了,那府内上上下下可都已安排好?”
“毕竟,王夫这胎生的还是本王唯一嫡长子。”
卫宸神色又是一僵,兜兜转转话题又转了回来。
大抵是他孕期性子太过敏感,总觉得妻主今日话里有话。
卫宸:“妻主交代的是,该交代的臣侍都命人早早交代下去,府上住了四五个接生公,还有太医在,定能无碍。”
“若是臣侍能给妻主生个女儿,妻主可会欢喜?”卫宸大着胆子打趣道。
“呵!”
赵妙语冷笑一声,阴鸷的眸光盯着卫宸的肚子,眸底的光晦涩不明。
欢喜?如何欢喜?
非要将这顶帽子戴上去她才能欢喜吗!
赵妙语扯了扯嘴角,顺着他的话往下道。
“王夫能为本王诞下麟儿,不论是女是男,本王自是欢喜。”
赵妙语见也见了,不想被卫宸发觉,她称其公务繁忙,又匆匆折回书房。
唤出暗卫,赵妙语阴沉着脸,将手中东西丢了出去。
吩咐道,“去,给王夫今晚要喝的药里再添一味药引。”
这顶帽子,她不戴!
也不知在她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卫宸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肚子里怀着的是她的孩子。
赵妙语持笔书写动作一顿,笔下纸张印出碍眼的一抹黑。
可为什么,这命令下出去后,她心底反倒烦闷更甚。
赵妙语紧抿着唇索性放下笔,手肘紧贴着桌面,用力揉了揉眉心。
该死!
她到底丢失了多少记忆,还有卫宸肚子里揣着的究竟是谁的种——
正如太医曾诊脉所言,她因儿时一场重病,此生注定断子绝孙。
也许那孩子,真是她在失忆的那阵寻了偏方…?
理智告诉她不该如此鲁莽,至少也应该派人查清原由后再做定论。
可此刻但凡她一想到卫宸,赵妙语就觉得心里窝着口气,不上不下,属实憋屈的要命。
赵妙语靠着椅背阖上眼长吸一口气,缓了片刻,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拾起笔。
罢了,这孩子……留着吧。
是夜。
卫宸如平日般照常接过下人递来的汤药,闻着冲鼻的苦味,卫宸皱着眉,强忍着尽数喝下。
下人接过碗,又递了杯茶给他漱一漱苦味。
“咳咳……”卫宸靠着床,等口中苦味散了些,他多道了句,“今晚这药似是比往日苦了不少。”
下人惶恐,只道可能是跟今晚煎药的火候有关。
卫宸满脑子都是赵妙语白日里的异样表现,下人的话他听了也是心烦,索性摆了摆手没再追究此事。
“行了,都下去吧。”
主子就寝后,院内也随之熄了灯,只余下几盏路灯勉强照着路。
夜色渐深,直至一声惨叫,扰了院内清净。
“不好了不好了!”
“王夫,王夫要生了——”
熄灭的灯火重新点起,偌大的王府人群熙攘,争先踏入景平王夫院内。
顷刻间,王府上下乱做一团。
大半夜的,连宫里都得了消息。
景昭帝对卫宸这一胎表现的格外重视,毕竟赵妙语好歹也是个景平王,娶夫这么多年,府上却始终无所出。
这种事传出去丢的还是整个皇室的脸面,
民间谣言四起,就连朝中借此一事弹劾她的奏章也不在少数。
好不容易传出消息,景昭帝自是上心。
连夜将太医院一众太医派去了王府,势要保其父子平安。
摘星殿。
睡一半突然被识海内299的警报声吵醒,陆时晏脑子迷迷糊糊的,下意识伸手向身侧去寻,意外摸了个空。
“苍舒…?”
霎时间,陆时晏睡意散了大半,坐直身半眯着眼向外看去,隐约还能听到外面压低的对话。
陆时晏暗暗咬牙:[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警报拉的吵死了!!]
299超小声道:[宿主,景平王府有动静了……]
今日赵妙语出宫后,陆时晏总觉得漏掉什么,便把识海内偷懒的299拉出来,让它盯着景平王府,一有异动第一时间告诉他。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点!
外面天色伸手不见五指,陆时晏估摸着应是子时刚过。
他还没来及追问299景平王府出了何事,外面压低的交谈声突然一止。
脚步声传来,是苍舒玖伊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陆时晏揉着眼睛问。
她随意披了件外衫,步子匆匆在床边坐下。
“还是把你吵醒了。”苍舒玖伊眉眼宠溺,颇显无奈道。
见陆时晏坐起身,看向她时眼神还带着睡梦初醒的懵然,苍舒玖伊伸出手想扶着他躺下。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乖,接着睡。”
“唔,凉……”指腹稍稍拂过,陆时晏瑟瑟缩了缩肩,避开她的动作,哼哼唧唧道。
她在外面待了时间些微久了些,难免沾染到夜尽的凉意。
苍舒玖伊不见恼意,反被他逗得轻笑出声。
“真有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