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水牛显圣

仓库中,陈爱兵此番真是欲哭无泪。

脑海中再次想起先前陈爱阳在山坡小木屋中劝他隐忍的话语,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一头黄鼠狼突然出现在仓库中。

它窸窸窣窣了一会,顺着录音机的电线爬到墙边的接口处,用嘴咬住插头一下子拔了下来。

洗刷刷的歌声戛然而止。

仓库中一下子恢复了安静。

陈爱兵拼命的仰着头,只看到一头熟悉的身影,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黄鼠狼是如此的亲切,不由得死马当活马医,吃力的叫嚷道:“去找我姐,让我姐找人来救我,去找我姐……”

小九在铁门外直立着后肢,与陈爱兵的脑袋只隔了不到20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它好似真的听懂了,其后在铁门外来来回回兜了几个圈子,最终消失在仓库中。

陈小虎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给他一点教训,明早放他走,陈爱兵再也不会相信仇人的谎话。

关键是他的脚裸处丝丝作疼,担心被关一晚会瘸。

上午时,蔡扁担一路跟到了煤矿场,他稍后找人打听得知陈小虎不在,觉得陈爱兵不会有什么危险,气消了自然会回去,又担心蔡家湾中自己的孩子,于是顺路一拐径直回了自己的家。

下午时,陈爱娥慌慌张张的返回蔡家湾家中,劈头盖脸的朝蔡扁担问道:“小兵呢?”

蔡扁担茫然道:“我一路跟到了煤矿场,找人打听陈小虎不在,小兵没有回家吗?”

陈爱娥又气又急,“回去个屁,刚才……刚才有人告诉我,小兵出事了。”

陈爱娥脑中浮现出小九模样,小九叼着她的一只裤腿拼命把她往外拖,这一反常动作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陈爱兵,怕不是对方出事了。

蔡扁担也有些慌了,“那怎么办?我们现在一起去煤矿场找小兵?”

两人在家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路上遇到一个开着三轮车从煤矿场方向返回来的村民,稍一打听,才知道陈小虎已经返回煤矿场,这一下两人更慌了。

若是陈爱兵还留在煤矿场,和陈小虎遇上肯定是一番天雷勾地火,不用想最后也是陈爱兵吃亏。

蔡扁担这会脑袋开了窍,劝阻道:“不能我们两个人去,得搬救兵。”

“找谁?”

“我去找村书记一起去。”

蔡家湾的村书记是这一届煤矿场承包老板的姐夫,有这层关系,即便煤矿场的老板不在,下面的工人也没有人敢不给村书记面子。

几小时后,天色还未黑,一辆三轮车直接将陈爱兵和陈爱娥姐弟拖回了陈家墩。

瓦房中,陈爱娥蹲在灶台前烧开水,想起陈爱兵肿胀的脚裸,不停地抹眼泪。

奇怪的是,经受这般挫折和屈辱的陈爱兵反而变得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陈爱娥用半桶热水将陈爱兵的双腿按在桶中,一边给他洗刷一边按摩,“小兵,这里痛不痛?”

陈爱兵痛的龇牙咧嘴,眉头不停地抽搐,却答非所问道:“姐,是不是一头黄鼠狼回来通知的你?”

陈爱娥声调提高了一截,“是啊,我当时也在奇怪,它衔着我的裤腿就往外拖,我没多想就知道是你出事了。”

陈爱兵感叹道:“这黄鼠狼是我们三叔生前喂养的,已经通了灵性,以后只要我不死,一定好好供养它们。”

“你说什么丧气话?陈氏兄弟一人受了重伤还在医院做手术,你现在去找他们不是正撞在枪口上吗?”

“他们只是伤了一个,我三叔直接没了。”

“三叔的死警察那边还没有定性,你冲动有用吗?现在腿还瘸了,你就在家里等着,饭我做好了,我去镇上给你找个老中医回来推拿一下,记住别乱跑。”

陈爱娥风风火火,将陈爱兵的双腿洗干净后,收拾了一下就走。

陈爱兵一只脚扶着墙来到餐桌前,上面摆放着几副碗筷,白米饭都凉了,其中一半是锅巴,倒是有三盘菜,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

一盘酸黄瓜,这是几个月前陈爱娥过来腌制的。

一盘咸鸭蛋,只有三个,从中间切成两半,露出暗红色的蛋黄。

还有一盘清炒葫芦丝,不用想,咸鸭蛋和葫芦丝肯定是陈爱娥找其他村民买的,他家的菜田早就没人种菜了。

陈爱兵叹了一口气,夹着筷子准备吃饭,刚刚煤矿场的一战好似给他人生重新上了一课,让他成熟了不少。

吱吱吱,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陈爱兵扭过头,发现先前的救命恩人小九正扶着门框直立着双腿朝他打量。

陈爱兵拍了拍桌面,热情邀请道:“上来一起吃。”

小九果真听话的爬上桌面。

陈爱兵挑挑拣拣了一下,给它安排了两瓣咸鸭蛋,这已经是桌上最好的菜了。

一人一兽吃完午饭,小九再一次衔着陈爱兵的裤腿往外拖。

今天这一劫难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让他知道了三叔家的这头黄鼠狼已经有了灵性,此刻见对方动作异常,心中也有了好奇心。

他扶着桌面,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落在墙边的一把铁锹上,正好用来当拐杖使唤。

“你等一下,我腿受了伤。”

三十分钟后,小九领着陈爱兵再次出现在山坡上的木屋废墟前。

若是没受伤,这段路程只需要十来分钟。

此刻陈爱兵拿着铁锹当拐杖,宛如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一路走走停停,还未抵达目的地就已气喘吁吁。

奇怪的是,邀请他出门的小九这会又失去了踪影。

此时还是下午,大约是下午五六点左右,太阳已经西下,陈爱兵茫然的四下打量了一圈,嘴中不停地发出‘吱吱吱’的召唤声,却依然不见小九身影。

陈爱兵找了一处隆起的石头坐下,望着被烧成废墟的小木屋,许是触景生情,原本坚强的脸颊上又有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陈爱兵越想越伤心,哽咽道:“三叔啊,伱在天有灵,告诉我是不是陈氏兄弟将你害死的?等我脚好了一定帮你报仇。”

山坡上刮起了一阵山风。

灌木丛中再一次传来一阵吱吱吱的声响。

小九熟悉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子窜到陈爱兵的肩膀上,直立着后肢,像一个向后眺望的土拨鼠。

陈爱兵顺着它的视线朝后望去,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他看到了那头三叔家养的老水牛缓缓地朝这边走来,在水牛身上还趴在几头毛发颜色不一的黄鼠狼。

陈爱兵也听说老水牛发疯将陈大虎顶了个洞的传言,村民的说法是这头牛发疯了,并警告村里的孩子见了就跑,千万别靠近。

陈爱兵却没有这些顾虑。

他料定老水牛肯定不会伤害他。

因为这头老水牛跟随他三叔的时间比这些黄鼠狼还长。

陈爱兵杵着铁锹挣扎的站起来,老水牛缓缓来到陈爱兵身前,低着头,用鼻子在陈爱兵身上瞅了瞅,然后有了灵性一般低伏着身子将鼻子凑到了陈爱兵受伤的那条腿上,再次嗅了嗅。

宛如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陈爱兵从这头水牛轻柔的动作和拟人般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关切和亲近。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

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一只牛角,上面还残留着一层暗红色的血迹,陈爱兵咬牙切齿的赞道:“你的角顶的好啊,遗憾的是没将那畜生顶死,我要是你,肯定去他家将他全家顶死,等他家两孩子长大,绝对和他爹一样是个祸害。”

“我三叔肯定是陈氏兄弟害死的,今天上午我提着一把菜刀去煤矿场找陈小虎算账,结果……”

陈爱兵再次坐回石头上,絮絮叨叨的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神奇的是,这头老水牛就像一位亲近的老伙伴一般,也不嫌弃陈爱兵啰嗦,就这么杵在他旁边,牛尾巴时不时的摆动一下,用来驱赶屁股上的蚊虫。

一张嘴就没停下过,不停地反刍。

牛是一种草食性动物,它们的主要食物是草和植物。为了消化这些食物,牛需要不停地嚼东西。这种行为被称为反刍,是牛类消化系统的一个重要部分。

和人类消化系统不同的是,人类只有一个胃,而牛的消化系统是四胃,有四个胃。

这四个胃分别是瘤胃、网胃、书膜胃和真胃。

牛的食物首先进入瘤胃,然后被反刍到口中,再次咀嚼,然后再次被吞咽到网胃中。这个过程被称为反刍,它可以帮助牛更好地消化食物。

通常水牛的寿命在20~35之间,水牛的生存环境及营养状况和寿命直接关联。

若陈爱兵没有记错的话,三叔家的这头水牛已经20多岁了,动作间已经彰显出老态。

他伸出手掌在水牛粗糙的脊背上摸了摸,脑中想到的却是三叔劝他隐忍的话语。

陈爱兵咬了咬牙道:“仇要报,至少先等我腿伤好了再说。”

“然后念完大学,出去找一份赚钱的工作。”

“只是等我三十多来岁,有了一定的人际关系和钱财积蓄时,对方家的两个小崽子也长大了,到时候我们这边还是处于弱势地位啊。”

“三叔一定是没想到这一层。”

陈氏兄弟如今三十多岁,两个人各有一个儿子,也差不多十来岁了。

再过个七八年,这两孩子长大,依旧能压着老陈家揍,除非他能考上公务员,可是没关系谈何容易啊。

陈爱兵一时间愁眉苦脸。

身边的老水牛好似听到了陈爱兵的抱怨,它缓缓来到被烧毁的废墟间,径直走向原先的卧室方向,身后照例跟着几头叽叽喳喳的黄鼠狼。

陈爱兵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中多了一丝好奇和疑虑。

只见老水牛举着蹄子在灰烬中挑挑拣拣,好似一个收废品的老人,突然它的四肢停了下来,低下身用牛角在灰烬中扒拉出来一个灰色的东西。

陈爱兵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灰褐色的尿壶。

这尿壶的模样和茶壶差不多,只是口略大,像一朵喇叭花,全身由土烧制而成,所以才能在大火中保存下来。

老水牛转过身,跺了跺前脚,示意陈爱兵跟过来。

后者好奇的杵着铁锹上前,将这个尿壶从灰烬中拧了出来。

陈爱兵还在想这尿壶中是不是藏有什么宝物时,老水牛的一只牛角挑起尿壶的入口,然后啪的一下在岩石上摔碎,从里面露出了一卷保存完好的小册子。

小册子外还有一层油布包裹,只是这油布已经被烧缺了一大块,陈爱兵打开小册子,只见里面画着几副栩栩如生的动物画像。

依次是:牛、犬、羊、猪、鸡。

图案最上方写着三个黝黑的大字——五畜神。

陈爱兵一时间心有灵犀,想起了原先在三叔家大堂供奉的那张画像,原来三叔竟然相信这玩意,他之前一直以为是风景迷信。

可看看眼前的这头老水牛。

在看看旁边的几只黄鼠狼。

不管是这头老水牛还是眼前的几只黄鼠狼都已经通了灵性,陈爱兵一时间豁然开朗,张着嘴叫唤道:“我懂了,你是让我和三叔一样供奉五畜神,然后让五畜神帮我报仇?”

老水牛跺了跺脚,随后又点了点头。

陈爱兵一时间如获是宝,心中已然有了希望。

在他们吉省,原先就有五大仙的故事,所以陈爱兵并没有太多怀疑,只觉得心中找到了方向,再次扭头去看山下的陈家墩,发现在猩红色的天边夕阳笼罩下,整个颜色也变得亮眼起来。

陈爱兵欢欢喜喜的收了小册子,又拍了拍老水牛的头,“这是我三叔的东西,现在我拿走了,你们在山上自己保重,等我养好了伤去外面买一只幼犬回来,我会按照小册子上的描述,在家日日供奉的。”

其后陈爱兵杵着铁锹,一步一回头的朝山下走去。

老水牛并没有离去,而是注视着陈爱兵下山的身影,牛耳朵时不时的煽动一下,一双浑浊的牛眼睛中多了一丝欣慰。

其后它打了个响鼻,小九从身下的灌木丛中冒出来,好似得到了什么指示,追随着陈爱兵的背影朝山下追去。

陈家墩村尾的这片山坡,再次恢复了平静。

若是有人此时站在村尾向后张望,或许能发现一头立着的身影,依然是站在先前陈爱阳站立的位置,昂着头朝着村中眺望。

眺望的方向,赫然是陈爱兵家的那栋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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