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了,到我了!”
关小童看到民警要指向下一个,忙不迭自荐。
“你凑什么热闹,这次别想蒙混过关了。”民警好像认识关小童。
“叔啊,我你还不了解嘛,我是干坏事的人吗?我真就是你说的凑热闹的。”关小童油嘴滑舌。
“凑热闹就往这些地方跑?五道口那儿好地方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你去过。”民警毫不犹豫地驳斥了关小童的申诉。
“这次准备关几天吧。”民警严肃地对关小童说。
关小童把衣服几个口袋都翻了过来,里面空的比脸都干净:“叔啊,你见过玩票的不带钱的吗?”
民警看着关小童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个家伙真不是干倒卖这一行的,他就是图个热闹,每天无所事事就喜欢朝这些地方跑。
论起对黑市的了解,多数民警都不如他熟悉。
“滚吧,好好找点正事干干,别天天往这些地方跑。”
“好勒,得令。”关小童朝郝刚挤挤眼。
意思很明显:怎么样!哥们没骗你吧。
郝刚忽然转身,低声问民警:“叔啊,倒卖外汇是违法,那要是国库券只收不卖,算不算违法?”
“算。”
“那我要是留着自己收藏呢?”
民警看了郝刚一眼:“你只要不拿出来交易,放家里谁去管你?”
警力有限,只要不明目张胆地去扰乱金融秩序,很多时候警方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收点国库券放在家里不拿出来,不是说不违规,是人家懒得管你。
关小童认准了郝刚不是一般人,听了郝刚和民警的对话更是坚定了郝刚是棵大树的决心。
有些人只要看一眼,就是一辈子的缘分。
在派出所里被抓的人都是倒卖外汇的,这东西来钱快,根本没人去关注国库券那点小本生意。
郝刚不问外汇而问国库券,很明显是对这种黑市交易有了解的,而且关注的方向不是倒卖。
这很符合关小童的心理预期,能不违法,谁愿意以身试法。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且还能把风险降到最低,这事太合乎关小童的胃口了。
“哥们,请我喝一杯啤酒吧,出了这个门,得去去晦气。”关小童跟在郝刚屁股后面喋喋不休。
在外人眼里猛一看都是差不多的衣服,只有关小童知道自己和郝刚的差距,能穿起正品士林服装的不差那点小钱。
“我为什么请你喝啤酒,我又不认识你。”郝刚不想搭理他。
“喝了酒不就认识了吗,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郝刚心里一动,关小童说得有道理,关小童不一定算是朋友,但老皇城里有个熟人,确实方便做很多事。
虽然京城也有牛汣一帮人,但强龙和地头蛇的路子是不一样的,有很多时候郝刚不能把牛汣当做小喽啰来使用。
“为什么不是你请我?”郝刚不会随便答应的,便宜无好货,太容易答应了,关小童就不珍惜了。
关小童委屈地把口袋又翻开了一遍:“你要是能从我身上找出钱来,我跟你姓。”
郝刚笑了,这还真是理由。
派出所里,是要搜身的,关小童身上还真没搜出一分钱来。
“好吧,我这次请你,下次你得回请。”郝刚讲好了条件。
“行,等我有钱了,一定回请。”关小童信誓旦旦。
要是有钱,我想请几次就请几次,问题是我多会能有钱啊。每天跑去黑市看人家交易,不就是图得人家高兴时赏的几个喜钱嘛。
关小童很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满。
同样是人,为什么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有大把的钱花,我穷得找蚂蚁吃。
同样是人,为什么人家坐着办公室,出入前呼后拥,我在福利厂糊个纸盒都得挨批。
关小童对生活的不公极其不满,他一直在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
之所以每天都找时间跑去黑市,就是因为他相信只有黑市里才能碰到合适的有钱人。
无论你是西装革履还是贩夫走卒,在黑市里都是平等的,这就是底层人搭话的机会。
饭店是关小童找的,很不起眼,很小但很干净。
关小童说很早以前他来吃过,味道好极了。
郝刚表示怀疑,对于关小童来说,大模大样地吃一次肉,就是人生的一次高潮了,这个小馆子能有什么好吃的。
四个小凉菜,很有老皇城的特色,啤酒拿上来后,关小童殷勤地帮郝刚打开满上。
“啊,舒服。”井水冰镇过的啤酒确实很爽,郝刚点点头,第一次赞同关小童的说法。
“说说你吧,咱们总不能吃完这顿饭,以后我找不到你了,这我不是白请了吗。”郝刚随意地吩咐关小童,谁出钱谁就有主动权。
“我叫关小童,就住在朝阳这块儿,老皇城人了。”关小童很自豪皇城根的身份。
郝刚点点头,皇城根的人就是了不起,现在了不起,将来还是了不起,一个皇城根的身份,足够很多被称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打破头去争的。
确实值钱。
“我没上过大学,刚才那个叔说五道口那么多好地方我怎么不去,我不是不去,我是去不了啊。”
关小童干了一大口啤酒,哈出了一口气,郝刚看得直皱眉头。
“不好意思啊,没礼貌,没礼貌了。”
关小童赶忙道歉。
“继续说吧。”
郝刚没有计较,真没什么好计较的,多数人都这样的,塔山村这样的人多着呢。
“按说我考上大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问题是上不起。我母亲没工作,父亲退休后,一个月拿四十几块钱,供不起我,我不是独子。我当时的任务是尽快找工作养家,还有供养弟弟妹妹上学。”
关小童絮絮叨叨回忆着,有点伤感。
郝刚理解,这样的事看得多了,颜艳要不是遇到自己,估计现在就在哪个乡村里打猪草、奶孩子呢,哪能和楚孝义一起意气风发地喂鸡。
“那么你当时找了什么工作”郝刚问道。
城里人就这点好,成年了就有工作安排,这是福利。不像沈大侠,当个临时工还得靠机遇。
“什么工作也没找着……噢,也不是。街道曾经给安排了一次,是个包装厂。”关小童有点不好意思说。
“我去一看,全是老头老太太,坐在那儿糊纸盒,我就走了。那活不是我干的,我一次没服从分配,街道就不会再安排了。”
“所以,我算是从待业青年变成了失业青年了。”关小童开始乐呵呵的,有点自嘲。
“那你整天呆在黑市又不做生意,靠什么生活的?”
郝刚不理解,关小童没有本钱倒卖外汇,也不想沾上违法的名头,图的是什么?
“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只能出来混吃溜喝,我喜欢黑市的氛围,所以就老想往那里跑。”
“不管什么人,不管你属于社会上哪个阶层,三教九流,五行八卦,你到这儿来,进行黑市交易,你就和你的对手处在了一个完全平等的地位。”
“这儿没有阶级,没有特权,没有地位,没有证件,没官没民,没大没小……”
“外汇黑市就是个跟澡堂子差不多的地方,谈得成就谈谈,谈不成就不谈。谁也不管谁,谁也不求谁,谁也用不着向谁低三下四,谁也不能对谁居高临下。”
关小童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一边喝着酒,一边说了很多很多。
郝刚有点明白了,自己这是遇到了一个不甘命运摆布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命运的人。
这样的人,给他个机会,也许……好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