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祁听后愣了愣。
随后像是听到什么破天荒的事情般笑得直不起腰。
“「司水」?”许祁笑得不行,“哈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
周禹京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许祁说:“你知不知道,「司水」可是镇子里供奉了千百年的……神明。”
许祁的这句话说得越来越小声。
因为从小就被灌注了「司水」是无所不能的神的认知,当她听到周禹京说自己便是「司水」时,下意识地就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可此时的对方脸上毫无任何戏谑的痕迹。
他像是在陈述事实般笃定,甚至在好奇许祁笑的是什么。
许祁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她拧紧眉头,借由着手中冰镇汽水传来的凉意仔细思索这整件事情来龙去脉。
的确。
如若周禹京不是「司水」的话,他又怎么能化身庞大的鲸鲲。
如若他不是「司水」的话,又怎能「复苏」一片死寂的雨林。
如若他不是「司水」的话,所发生的一切超自然现象又该如何解释。
可就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许祁还是很难将眼前十七八岁的男生与祭堂内所供奉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联系起来。
隔了好一会儿,许祁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你……和石像上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噗。”
周禹京听闻差点没把一口还未咽下的汽水给喷出来。
镇子里祭堂里常年供奉的「司水」石像,是鳍指、四手、面目狰狞的半人半鱼模样。
从小在镇子里长大的许祁,潜意识里自然将这番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司水」挂钩。
所以当周禹京说起自己是「司水」时,她下意识是不信的。
周禹京挠了挠头:“传闻和现实总是有些出入的。”
他其实也对那尊石像的存在感到头疼。
也不知道那「司水」模样是怎样流传下来的,特别是有次瞧见小孩活生生被石像凶狠的模样给吓哭时,真让他难堪得想要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许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惊讶地问:“那你岂不是活了几百年?”
周禹京连忙摆手:“我和你一样大。”
“那不对啊……”许祁有些好奇。
周禹京解释道:“「司水」是个种族,并不是你想象中无所不能的神明。「司水」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人,你们所听到的传说和典故都来源自我的祖先们。”
“所以,「司水」戏龙、「司水」化岛……这些都不是你?”
周禹京额头冒出黑线:“当然不是。”
“原来如此……”
许祁看向周禹京,将「司水」这层神明滤镜抛开不谈后,其实他也和普通的男生没什么区别。
原来他们也会生老病死、也会受伤。
“对了,”周禹京询问起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指的是先前枯萎的天然雨林。
“我跟着鱼来的。”
“鱼?”
许祁点头,“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起过的那只鱼,今天我又见着它了,它像是能感应到枯萎的发生般,带着我冲过来的,和上次在祭祀典礼时的状况几乎一样。”
许祁现在可以肯定。
那只小鱼预见的,是枯萎的发生。
许祁皱了皱眉头问:“你当真不认识它?”
周禹京听闻仔细地思索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未曾听说过。”
“不应该啊,”许祁说罢转头朝着四周唤起:“小鱼,在吗?快出来下。”
可惜不论她怎么呼喊,对方丝毫没有出现的迹象。
“难不成还怕生?”许祁叹了口气,“算了,下次见着再带给你瞧。”
周禹京沉凝着点了点头。
“如果它真的能提前感应到「旱灾」的发生,那我真的需要它的帮忙。”
“旱灾?”许祁看向他。
周禹京郑重地点了点头:“也就是枯萎,每次它的出现都毫无规律可言。我也仅仅是通过空气中水分的变化,勉强感应到它发生的方向。这次如若不是我刚好在旁边的话,「旱灾」就蔓延到镇子里了。”
这么说的话,小鱼对于「旱灾」的感应比周禹京的优先级更高?
她可是跟着小鱼几乎跑了大半个镇子才赶过来的。
她们抵达时,周禹京也才刚抵达不久。
时机对于周禹京来说似乎挺重要的。
毕竟早一分钟解决「旱灾」,灾害扩散的范围就越小。
如若当真扩散到城镇中,引发的恐慌和灾难不容小觑。
看出对方对此的重视,许祁主动说:“那要不这样,下次小鱼再感应到「旱灾」出现,我第一时间带你去。”
周禹京有些犹豫:“这……”
许祁拍了拍手道:“放心啦,我超级贪生怕死的,遇见危险你都不一定跑得过我的。”
“那麻烦你了,许祁同学,”周禹京庄重地抬起眼望向许祁说,“它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告知我。”
许祁看着对方沉重的模样微微有些愣神。
不论是管理灯塔也好,还是作为「司水」也好,谈起“工作”“职责”这些词汇时,周禹京总是这般认真的模样,像是当真在履行应有的责任。
“……好,”许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回家时,爷爷正坐在藤椅上掰着祭祀用的南瓜籽。
“回来了?饭菜温热在电饭煲里。”
“嗯。”
许祁还不饿,拉了张凳子坐过去,自然地帮对方掰了起来。
她用余光瞟向爷爷,对方神情自若,一粒一粒地掰着南瓜籽,小心又仔细。
在整个镇子里,许祁丝毫不用置疑,自己爷爷绝对算得上是「司水」最虔诚的信徒。
如若让他知晓真正的「司水」其实离人们这般近时,会是何种感想。
犹豫了下,许祁没有选择将这件事说出来。
周禹京肯定也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弄得人尽皆知。
这应该是……他们俩的秘密。
其实对信奉了大半生的老一辈来说,与其说他们信奉了名为「司水」的神明,不如说他们信奉着的是自己的执念。
这种执念所带来的安全感,远比虚无缥缈的神明所带来的更为强大。
“爷爷。”
“嗯,怎么啦?”
许祁耷拉着眼皮,看着挂在墙上的裱画询问道:“这司水神赋的画里,那角落里黢黑的东西是什么呀?”
爷爷不解地问:“哪有黢黑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