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露出一张英挺阳刚的俊脸。
剑眉星目,挺鼻丹唇,昔日微褐的肤色经过大漠边塞的风吹日晒,已成明朗耀目的古铜色,而军营生涯的千锤百炼,却使得那原本锐利的眉宇更显威武霸气。
“雷牧歌,竟然是他……他回来了?”秦惊羽瞠目结舌,喃喃自语。
不能否认,除了惊诧欣喜,胸口还很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这家伙,越来越帅了!
秦昭玉在一旁听得真切,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使劲朝场子里看,无奈距离太远,他视力平常,看得隐隐约约,不甚清晰,只得转头问道:“三皇兄,你看到雷哥哥啦?是不是他打赢了?是不是啊?”
秦惊羽正要说话,忽然觉出不对来了:“你知道今日有他参赛?知道他回京?”
秦昭玉呆了下,懵懂点头:“对啊,难道你不知道吗?雷哥哥前些天就回来了,尽管是父皇钦点人选,却毫不例外,每场必到,一直打到今日决战。”
秦惊羽远远望向主席位下首几道衣饰华贵的人影,淡然道:“这么说,大皇兄他们也知道了?”
秦昭玉不知她的心思,嘻嘻笑道:“那是当然,要不然皇姐怎么会吵着跟来,她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的,这些年来也没人能入她的眼,只除了……雷哥哥。”
原来众人周知,就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秦惊羽点了点头,坐回原位,瞥见那少年在跟前低头收拾食盒水壶,伸手过去,在他腰间狠狠一掐,压低声音道:“知情不报,又摆我一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难怪,一会说演武大赛不重要,一会又百般献殷勤转移注意力,若她不是五感超常,耳目聪慧,对场上动静看得清楚,听得明白,一准被他糊弄过去。
目光瞟去,又对上那双温润清澈的黑眸,不由横他一眼,再作势晃晃拳头——
小样,四年了,还在跟雷牧歌较劲,还有完没完了?
燕儿见她只是微责,面上却无太多怒意,心头一喜,揉着腰间被掐痛的部位,微笑:“是,殿下。”
秦惊羽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演武场,台下旌旗招展,剑戟如林,在众人齐齐振臂高呼声中,雷牧歌整装敛容,步履沉稳,一步步踏上高台,接受天子褒奖。
“数轮拼杀,胜负终定,我大夏第一勇士,当是……雷牧歌!”
台上台下,掌声如雷,欢呼喝彩响彻天地!
“好啊,是雷副将!”
“少年英豪,将门虎子!”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远处,一身云锦彩衣的秦飞凰端坐席上,面容姣美,笑靥如花。
秦惊羽看在眼里,好笑道:“看来大皇姐好事临近了……”
但见秦毅起身,大笑着迎向来人,身旁太监举着漆盘,盘中之物金光闪闪,正是那代表大夏勇士称号的镶金绶带,雷牧歌急走几步,敛衽行礼,秦毅俯身相扶。
忽然间,风声骤起,东面缓坡后方的树林里竟传来阵阵虎啸嘶吼,由远及近,震天动地,台下骏马受惊,嘶嘶鸣叫,撒蹄乱蹿,欲要挣脱缰绳。
秦惊羽面色微变,低声道:“怎么回事,这落月山附近竟有老虎么?”
秦昭玉听得吓白了脸,紧紧握住她的手:“三……三皇兄!”
“别怕,”秦惊羽扯过身边的小太监,瞪眼道,“你好好看着四殿下!”
现场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将士,又带枪佩剑,携盾持矛,就算落月山上的野兽全部冒出来,也是肉在砧板任人宰杀,不须担忧。
刚如此一想,就见场上霎时黄沙漫天,狂风大作,野兽的咆哮一阵紧过一阵,排山倒海一般袭来,越来越近。
又听得呼啦一声,一头吊睛猛虎从灌木丛中呼啸扑出,豺、狼、豹、狐、野猪,乃至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兽,四蹄腾飞,紧随其后,源源不断朝着高台方向狂奔而来。
不会吧,瞧这乌鸦嘴,当真是野兽倾巢出动?
“护驾!护驾!护驾!”
数名天子亲卫分作两队速速上前,一队护住秦毅向西退去,另一队则是接应那边席位上的皇子公主,退至安全地带。
一名玄青铠甲身形高大的中年武将则是奔至台前,声若洪钟:“众将听令,结阵御敌!”
野兽嘶吼声中,台下士兵丝毫不乱,纷纷立盾举矛,向东收拢,在高台前方筑成一道铁壁铜墙。
“殿下……”燕儿从身后托住她的胳膊,意欲拉她退后。
“嘘——”
秦惊羽皱眉做个手势,竖起耳朵,用心聆听。那夹杂在脚步奔驰声呼啸嘶吼声的一丝尖细异声,滋滋作响,不知是什么?
循声望去,但见群兽涌出的东面缓坡土丘耸起,下方一小片树林,枝叶随风摆动,树影婆娑,与远处山岭连成一片,想必这就是群兽来袭的路线。
怪了,这些野兽被施了法术么,目标奇准,不偏不倚,尽朝人多的地方去,实在违背动物的本性!
侧过头,朝燕儿低语:“煞部人等现在何处?”
“应就在演武场附近。”燕儿望了望风烟弥漫的高台平地,又道,“具体位置,暂时未知。”
随着兽群向高台一路逼近,一声清啸直上云霄,那银白身影犹如展翅白鹤,从台上一跃而起,空中双脚几个蹬踏,稳稳落在坐骑上,哗啦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直指苍穹。
正是雷牧歌!
喝声阵阵,铁蹄铮铮,数十名将士纷纷效尤,翻身上马,钢刀雪亮,列队从防御围墙两翼窜出,左右夹击,迎向群兽。
场地空旷,群兽奔进散开,四处游走,咆哮着绕场奔跑,那凶猛大虫却朝着高台方向飞扑过去。
嗖嗖,场边飞羽流矢,乱箭齐发。
更有神勇将士策马而上,举刀斩下,群兽纷纷倒地,嘶吼狂叫,血色冲天。
顶上日头隐去,乌云密布,青山为之变色,隐隐有锐器低鸣之声,竟似是来自遥远的天外。
兽啸,马嘶,人呼,剑鸣,一切都在刹那瞬间,忽闻破空声起,秦惊羽眼睁睁看着斜地里一支羽箭流星赶月般,朝着那为首的银白人影当胸袭去,箭至人倒!
雷牧歌,他中箭了?
惊呼声遂起,亦有女子尖叫夹在其中,围剿猛虎的人群像是炸开的马蜂窝,队型微乱,缺开一角,那身中一箭的猛虎转首掉头,避开刀光剑影,竟浑浑噩噩,朝西奔来。
群兽见状,纷纷转头跟进,蜂拥而至。
啥,朝着她所在的草甸子这边来了!
又不是踢足球,这攻防转换得也太快了吧?
“该死!”
秦惊羽顾不得去瞧场中情形,下意识退后一步。
此处地势只高于水平面不过丈许,坡度甚缓,脚下尽是浅草,背后连棵能爬上去避祸的树都没有,眼见野兽袭来,这尽是些柔弱幼小,只怕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煞部势力都潜伏在演武场附近,尚不知情形如何,再说,远水也解不了近渴,三十六计,走为上……
“殿下,快退!”
手臂一紧,转眼被人扯到背上,朝一旁的小树林奔去。
少年的肩背并不宽厚,却让人出奇安心,秦惊羽转头看去,那边小太监也是很忠心地护着秦昭玉,两人跳下草甸,跟着燕儿一路狂奔。
这燕儿别看平日斯斯文文的,跑起来速度奇快,像是一只矫健猎豹,几下就把两人远远抛在身后。
进了树林,秦惊羽一眼瞥见棵粗壮大树,刚伸手一指,燕儿已经健步如飞奔过去,边跑边喊:“殿下,抱紧了!”
秦惊羽搂紧他的颈项,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转眼已经离地而起,晃悠悠坐在树梢上,而燕儿,却是双手环住自己的纤腰,长长的睫毛垂下,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呃,这样高的树,我们是怎么上来的?”
“自然……是爬上来的。”
秦惊羽瞟他一眼,想到他以前徒手爬上房梁的经历,姑且打消了大半疑虑,回头去看树下,却发现秦昭玉和小太监气喘吁吁,跟没头苍蝇似的在林中乱穿,仓惶逃窜。
他们身后不远,黑影闪动,数只野兽追得正紧,眼看就要扑将上去!
“三皇兄,救命!救命啊!”
“昭玉!快上树!”
秦惊羽气急败坏大叫,真恨自己素日故作神秘,隐藏身份,没能弄几名煞部弟兄安插在身边,遇到危机,竟是无人可用,唉唉,上回使柳叶刀的那位仁兄,人间蒸发了么?快快出来救命!
秦昭玉大口喘着粗气,抱着棵大树,手忙脚乱,半晌都蹬不上去。
那小太监伏在树下,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蹭,不想慌乱中一个重心不稳,两人扑通一声仰翻倒地。
五六只灰棕色的野兽已经奔到跟前,将两人团团围住,作势欲扑,兽眼里幽光闪耀,是狼!
“昭玉!”
秦惊羽掌心出汗,直觉举起手臂,食指对准最靠近秦昭玉的那只灰狼,糟了,风影戒里的救命钢针,只有三枚!
而且,这毒针适合近距离发射,她并不能保证针无虚发,射不中灰狼还没什么,万一误伤了昭玉怎么办?
刹那间,举棋不定,汗如雨下,并未察觉,身旁异样安静的少年,袖底银光一闪,手指扣紧,蓄势待发。
“孽畜!”
危急之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蹄声密如急雨,似有一队铁骑穿林而来。
嗖嗖嗖,羽箭随之射出,灰狼闪躲不及,立时倒地毙命。
耳边似有一声浅浅低叹,带着些许莫名的哀伤与……恨意?
秦惊羽无暇顾及,一双大眼波光潋滟,瞬间不眨,盯紧了那策马而来徐徐靠近的阳光骑士,是他……
遥望过去,先入眼的,是双担忧与关切两种情绪交织并存的黑眸,仅是一个远远的对视,竟让她心神一荡,久久移不开眼。
“你受伤了吗?”
直到他含笑开口,秦惊羽才啊的一声低呼,指甲掐上手臂,暗骂自己花痴,要死了,没见过美男吗,这老脸都丢尽了!
定了下神,摇头作答:“没有。”
他伸出手来,说道:“把手给我,我接你下来。”
“好。”
手伸到半空,就被人轻轻按住,燕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斯文:“殿下,不用别人,我会送你下去的。”
秦惊羽哦了一声,本能收回手来,忽然一愣。
她为何要这样听他的话,到底谁是主子?
雷牧歌剑眉一扬,却也没说什么,微一侧头,即是翻身下马,直奔秦昭玉而去。
“四殿下,你没事吧?”
秦昭玉被他扶起来,惊魂初定,即是开心抱住他的脖子:“雷哥哥!你好威风啊!好厉害啊!”
这个小子,真是见异思迁!
秦惊羽不屑哼唧两声,转身伏在燕儿背上,仍是双手搂紧,燕儿身姿灵巧,抱住树干蹬蹬几下就滑落下地。
“雷哥哥,你改日教我习武好不好?大皇兄和二皇兄都有习武师傅,父皇偏说我年纪小,呜呜,我都十二岁了,哪里还小呢?”
“你三皇兄不是也没习武吗?”
“三皇兄身体不好,不能习武的……”
秦惊羽看着不远处那勾肩搭背窃窃私语的人影,心底竟然升起些许羡慕。
唉唉,这久别重逢,就这样轻忽一眼,简单一句,不咸不淡地,就完了?
整理了下衣冠,拉了燕儿转身朝来路上走,没走两步,就听得背后一声轻笑。
“喂,我救了你们呢,就这样走了?”
他,什么意思?
秦惊羽愕然停步,但见眼前银光一闪,英武挺拔的身影将去路完全封住,那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高优势,将她并不健壮的身形衬得更加娇柔纤弱。
“怎么还是这么瘦,难道是想我给想的——”
一张阳光般灿烂的俊脸缓缓俯下,凝望着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四殿下已经给了我个热情的拥抱,现在,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