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组探员，麻烦让一让。”
现场除了重案组二组的人外，还有周边警署和法医组的人，显然程佳慧给苏浩打电话后，还通知了其他部门的人。
苏浩将探员证晃了晃，穿着便衣进了仓库。
门口的卷临门是半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不时的进进出出，重案组二组的刘森和新人程飞都在现场。
苏浩眉头一跳，“程sir呢？”
刘森见苏浩脸色十分难看，介绍道：“在里面，程sir表情好像很伤心，据说死者是负责教她拳术的师傅。”
分局中还没有人知道苏浩和程佳慧是师姐弟关系。
要是知道，刘森就不会这般说了。
苏浩点了点头，一头钻了进去。
大厅中还有不少警察正对着地上的一摊呕吐物拍照，苏浩直接进了旁边的小卧室，程佳慧果然静静的杵在一边，单手扶着额头，神色间一片悲痛。
苏浩一眼就发现了成大字型斜躺在一张行军床上的谭腿陈。
谭腿陈皮肤晦暗，双眼深陷，嘴角还含着一丝呕吐物，地上则扔着几个空酒瓶，房间中的摆设十分凌乱，明显谭腿陈在死前有过挣扎。
之前还抱着少许侥幸心理的苏浩见到谭腿陈冰冷的尸体后，心中绷着的一口气瞬间泄了，除了伤心外更多的是一种愤怒。
谭腿陈隐居在这里几十年，几乎完全退隐江湖，除了新收下苏浩这么一个徒弟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洪生从跆拳道港岛联盟的坐馆教练位置上拉下马。
如果单纯只考虑作案动机的话，除了洪生师徒几人，他找不出任何人。
“是不是洪生干的？”
苏浩咬牙切齿的问。
程佳慧愣了愣，又摇了摇头，“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直接死因是心梗，法医怀疑是中毒引发的心梗，目前已经将呕吐物和残留的食物带回去化验了。”
“是谁发现的第一现场？”
“警署的人，不过是跆拳道馆的朴经理和金教练一起报的警，他们当时也在现场，我已经让人做了笔录。”
苏浩接过文件夹，匆匆浏览了一遍。
报警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报警人朴经理和金教练。
报警原因是他们连续三天联系不上谭腿陈，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才亲自寻上门来，踢馆一事后，谭腿陈正式和跆拳道馆港岛总会签订了劳务合同，谭腿陈算是他们公司的外聘高级员工。
按照约定，谭腿陈需要手机24小时开机，且每天都需要去跆拳道总管报个到，其他时间保持自由，但要随叫随到。
三天前，谭腿陈突然给他们打电话，说身体不舒服需要请假去医院检查一下，要知道谭腿陈和他们签订合同前，亲自被跆拳道馆的工作人员领着去附近大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
除了一条右腿残疾外，其他方面都正常。
否则跆拳道馆也不会和他顺利的签订下合同。
当时朴经理就感觉有些奇怪，还以为谭腿陈借生病为借口去处理一些其他私事，她也没有多问。
结果第二天谭腿陈没来，第三天仍旧没来，第四天（今天下午）朴经理安耐不住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情况，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这才领着金教练寻上门来，发现仓库大门紧锁，然后选择报警。
他们并没有苏浩和程佳慧电话。
警署的人过来后，直接破门而入，发现惨死在卧室床上的谭腿陈，案件陆续上报后，程佳慧才得知消息，主动将案子争取过来。
尸检报告上的死亡时间是今天上午10点左右。
“阿浩，你觉得师傅怎样死的？”
“肯定不是自杀。”
谭腿陈刚刚获得了一份梦寐已久的好工作，傻子才会自杀，苏浩强压住心中的怒意，问道：“跆拳道馆的人呢？”
“在外面那辆奔驰车里面。”
苏浩转头去找人，程佳慧也在后面跟上来。
朴经理和金教练作为报警人，虽然口供已经录了，但他们身上肯定还遗漏了一些苏浩需要知道的关键信息。
只有亲自问才会有收获。
从作案动机看，跆拳道馆这方面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对于他们而言无非就是更换了一个坐馆教练，还是比洪生更厉害的坐馆教练，作为外来的一方，他们的立场是不与任何本土势力为敌。
这才符合和气生财的原则。
不等苏浩靠近，两人主动打开车门下来，“苏先生，程小姐，请节哀。”
“我刚和金教练商量了一下，陈师傅虽然和我们签订合约时间不到一周，也没有正式代表我们跆拳道馆出战过，怎么说也是我们的正式员工，如今陈师傅出了意外，我们也很悲痛，所以决定提前支付陈师傅5万的薪水，外加5万的丧葬费。”
“至于死因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跆拳道馆一方会配合警方的所有调查工作，保证无任何隐瞒。”
苏浩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两人，看得出他们脸上的伤心表情不似作假。
“虽然化验结果并未出来，我怀疑我师傅并不是自杀，你将这段时间，我师傅在你们跆拳道馆的所有行踪都和我复述一遍，这对找出我师傅的死因非常重要。”
“我可以慎重的告知你们，不管凶手是人是鬼，我都会将他找出来。”
苏浩的语气很重。
两人顿了顿，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由朴经理开口，“那天签订合约后……”
朴经理絮絮叨叨了一会，苏浩闭着双眼倾听，突然他睁开双眼，“那天带我师傅去医院做体检的工作人员是谁？我需要知道他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以及手机号码，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将我师父做体检的医院名称和具体时间也一并告诉我。”
朴经理十分配合，“好，我需要回去询问一下，稍后我会发到你手机上。”
两人互相留了一下电话号码。
等两人离开后，现场的勘探结果基本上出来了。
刘森领着新人程飞全程监督参与，时不时的指点他一下，最后他领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署警察过来，“卧室中并未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和脚印，另外我们在整理死者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纸盒子，里面收集的都是死者最常用的一些物件，还有一些私人证件和少许财产。
从现在开始，这些证物就正式交接给重案组二组的成员了。
苏浩弯腰在里面检查了一下，首先是一本笔记本，苏浩匆匆翻了一遍，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里面的内容更像是一个日记本，有点类似流水账。
谭腿陈在三日前留下了最后一篇日记。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开始我就有些不舒服，习惯性呕吐，夜晚经常做噩梦，睡不好，同时感觉双眼无神注意力不集中，喝酒时好像都缺少了滋味，这不对劲，我明天请假去医院做个检查。”
后面就没了。
苏浩将笔记本向前翻，从里面掉出来一张发黄的相片，相片上是一个七八岁女孩子的照片，拍摄的视角并不是很好，看得出应该是在远处偷拍的。
苏浩不动声色将相片又塞了回去。
他继续在纸盒里面翻了翻，将谭腿陈的钱包挑出来，里面除了身份证外，还有几千的零花钱。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存折。
旁边的警察忍了忍补充道：“仓库中的脚印倒是很杂乱，但并没有发现三日内的新脚印，如果是他杀的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投毒，食物化验结果还没出来，所以现在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这只是我们的一些推测，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几位辛苦了，现在案件正式由我们分局重案组二组接手。”
程佳慧朝几人点了点头。
警署的人离开后，救护车的人也凑了上来，“警察说死者是个孤寡老人，并没有家属，现在需要我们将尸体带回医院冷冻吗？另外，叫救护车的钱你们谁帮忙支付下？”
“死者尸体明天我会派人送到医院去，救护车的钱我来支付。”
苏浩现场支付了救护车费用。
法医组的人也跟过来，“死者的几件贴身衣服和使用过的碗筷，以及现场留下来的食物我们会带回去化验，最早明天上午出结果，如果需要解剖尸体的话你们直接将它送来就行。”
所有人都离开后，现场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重案组的四人。
程佳慧虽然是二组的头，但她今天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她和谭腿陈相处的时间更长，两人间是有感情的。
现场最冷静的人反而是苏浩，冷静的可怕。
刘森和行人程飞互相望了一眼，刚才的调查结果他们也全程参与了，虽然化验结果最终未出来，但综合现场所有的结果都指向一种可能——死者大概率死于心梗。
心梗这种病，一般是心脑血管不好的老年人天敌。
死者生前又有抽烟喝酒的习惯，还是一个跆拳道馆坐馆教练，这就更增加了心梗的概率。
也不排除是中毒死亡。
总之目前的推测是八二开。
他们只知道程佳慧和死者认识，并不清楚苏浩和死者之间的私人关系。
刘森顿了顿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死者喝酒后兴起，在仓库中打沙袋导致的心梗，意外死亡？”
苏浩斜视了他一眼，“晚上就知道了。”
刘森明显有些诧异，“化验结果最早要明天上午才出来啊？”
“不需要化验结果，我直接去问死者。”
“可死者不是已经死了吗？”
刘森这句话刚出口，才感觉哪些地方不对劲，随即想起苏浩除了重案组探员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杂务科的科长。
他知道苏浩进入杂务科后，连续侦破过几起诡异案件，莫非苏浩真的有从死者身上找到答案的办法？
“今晚我们可能要加班了，你们先出去带些吃的回来，另外帮我买一些香烛和纸钱，我晚上有用。”
车上，刚才一直未吱声的程飞向刘森请教道，“苏sir让我们带香烛和黄纸干嘛？难道是烧给死者的？”
刘森道：“应该是烧给死人的吧，不知道为什么不将死者尸体带走，听说程sir和死者之间有关系，这些纸钱应该是帮程sir捎带的。”
“程sir今天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废话，我都说了死者生前和程sir是师徒关系，伱家亲人朋友去世你会很高兴？”
程飞一时间沉默了。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苏浩如何从死人身上知道答案，莫非还能招魂不成？
总之，晚上就知道结果了。
两人离开后，苏浩和程佳慧回到仓库，这会没了外人，苏浩直接将程佳慧揽在怀中，安慰道：“师姐，不管是谁害了师傅，这个仇我肯定会报，你早点振作起来吧。”
程佳慧一时间泣不成声。
程佳慧很小的时候生母离开了，生父又找了个媳妇，也就是程嘉美的亲妈，程佳慧从小跟着奶奶生活，生父只管生不管养。
后来这位后妈也跑路了，留下程佳慧和程嘉美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还好后妈陆续给家里寄钱，这样才供她们两人上完了大学，严格意义上说，程佳慧之所以养成了现在这种冰冷女王范的性格，和她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
严重缺乏父爱。
在之后就遇到了谭腿陈，从后者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父爱的影子，这也是程佳慧特别伤心的原因。
在她记忆中，生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特殊符号，谭腿陈才是那个有血有肉关心她教导她陪伴她的师傅。
苏浩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翻阅谭腿陈生前留下的记事本，潜意识中他觉得谭腿陈一定在里面隐藏了一些秘密。
说不定还有其他仇家的信息，对破案会有帮助。
目前洪生师徒四人的嫌疑最大。
苏浩专心的翻阅谭腿陈记事本，期间眉头时不时的跳一下，良久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记事本递给程佳慧，“你最好也看一下。”
里面确实记录了谭腿陈的一个关键信息。
原来他还有一个亲生女儿，也就是记事本中夹着的那张相片的主人，根据时间算的话，对方女儿的年纪现在也有二十岁出头了。
当年谭腿陈成为港岛帮派为数不多的双花红棍之一，一时间风光无限，像他这样的单身男人自然不会缺女人，期间就和一个小太妹好上了，后来对方怀了孕，谭腿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新界西贡的老家养胎。
再然后谭腿陈出了事，担心仇家找上这对母女报复，就更不敢联系了。
中间这么一断就是八九年。
等谭腿陈养好伤有了立足地，再一次偷偷去西贡寻找这对母女时，发现女人已经嫁给了将军澳的一个卖鱼佬，因为是买一送一带着女儿出嫁，母女俩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很低，小女孩年纪轻轻就辍学了，在卖鱼档帮忙卖鱼。
这也成了谭腿陈的一块心病。
他收下程佳慧和苏浩的目的恐怕不是单纯为了收学费养老，而是在为女儿存嫁妆，担心她未来过得不好。
根据谭腿陈笔记本中的记载，这笔嫁妆恐怕已经有二三十万了。
苏浩顿时恍然大悟，找到了谭腿陈爱财的原因。
日记本中还有一桩心愿，谭腿陈希望死后能落叶归根，埋葬在鲁省老家的祖坟中。
当时谭腿陈收下苏浩时，就提出过三个条件，让苏浩今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完成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打败洪生，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第二件事恐怕是帮他落叶归根。
第三件事则是以后尽量照顾一下他的这位亲生女儿。
成年人的世界其实并不复杂，苏浩轻而易举就读懂了谭腿陈尚未开口的另外两个要求。
苏浩望着屋顶，叹了一口气，“师傅啊师傅，没想到你也有放不下的人。”
洞悉谭腿陈的秘密后，苏浩脑中再次浮现出往日谭腿陈邋遢洒脱的身影，只觉得对方的影子变得更加生动真实了。
男人一辈子始终逃不脱四个字——名，利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