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

“快、快救瑞王妃!”随着丫鬟这句话喊出来,众人才后知后觉,落水的竟是瑞王妃。

瑞王妃被闻婉一道扯落湖中了。

因着要办赏菊宴,别苑管事生怕皇上觉得湖中水少,影响了美观,特意往湖中加了不少水,深度还不浅呢。两人都不会水,掉下去只知道扑通,尤其是瑞王妃,她身怀有孕,吓都要吓得腿软了,哪里还有力气求救。好在知道瑞王妃的重要性,识水性的太监和禁卫连忙跳入湖中营救瑞王妃。

可瑞王妃惊慌失措,脚下缠着了水草,救起来还颇费了一番功夫,等把瑞王妃拖上来,她已经晕过去了。瑞王急匆匆来到庭院,瞧见的就是一身湿透,不省人事的瑞王妃,慌忙上前打横抱起她,怒吼道:“快请太医!”幸好今日顺安帝也在,因此有两位太医候着,瑞王妃的丫鬟颤抖着跑去寻太医,瑞王妃有喜,要是出了好歹,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全都活不了。瑞王妃有人照应,可后面被拖上来的闻婉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被太监扔在草丛中,无人敢上前,谁都晓得闻婉连累瑞王妃落水,今日在劫难逃,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和闻婉挨上关系。“嘶一一”闻妹倒吸了口凉气,方才这么多人推推挤挤,不知是谁推着了长公主,眼见着长公主就要摔倒,闻妹想也没想,扑了过去垫在了长公主身下,手背胳膊都擦伤了。事发之时,沈翊本想护着闻妹离开,可却眼睁睁看着她垫在了长公主身下,一瞬间心跳都停止了,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她滚落台阶的那一刻。白嬷嬷等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长公主,沈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抱着闻妹,面沉如水,“伤着哪了?”又一次,她当着他的面受伤,巨大的懊恼笼罩着沈翊,怨自己反应慢了,没有垫在闻妹身下。

“无碍,只是手好像扭着了。”闻妹秀眉紧拧,忍痛抬起右手,抽着气,“手擦伤了一点。”

“怎么伤得这样严重?”沈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因为是石板路,闻妹的手腕手背从粗粝的石板上擦过,蹭掉一片足有碗底大的皮肉,白皙的手背很快冒出鲜红的血珠子,看着十分骇人。“我抱你去找太医。”沈翊方寸大乱,心跳得快要停止,当即要拦腰将她抱起。

但闻妹还惦记着别的事,摇了摇头,“先别,扶我起来吧。”

沈翊现下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理,只想带她去处理身上的伤,可闻妹的要求,他向来拒绝不了,只能小心扶着她站了起来,“腿伤着了吗?”“没,就手有些疼。”闻妹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擦伤,疼得她额头冒出了冷汗,已太久没受过伤了,陡然擦破这么大一块皮,还真有点难忍。“丫头,你怎么就这般大胆地垫在我身下,”回过神来的长公主看着闻妹满手的血,心疼地红了眼圈,“伤得这样重,都怪我,怪我。”长公主万万没有想到闻妹会垫在她身下,看着闻妹手上的伤,心疼得无

复加,心口震颤,要说从前

闻妹亲近几分,现下是真的喜欢上了闻妹这个丫头。

她身边几个丫鬟,没谁有闻妹这样的胆魄。

“不碍事的殿下,”闻妹疼得眼里泛着泪花,却勉强笑着,“我年轻力壮,摔两下不碍事,您若是摔着,可得养上一年半载。”沈翊扶着闻妹的手收紧,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心里头翻涌着百般滋味。

长公主也是一阵后怕,她身子本就不好,摔着了确实要受罪,“唉,你这实心的丫头,是我老婆子欠你的,快让太医瞧瞧,别落下了疤。”这事发生了也有一会,一个太医守着瑞王妃,另一个太医赶来了湖畔,这次意外倒真伤着不少夫人,但并没有闻妹伤得这样重,毕竟她是垫在长公主身下,因此谁也不敢和闻妹抢太医,太医就默默地站在身侧。“长公主,我带她回厢房处理一下伤口。”沈翊不想两人再说下去,耽误了闻妹的伤情。

“去吧,快去,我一会去瞧瞧。”长公主虽没受伤,可身上的衣裳也脏了,得回去更衣。

沈翊当着众人的面抱起闻妹,走出几步,闻妹瞥见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闻婉,给竹夏使了个眼色,“竹夏,去把五姐姐扶到厢房换身干净衣裳。”虽说闻妹并没有料到闻婉会闹得这样大,甚至将有孕的瑞王妃扯下水,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就得杜绝后患,闻婉身上那沾了香灰的衣裳留不得。竹夏心领神会,即刻让几个丫鬟抬着闻婉去了厢房。

沈翊抱着她走出了庭院,才低声说:“沾了水,早就没了。

在水里滚爬一遭,香灰怕是也融入水中了。

闻妹靠在他肩上,“小心驶得万年船。”

人人皆知她是闻婉的妹妹,因此关心一下闻婉也没什么奇怪,不会教人怀疑。

“处处都想得到,怎么不想想自个的身子?”沈翊剑眉紧锁,“在我跟前受伤,是要拿刀子剜我的心吗?”闻妹也知道自己鲁莽了,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现在受了伤,她也是怕的,面对沈翊的质问,瘪着小嘴,可怜巴巴地说:“四哥别恼,我知道错了。”沈翊沉着脸没说话,一直将她抱回厢房,兰嬷嬷瞅见她手上的伤也吓了一大跳,当务之急是让太医诊治,因此没人说话。太医为闻妹处理了伤口,要上药包扎,那药粉洒在闻妹的伤处,顿时让她吸气忍痛,疼得她把唇瓣咬得泛白。“别咬唇,咬我。”沈翊掐着她的下巴,强制地撬开她的唇齿,将手塞到她嘴里。

闻妹摇了摇头,不想咬沈翊,可沈翊始终堵着她的嘴,后面闻妹疼得没办法了,只能咬了下去,一边咬着沈翊的手掌,一边眼泪簌簌滚落,瞧着好不可怜。十指连心,可手上的痛感却远远不及看着她这副模样的锥心

痛,他低头用下颌温柔地蹭了蹭她面颊上的眼泪,滚烫灼人。

说好要护着她,可还是食言了。

太医在燕王满是冷戾的眼神中匆忙包扎好燕王妃,明明疼的是燕王妃,可太医心口也跟着疼,是被燕王宛如阎王似的表情吓得。“王爷,下官已包扎好王妃的伤处,明日还需换药,至于胳膊

的扭伤,抹些药酒将

养些时日便好。”太医

躬身回道,抬手时不经意地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沈翊吩咐:“你明日来燕王府换药,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太医如临大赦,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翊拿开手,虎口处有个鲜艳漂亮的牙印,闻妹眨了眨垂着泪水的眼睫,

“咬疼你了吧。”

“心比手疼。”沈翊用帕子给她擦去眼泪和冷汗。

“姑娘怎么伤得这样重?”兰嬷嬷心急如焚,闻妹的手都被包扎成粽子了。

“她垫到人身下,伤得能不重嘛。”沈翊语气不满,端着茶盏递到闻妹唇瓣。

闻妹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和兰嬷嬷说了经过。

“闹得这样大?那瑞王妃的孩子可还保得住?”兰嬷嬷脸色大变,她们只是想吓唬闻婉,却没想到牵连了瑞王妃。“不好说,我已经叫竹夏去给闻婉更衣,那身旧衣裳不能留。”闻妹起初没想过害瑞王妃,可既然事情发生,就由不得她心软,魏家也从未待她心软过。“姑娘做得对,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闻婉也是自作自受。”兰嬷嬷也得感叹一句时机这样巧。

先前柳夫人来王府告诉闻妹这个消息,就想让闻妹除去瑞王妃腹中的孩子,兰嬷嬷也觉得这个孩子不能留,可闻妹不想做这样的事,沈翊亦不屑,况且他觉得瑞王妃生不下这个孩子,最终不了了之,没再提起这件事。谁知道今日竟阴差阳错的成了。

“嬷嬷先去歇息吧,我给她换身衣裳。”沈翊抱着闻妹起身,闻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坐在四哥的腿上。一会这件事还有的闹,就算瑞王妃的孩子保住了,魏皇后也免不了要罚闻婉。

兰嬷嬷等人退了下去,沈翊亲自给闻妹更衣,“把手抬起来,我看看你的胳膊。

外衣褪去,闻妹只穿着心衣,忍住羞怯抬起右手,行动间皱着眉头,有些疼。

沈翊低着头仔细查看,“胳膊上红了一片,还有青紫,幸好有衣裳挡着才没磨破皮。

他拿过太医留下的药酒,擦在她的手上,用了点力气,想揉散淤青。

“嘶....四哥,疼。”闻姝的泪又悬在眼角。

“现在知道疼了?淤青不用力怎么揉开?”沈翊嗓音冷漠,一张脸也黑如深潭水,冷得吓人,可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不少。闻妹低眉顺眼,抿着唇角不敢说话,知道沈翊在生气,气她不爱惜自己。

她可以不救长公主,也没人会说什么,哪怕长公主受伤,也只会怪到闻婉头上,牵连不到闻妹。

闻妹也说不上来缘由,下意识的反应,或许是为了讨好长公主,也或许是因为和长公主相处的这段日子,让她心里惦记着长公主。但沈翊却认定了闻妹是为了燕王府,为了他而讨好长公主,才以身涉险,心中愈发愧疚。

是他不够强大,才教闻妹要费尽心思去为她筹谋。

揉好药酒,又给她换了身衣裳,双手箍着她的肩,让她坐着,沈翊半蹲在她跟前,仰着头,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瞧,“下不为例,我不想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诚然,闻妹今日这一摔,足以打动宁国长公主,可沈翊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是想拉拢宁国长公主,可比起长公主的支持,他更希望闻妹健康平安。

“你别生气啦,”闻妹用没受伤的左手拽了一点点沈翊的衣角轻晃,软着语调,“四哥最好啦。”

沈翊喉结微微滑动,他本就无法抵抗闻妹,更何况是这副娇滴滴的模样,他撇开眼,语气生硬,“撒娇也没用。闻妹忽然低下头去,在沈翊额头亲了一下,“这样也没用吗?”

沈翊还是不为所动,闻妹继续亲,眼睛,脸颊,鼻尖,一面亲还一面说,“这里呢?”“这里也没用吗?”直到她亲到了男人的薄唇,话还没问出口,沈翊就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抬头狠狠地亲了回去,男人粗厚的舌尖撬开齿关,勾着丁香小舌掠夺,让她无处可躲,力道之大像是在发泄

闻妹的舌根都发麻了,却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兮兮地呜咽,“四、四哥....”

沈翊漆黑眼眸中的冷意被欲望所取代,真恨不得将她摁在床上好好教训一番,才好让她长长记性,看她下次还敢不敢。闻妹的右手被包成粽子动不了,只好用左手拍打沈翊的胸膛,

“呜呜.....””

沈翊头一次亲得这样凶,这样狠,毫无顾忌,她快要被憋死了!

她不会要做史上第一个因为接吻而憋死的人吧?

就在她觉得气血涌上头顶,眼前发黑,要喘不过气来时,沈翊才松开她。

“咳.....”闻妹大口地喘\息,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小死过一回,嗔了沈一眼,控诉道:“四哥,你忒狠了,我都要憋死了!”沈翊用指腹捻走她唇角的银丝,眼眸微眯,含着危险的神色,“你方才怎么不怕死?”

闻妹:“.....””

得,这件事得被四哥唠一辈子。

沈翊意犹未尽的又亲了她几下,退出时用齿尖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似警告一般。

“嘶....疼呐!”闻妹是真知道错了,抬起手却不敢碰唇瓣,火辣辣的,肯定破皮了。

“这点疼比起你方才算什么?”沈翊冷着脸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血珠,“你下次再敢这样自作主张,我就做到你下不来床。“...”闻妹被这番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成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

她直把一张小脸咳红了,才顺下这口气,气恼地瞪着沈翊,“哪有你这样的!”

说要罚她板子都比什么“做到下不来床”要好吧

幸好这里没有外人,要不然闻妹真得羞愤而死。

“别的治不了你。”沈翊拧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知道她在房事上羞怯,最怕提起这个,就偏偏要拿这个吓唬她。别的他也舍不得罚。

闻妹这下是真老实了,她觉得四哥很有可能说到做到,下不来床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砰砰-”有人敲门。

闻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完整,只是面颊白里透粉,眼睛水润含春,太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了,又瞪了沈翊一眼。沈翊得意地挑眉,“罚”过了不听话的某人,现在神清气爽,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进。”

凌盛推门进来,“票主子,瑞王妃小产了。”

“果真?”闻姝扭过头来,这下也顾不得沈翊的逗弄了,瑞王妃小产,这下要闹大了。

凌盛道:“是,方才传出来的消息,皇后已下令,所有人去庭院候着,已将闻婉弄醒,押了过去,还有江大人和江夫人,都去了。闻妹和沈翊对视一眼,“咱们也过去吧。”

虽说这事做得隐蔽,未必能被人发觉,可要是万一被发现了,魏皇后绝对会扣两人一个残害皇孙的罪名,要是坐实可就麻烦了。“走吧。”沈翊扶起她往外走。

两人才出房间,竹夏就回来了,对着他们点点头,

”王爷,王妃,已处理妥当。”

“好,你留在这里,竹秋陪着我便好。”闻姝安排道。

“是。”竹夏屈膝应着。

闻妹伤着的是胳膊,腿脚无碍,走得不算慢,不过等两人到时,庭院中已是摩肩接踵,但鸦雀无声,上首坐着顺安帝和魏皇后,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魏皇后肉眼可见的怒气冲天,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在四周,大气不敢出中间跪着哆哆嗦嗦的闻婉、江夫人、江大人,还有一些伺候的丫鬟婆子禁卫等,足足跪了几十人。沈翊和闻妹姗姗来迟,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眼球,魏皇后本就在气头上,第一时间拿他们出气,

“让本宫和皇上等着,燕王和燕王妃真是好大的架子!”

闻妹也是闻家人,现在魏皇后对永平侯府的人都怨恨极了。

两人向顺安帝行礼,还来不及开口请罪,一旁坐着的宁国长公主就道:“燕王妃为救我受了伤,皇后总不能不让人包扎吧?”顺安帝这才注意到闻妹被包成粽子的手,“燕王妃伤得重吗?”

闻妹说:“多谢父皇关怀,不碍事。

“罢了,难为你有这份心护着长公主,来人,给燕王妃赐座。”在座诸位,除了皇上、皇上、长公主,其余人都站着,连瑞王也没赐座,这下却叫燕王妃先坐,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她,魏皇后看着更是想吃了她。闻妹今日还真不想当这个众矢之的,原想推却,但长公主却叫人把椅子摆在她身侧,让闻妹坐了过去。长公主爱怜地打量闻妹,“怎么嘴上也蹭破了皮?真是让你受罪了。”

闻妹听着这话,耳根子“轰”的一下热了起来,哪是什么蹭破了皮,这是被沈翊咬的!

可她总不能说出来,只能低着头不说话,尴尬的要命,藏在绣鞋中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都怪四哥!沈翊站在闻妹身侧,听着这话却没为她说话,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量她往后也不敢再做今日这样的蠢事。“咳一一”顺安帝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到齐了,谁来说说方才发生了何事?”

别苑的管事跪在地上,颤抖着说:“回皇上,方才众位夫人在湖畔堂花喂鱼,忽然出现一条毒蛇,彼此推挤,江家少夫人后退时拉着瑞王妃一块掉进了湖中,奴婢有罪,求皇上责罚!”顺安帝还没说话,魏皇后就急不可耐地说:“江家少夫人闻婉致使瑞王妃落水,更害得瑞王妃小产,谋害皇孙,当诛九族!”江夫人被闻妹责罚过后就一直躲在厢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押了过来,现下听着魏皇后说要诛九族,吓得几欲昏倒,强撑着磕头:“皇后娘娘饶命,都是闻婉这个孽障做下的事,江家无关呐,臣妇即刻休了她,求皇后娘娘饶命!”江大人今日一直在和同僚喝茶下棋,连江夫

被打都不晓得,更是无辜,就好似青天白日

里一个雷炸下来,就砸他头顶,给他弄

得话都说不利索,只知道求饶。

诛九族,这是何等惨烈的罪名啊!

就是一旁站着的章氏都有些腿软,被辛嬷嬷扶住了,诛九族可是把永平侯府都算上了,虽说永平侯在边境御敌,未必会牵扯到侯府,可这罪名太大了,实在是担不起啊!闻婉自从醒来后,得知被自己牵连落水之人是瑞王妃,就已心生绝望,再得知瑞王妃小产时,她硬生生吓晕了过去,是被婆子用冷水泼醒的,刚换好的衣裳又被弄脏了,脸上妆容已花,宛如个疯子。“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罪妇乃无心之失,并非故意要谋害皇孙。”闻婉已经不能用后悔来形容了,她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捅出天大的篓子,害得瑞王妃小产,即便是永平侯在这,怕是也保不住她了。“一句无心之失岂可推诿卸责,”魏皇后怒斥,“本宫看你是受人指使,故意谋害皇孙,还不将你背后之人速速招来,本言可让你死个痛快,要不然五马分尸!”害瑞王妃小产,闻婉的一句无心之失,魏皇后自然不肯,她就盼着瑞王妃腹中的嫡子,如今孩子没了,她便想攀咬上别人,正好闻婉又和闻妹有关系。闻婉听着“五马分尸”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可她的头脑竟在此刻无比清醒,听出了魏皇后的言外之意,立马指着闻妹说:“皇后娘娘饶命,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燕王妃指使罪妇所为!”反正她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她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要不是因为闻妹她也不会走到瑞王妃那边去,更不会害了瑞王妃,还有那条蛇,出现的太过突兀,闻婉怀疑就是闻妹算计了她!魏皇后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立马吩咐道:“来人,燕王妃谋害皇孙,押下去受刑!”

“本王看谁敢!”沈翊站了出来,护着闻妹,“不过是临死之人的随口攀咬,皇后娘娘这就信了?未免草率。“正是,话还没说清,哪能让堂堂王妃受刑,”长公主也道,“皇上,重刑之下多冤屈,总得听听燕王妃的辩驳。顺安帝本就没打算这件事牵扯上燕王府,随手挥退禁卫,“皇姐说的是,皇后也勿要着急,总得把事情查清楚。魏皇后哪能不急,“皇上,闻婉与燕王妃乃同胞姐妹,若非事实,她何故攀咬妹妹。”

闻妹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福了福身,说道:“回皇上,儿臣与五姐姐向来不睦,永平侯府人人皆可作证,五姐姐怎可能听儿臣的吩咐。”“永平侯夫人可在?燕王妃所说属实吗?”顺安帝随口问道。

章氏从人堆里站出来,恭敬地行礼:“回皇上,确实如此,闻婉与侯府诸人皆不睦,况且闻婉已出阁,甚少回侯府,臣妇也不知她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瑞王妃。”章氏也没想到,有一日她要给闻妹做清白的证明,她也知道魏皇后想让她说什么,可是闻妹闻婉不睦众人皆知,她但凡歪曲,被查出来,就是欺君之罪,章氏还没这个胆子。魏皇后狠狠地瞪了章氏一眼,又说:“方才所有人都瞧见了,燕王妃亲口吩咐带闻婉下去更衣,燕王妃如此关心闻婉,还说不睦!”闻妹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闻婉毕竟是妾身的五姐,打断骨头连着筋,就让她浑身湿漉漉她躺在地上,也实在难看了些,妾身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叫人给她换了身衣裳,皇后娘娘要是不喜,便叫人扒了她的衣裳,妾身一切听娘娘的令。”“你一牙尖嘴利,”魏皇后看向闻婉,“你来说,到底是不是燕王妃指使的?”

闻婉连连点头,“皇后娘娘,是....”

“五姐,我好心让人为你更衣,你怎得还反咬我一口,幼时你便常常欺凌我,我也不曾于你计较,”闻妹提了下裙摆,腰间挂着的一个桃红色荷包微微晃动,打断了闻婉的话,“听闻赵姨娘病了,镰州一事虽由燕王处置的,可你也不能因恨诬陷于我啊。闻婉死死地盯着那个桃红色荷包,那是香果常用的荷包,香果在闻妹手中!

她即刻闭嘴,不敢再乱说话,香果在闻妹手中说明闻妹晓得蛇床草之事,要是再曝光此

事,那她就是谋害燕王妃与瑞王妃,罪加一等,更别想活了。

闻妹还特意提到赵姨娘,分明就是拿赵姨娘和闻琛威胁她。

“这事和镰州又有什么关系?”顺安帝不解地询问。

沈翊回话说:“回父皇,镰州同知赵馈乃是闻婉的亲舅舅,此事父皇交于儿臣处置,闻婉怕是怨恨上了儿臣,才诬陷王妃。”“原来如此,其中竟还有这般纠葛,那闻婉所言便不可信,”顺安帝沉着声说,“闻婉,当初赵馈一事,朕已看在永平侯的面子上,并未处罚你生母,今日害瑞王妃小产,若是还敢诬陷燕王妃,那你生母等人,朕也容不得!”要说闻妹还只是拿赵姨娘威胁闻婉,顺安帝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要么你认罪,要么你和你生母一起死。赵姨娘到底是闻婉亲娘,养她成人,闻婉怎敢拿生母的命去赌,况且她本就是情急之下攀咬闻妹,并无证据,再被顺安帝这么一吓,她哭着摇头,“罪妇知错,不是燕王妃指使的,罪妇是受了惊吓,无意间才将瑞王妃带下水,求皇上勿要牵连家母。”魏皇后面露不忿,真是没用的东西,吓唬几句就改了口,这样好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既你已认罪,谋害皇孙,死罪难逃,”魏皇后看向江夫人,“她既是江家.....

魏皇后还没说完呢,江夫人就抢着说:“皇后娘娘明鉴,当初是这个贱人爬了我儿的床,通着我儿娶她,我儿至今没有进过她的房门,臣妇早就想休了她,求皇后娘娘宽恕江家。”“对,对,皇后娘娘,微臣即刻便叫犬子休了她!”江大人也顾不上别的,只求保住江家人的性命。闻妹由沈翊扶着坐下,多看了闻婉一眼,犹记当初闻婉出阁时多么的神气,在她跟前炫耀,可原来她嫁过去是守寡,江允淮倒真是恨极了她,成亲一年了,竟没进过她的房门。周围站着的夫人们也一脸戏谑,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章氏,侯府姑娘竟会爬床,这样丢脸面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章氏掐着掌心,眼睛瞪着闻婉,恨不得将她瞪出一个窟窿来,临死前还要害了侯府名声,真是活该被五马分尸!闻婉跪在地上,紧紧地攥着拳头,被众人鄙夷的视线打量,让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仿佛剥光了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指点点,既然江夫人不顾她的脸面,那她死也要拉着江夫人垫背!“回皇后娘娘,罪妇今日本不想来,是婆母死活要带我来,还对我动辄打骂,若非方才我婆母打了我,使我头昏眼花,我也不至于害了瑞王妃,罪妇有罪,可江闻氏也难辞其咎!”“你这个贱人!你要死了居然还敢攀咬我,”江夫人气从心来,扭头就给了闻婉一巴掌,“江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闻婉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怕的,当即也打了回去,两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扯起来,她打她的脸,她又抓她的耳朵,两人互相抓扯头发,发髻散乱如鸡窝,脸上这一道印那一道痕,众人看着惊得合不拢嘴。这哪里还有半点世族贵妇的模样,简直就是两个泼妇啊!

“够了!”顺安帝实在没有心情在这看她们扯头花,“事发之时,闻婉已是江家妇,江家难辞其咎,江学林革职,杖三十,江闻氏剥夺造命,杖三十,江允淮身为闻婉的丈夫,革职,杖五十,江家驱逐去京,闻婉....“依皇后看,闻婉该如何处置?”顺安帝转头看魏皇后。

魏皇后毫不犹豫地说:“自然应当赐死,害了天家皇孙,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一个闻婉难解魏皇后心头之恨,千盼万盼的嫡皇孙就这样没了,魏皇后恨不得诛她九族

“也罢,”顺安帝道:“赏闻婉鸩....

“皇上,”闻妹忽然起身,行礼道:“皇上恕妾身多嘴,可否求皇上留她一命,父亲已年迈,尚在边境御敌,若是他知晓五姐殒命,怕是会悲痛万分。”长公主跟着说:“闻婉该死,可永平侯到底为大周戎马半生,现下边境不稳,若是听闻女儿死讯,怕是会动摇军心,皇上不如就将闻婉圈禁于寒山寺,教她日日为瑞王妃,为大周祈福。“她害了瑞王妃,就只得了圈禁?”魏皇后自然不满,“永平侯教出这样的女儿,本宫还没治他的罪,他岂敢不满!”顺安帝闻言偏头看魏皇后一眼,“治永平侯的罪,难道皇后去守边境?还是魏家有谁愿意去守边境?”“臣妾不敢。”魏皇后咬紧后槽牙,魏家要是能出虎将,哪还有永平侯什么事,魏家现在最缺的就是兵权,就是因为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武官。原本想拉拢永平侯,可今日之后,她恨死闻家了,连带着闻妍和章氏她也不喜,永平侯是不可能再站在瑞王这边了。“罢了,就照皇姐说的办,即刻将闻婉押入寒山寺,非死不得出,”顺安帝起身,“联乏了,管事等人由着皇后责罚,今日的常花宴到此为止。瑞王妃小产,于顺安帝而言是好事,也懒得重罚,康德成扶着顺安帝离去。

“恭送皇上!”

魏皇后送走顺安帝后起身,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一肚子气还没出呢,冷硬地吐出几个字:“全部杖毙!”她处置不了闻婉,还处置不了这些管事丫鬟护卫吗?

一听杖毙,奴仆们纷纷哭嚎起来,“皇后娘娘饶命啊!”“娘娘恕罪!”

夫人们用帕子掩着口鼻,这可是几十条人命啊,魏皇后罚的也太重了,可谁也不敢开口求情,都知道魏皇后在气头上,免得引火烧身。闹剧结束,魏皇后走了,众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下山。

沈翊扶着闻妹回到厢房,“何必为她求情,她小时候没少欺凌你。

那杯鸩酒,合该闻婉下肚。

“不是为她求情,是因为永平侯,”闻妹叹了口气,“侯爷身为人父,对闻婉定是有父女之情在的。”还记得从前永平侯在府中时,闻婉很得侯爷的宠爱,因为娘亲一事,她记着侯爷的好,这才出口求情。“还是你心善。”沈翊想想也是,永平侯八个子女,他的几个孩子都歪瓜裂枣。

闻琅闻琛就别提了,闻璟学了武,瞧着有点能担事的样子,但年岁还小,永平侯府百年家业,怕是要倾颓了。章氏当真娶错了,既不会教养子女,也没有当家主母的度量,还目光短浅,若非她一味想攀附权贵,低调谨慎一些,永平侯府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尴尬局面。“四哥你闭着眼睛夸,今日之事我才是罪魁祸首啊。”闻妹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和“心善”这个词是挨不着边了。沈翊:“不一定,我觉得瑞王妃小产蹊跷,即便落水,可一会就救上来了,还没

闻婉淹得久,不

至于这么快就小产。

瑞王妃从落水到小产,半个时辰都没有,太快了。

“可能还未满三个月吧,头三个月是容易小产。”闻妹当他是宽慰自己,便说:“总之事情已经这样,过去就不提了。”“行,那就不说了。”沈翊也只是猜测,他是觉得瑞王府原本就一团乱麻,瑞王妃这孩子除了魏家,没有人希望她生下来,连瑞王也未必。闻妹想了想,“我想去见见闻婉,方便吗?”

“晚一点,等皇上皇后离开再带你去。”沈翊知道两人还有些话要说。

“好,那歇会吧,有点累了。”闻妹手上还在隐隐作痛。

“走吧,”沈翊扶着她进了内室,“晚上去庄子上住,明天再回定都。”

“好啊。”闻妹说着打了个哈欠,困出了眼泪。

这一觉她睡得久,日头都快下山了,两人才去到寒山寺关押闻婉的地方。

说是寒山寺,其实离寒山寺有些距离,是一栋废弃的旧宅子,闻妹关押在其中一间,有禁卫把守,闻妹走进去,一股腐木烂泥的气息扑面而来。推开房门,一束光亮照了进去,金色的浮尘在半空中翻滚,里边十分窄小,连透气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蛛网遍布,屋内就一张破板床,一张缺了半个腿脚的桌子,闻婉坐在唯一的一张旧椅子上,低着头,听见动静也没反应禁卫都被闻妹遣到外边去了,因此她没关门,抬手把一团蛇床草扔在地上。

闻婉呆呆的视线中滚入了一团碧绿,才缓缓地抬起头,盯着闻妹,有气无力,“我就知道是你害我。她就说那蛇为何只追着她,她百般回想,才想起那倒在她身上的香灰,只是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关进了这里,再没有人会听她的辩驳。“到底是你害我?还是我害你呢?”闻妹半侧着身,站在光影里,她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耀眼夺目。闻婉微眯了眯眼,怨恨道:“我是恨不得你死,可我没想害瑞王妃。”

“你为什么恨不得我死?”闻妹是真的不解,“自小就是你欺负我,长大了你还要恨我?”

闻妹回想过去很多事,她哪怕得了势,也没对闻婉怎么样,怎么就叫闻婉这样恨她?

“我就是恨你!”闻婉瞪大双眼,怒声质问:“从前你是我脚底的泥,凭什么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却要在江家受尽委屈!我不甘心!”不甘心闻妹得了燕王的宠爱成为燕王妃,不甘心闻妹得了皇上的青眼成为兰妹县主,更不甘心闻妹讨了长公主欢心,获封食....“眼睁睁看着比我差的人过得比我好,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闻婉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眼里全是鲜红的血丝,昭示着她的愤怒。闻妹觉得特别好笑,没忍住笑了一声,“闻婉,你所谓的差,不过是因为你有得宠的生母庇佑,而我生母早逝无人看顾,日子过得差了些,可同在褚先生门下,得褚先生夸赞的是我,习字文章我比你好,我擅厨艺,精女红,会骑马射箭,就连样貌我也比你出众,我哪点比你差?”“你所谓的差,与我毫无关系,而你所谓的好,也与你毫无关系,都是外物罢了,可怜你从未看清,还为此沾沾自喜,年幼时,我受了你多少苦头,你不会都忘了吧?”闻妹永远记得那场大雪里,因为字写得差而被闻婉闻妍羞辱,所以在之后她拼命练字,不顾寒暑,终于得到了褚先生的认可。闻婉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闻妹说得没错,可她却不愿意承认,“你只是命好,攀上了燕王,而我命数不好,嫁去了江家。“嫁给江允难不是你亲自算计来的吗?”闻妹摇了摇头,轻哂,“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即便你成为燕王妃,迟早也是一样的下场,你和章氏很像,永远都不知足。闻妹幼时不知有多羡慕闻婉,虽也是庶女,却有赵姨娘爱护,还有闻琛这个兄长庇护,衣食住行都不比闻妍差多少。可渐渐地,闻婉总是欺负她,她就不羡慕了,这样的人,即便拥有万金,也握不住。

“你别装得这样高高在上,你只不过是命比我好罢了!我没有比你差!”闻婉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才没有比闻妹差,没有!“那你就当是我命好吧,”闻妹从地上捡起那团蛇床草,“你应该庆幸自己身上流着永平侯的血,要不然你已经死了。”“不,我不要被关我这里!放我出去!”闻婉想站起来,却因腿软跌倒在地,惊起地上厚厚的尘土,被关在这无天日的地方,还不如死。

闻妹拿着蛇床草往外走,日落西山,最后一丝日光洒满了庭院。

闻婉伸长手爬向门口,嫉恨地喊:“我恨你!闻妹,我恨你!”

闻妹转身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缓缓将门合拢。

那抹金黄色的余晖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一根线,打在闻婉扭曲的脸颊上,不过须臾,门被合上,屋内一丝光亮都没了。闻妹转头看了一眼夕阳,这个时候的太阳没有丝毫的温度,反倒被这院子的微风吹得有些凉。

沈翊站在院门口看着她,闻妹走过去,仰头与他对视一眼,“四哥,我们走吧。”

“嗯,回家。”沈翊扶着她,两人携手离开了这里。

身后被关着的闻婉还在高声怒骂,凄厉声犹如女鬼,惊得树上停歇着的乌鸦扑棱着翅膀。

但无论闻婉怎么骂,都得不到回音,她将在这里燃尽红颜,化为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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