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乖巧地坐在院里桌子前,扬起一个非常标准的营业微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桑亭之仔细检查一番,确认舟舟没有任何问题,身上也不存在受伤的痕迹后,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闭上双眼,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也是,苏长盛还跟着呢,能出什么大问题?
院子里,古朴的石桥横跨在小溪之上,两旁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亭台楼阁掩映于花木之中。
周围一时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混合着时不时飘散在院中浓郁的花香。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安静:“我老苏的独家秘制绿豆粥来咯!”
苏长盛端着三碗热乎乎的绿豆粥来到院中,挨个放到每个人的座位上。
“舟舟一碗,桑小子一小碗,我一大碗!”
“多谢苏长老。”
“谢谢苏长老!”
舟舟随手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发酸的两颊,迫不及待地将粥挪到自己的跟前,搅和两下,正准备埋头喝粥,就听桑亭之轻描淡写地问:
“今天怎么和旭家人对上了,你又一拳一个小娃娃把人打哭了?”
舟舟:“……”在你眼中我难道是什么恶霸吗,天天没出息地打小娃娃?
等等,他怎么知道的?舟舟突然反应过来。
但桑亭之只是低头慢吞吞吃着粥,并不看她。
舟舟悄摸摸将头转了45°,将视线定格在吃得正香的苏长盛身上。
眼睛微眯,目光灼灼。
有句话说得好,刀人的眼神是怎样都藏不住的,特别是苏长盛神识强大,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这粥没法吃了。
苏长盛无奈地用眼神问:小祖宗,干嘛?
舟舟挤眉弄眼:老苏,你不厚道,怎么还告状呢?
苏长盛表示很冤枉,他一回来就煮粥去了,这才刚刚见到回来的桑亭之:没有哇!
舟舟:那他怎么知道的?
苏长盛:或许是消息在云网上传开了?
舟舟:不可能!
她刚刚特地看了,云网上没有多少信息,最多在湘州这一块区域云网上小范围讨论,还需要特地搜索才看得到。
即便是直播,也是没多久就被关了。
想来都被旭家动用钞能力给禁了。
苏长盛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然后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完粥,给了舟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跑了。
舟舟:……叛徒!
招牌式营业的微笑再次挂在脸上,话说一半留一半:“不是我主动招惹的,就是那个旭家那个大小姐无缘无故找我麻烦!”
虽然后面她确实有些上头,在事情快结束的时候又挑起事端——不对,也不算是她挑起的,还不是那个后面那个姓旭的大小姐摆明了要找自己麻烦来着。
而且自己听到她姓旭,心中就莫名闪过很……强烈的厌恶,憎恶,好像比以前面对旭家的情绪来得更激烈一些……
总之不太受自己控制。
见桑亭之看过来,舟舟又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把后面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讲述给他听:“我只是临走的时候我好心劝诫一句,谁知道她恼羞成怒,抓错了重点,直接让人在大街上把我给围了,好几个大汉呢,吓死我了都!”
舟舟绞尽脑汁,试图将事情润色地合理一些:“然后昭明天宗的人来了,她还不知收敛,当众威胁我。我气不过,就把他们旭家给骂了……”
越是说到后面,舟舟就越是心虚。
没法子,这样想来,她好像真的把旭家得罪得太狠了些。
虽然她不怕,但是保不齐桑亭之觉得她在外面太闹腾,直接把她给拎回浮源。
就像以前,气急了,也只敢把旭家的小崽子套个麻袋装起来打,可不敢让旭家知道是她做的,不然还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找她阿老的麻烦呢?
越心虚,头越低。
舟舟委屈,但:“我错了。”
突然,舟舟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桑亭之不知何时站到她的面前。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仰视着舟舟,眼神温柔。
“不需要道歉,你没错。”
嗯?
舟舟猛然抬起眼睛,对上桑亭之。
这和舟舟预想的……不太一样。
桑亭之看着舟舟有些蒙圈的表情,活像一只被抢了鱼的蒙圈小猫,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舟舟毛茸茸的猫头:“不需要委曲求全,谁欺负你,欺负回去就好。”
“就像你说的,你不是主动挑事的。我们浮源的人,总不能被人欺负了,还要做个乌龟,任人摆布吧?家里面那么多长辈又不是摆设。”
“但是有一点,”桑亭之收回手,认真道:“量力而为,打不过就跑,回来搬救兵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扑哧——”
本来还有些小小小感动的舟舟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了,救兵大人。”
能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说得这么大义凛然,颇有一种引以为豪的感觉,当真只有桑亭之一人了。
“嗯,知道就好。”
……
第二天,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被挂在湘州城城门的旗子上的留影在云网上流传开来。
人们都在讨论:这男子是何许人也?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人不惜冒着被昭明天宗惩处的风险被人挂在了城墙上?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被抓到?
原本因为招生考核在即而有些有些压抑、凝重的氛围突然因为这桩事变得轻快起来。
“你说什么?你看见了谁?”旭轻拍案而起,不可置信地问地上的青空。
青空顶着一身酸痛的伤,有些魂不守舍:“我看见了魔主繁渊。”
旭轻心思回转片刻,再次问:“你没看错吧?”
青空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呆愣愣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许久之后,目光聚集,他盯着旭轻,盯到旭轻心里有些发毛,他才说:“没有,近在眼前,没看错。”
几年前,他曾无意间撞见舒迩和繁渊在一起说话的样子,那人自称繁渊。
虽然只有一眼,但是那人的样子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般模样,那般气度……
错不了,真的错不了!
旭轻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她突然想起昨日那个丫头说的话。
西洲魔域的魔主就是当事人之一,浮源,玉京学院,昭明天宗,应当也都有记载才对,怎么就成了——谣言呢?
“应当”!
她用了“应当”二字,也就是说她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并不是从后面这三处看到的,那么究竟是谁告诉她的呢?
她说起魔主时十分自信,或许就是那位唯一还活着的亲历者告诉她的?
越想越觉得可能,心跳也越来越乱。
但她还是努力保持镇定,“那丫头和魔主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青空神情恍惚地回答,下一刻又突然醒过来,“不对,魔主称那个娘子为‘他家妹妹’,或许是兄妹关系?”
“不可能。”想都不用想,旭轻直接否认。
繁渊多大了,那丫头多大?
当女儿,孙女,曾孙女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是兄妹。
“那叶流云呢?她和叶流云是什么关系?”
青空轻声呢喃:“一模一样……她和师妹长得一模一样。”
旭轻重新坐下来,随意挥了挥手,让人把青空带出去。
魔主,叶流云能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那人当真是魔主,那么叶流云或许真的没有死。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和那个女人有关?
难道叶流云真的是那个女人?
想到某种可能,旭轻面色一变,变得比那渡劫的乌云还要暗沉几分。
……
昭明天宗占地极广,此次招生的地方就设在南边山门不远处的通明广场,与舟舟目前所住的小院距离算不得太远。
因为这次盛事,湘州城靠近昭明天宗的那些客栈的价格、小院的租金都翻了好几倍,那些院子的主人可是趁机赚了好大一笔钱。
比如,南池豫。
他在湘州早早置了一间宅子,听他说很是华丽,正好和舟舟他们挤一挤把宅子空出来了,租给了中洲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整整租了两个月,这额外赚来的租金够他今年多买不少布置阵法的法器。
一大早,舟舟就在两个大家长的陪同下上了山。
这是舟舟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进入昭明天宗。
昭明天宗坐落在群山之巅,灵气浓郁,山门巍峨,石阶直通云端。石牌楼之上,昭明天宗四字笔力遒劲,甚至还隐隐透露出法则之力。
此刻,舟舟望着眼前恢弘气派的剑宗,内心非常复杂。
自己万年前师门里都过的什么狗日子呀?
——门是漏风的;
——床是嘎吱嘎吱的;
——桌子是缺个腿,用石头垫着的;
——柜子是掉漆的;
——出远门是要自己御剑飞行的,几天几夜维持着一个姿势都是常事。
……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越回忆越想落泪。
此刻还是试炼要紧。
今日的昭明天宗异常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修士们纷纷云集至此,给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宗门注入源源不断的蓬勃朝气。
广场上人头攒动,满脸兴奋的少年们正井然有序地排着队,等待着加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宗门。
在云桑,就算是普通的毫无修为的人族,平均年龄也在一百岁以上,所以相应地,云桑人族成年的年纪,无论男女,都在二十岁。
能够参加招生试炼的,基本都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不少人都是在自己家长的陪同下从其他各地各洲赶来,而这些家长此时此刻都被拦在了广场之外。
“我就不进去了,就在这等着你们,注意安全啊。”苏长盛此刻就像一个送大娃二娃考试的老父亲,苦口婆心地一再叮嘱二人注意安全,唠叨个没完。
“特别是你,身体才刚刚好全,有什么能之后有的是机会逞,别瞎来,差不多就行了,知道了吗?”苏长盛特别点了点舟舟。
舟舟:“……哦。”
别说了,别说了,旁边那些人的眼神真是够够的了。
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独立的修士了,拗不过被“家长”送就算了,被唠叨个没完算怎么回事?
怪羞人的还……
舟舟三人在这一行送别“考生”的行列中确实是周围众人瞩目的焦点。
原因无他,桑亭之在人群之中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额……苏长盛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引人注目。
有人在感慨,“这是哪来的漂亮小郎君?”
还有人在讶然,“长这么好看,要是做了对手谁还舍得下手?”
亦有人嗤之以鼻,“这是各大宗门挑选自己的得意门生,又不是选美比赛,可没有人因此手下留情。”
还有人暗自嘀咕,“都多大了,还粘着家长,修道,修道,真当自己是长不大的奶娃娃呢?”
总之每每看到他们,惊艳的目光便会在桑亭之脸上流转一圈,然而当视线触及到桑亭之身旁的苏长盛时,他们的眼神中却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好笑和深有同感。
甚至有的家长见状,也顾不得自己心中的不好意思,拉着自家孩子再好一通念叨,反正自己又不是那唯一一个舍不得孩子的。
舟舟已经接收到很多一起来参加试炼的小郎君、小娘子充满怨念的眼神了。
舟舟:……他拉着我,我挣不开,有本事你们挣开一个合体修士的桎梏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