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回来的当日中午一家五口在坤仪宫用的午膳,膳后皇帝回了御书房午憩,金童兄妹三个则留在坤仪宫陪皇后说话,困了便去侧殿眯会儿,他难得回来,皇后也就不谈什么忌讳了。
兄妹几人睡醒后,金童提及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皇后点头,“是该去,你祖母这两年身子不太好,时常惦记你,去吧,我带你们去。”
太后年事已高,如今人有些痴呆迷糊了,金童站在她面前,她竟认不出,耳朵又不太好使,宫人大声提醒了好几遍,她才恍然大悟,“是金童啊,打仗回来了?来让祖母看看,都长这么高了。”
在太后记忆中,她有好几年没见过这个孙子了,实则金童前年从江南回京时去看过太后,只是她失了这段记忆,以为陈国这一仗打了好几年,如今终于回来了。
金童眼睛有些酸胀,太后是个很慈祥的祖母,性子平和不爱争抢,和皇后也处的不错,便是有些时候皇后行事不得她意,她也不会明说,金童和婧儿小时候真想搬去寿康宫住,只是皇后不许,太后也就没强要,最后收养了没人管的二公主。
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拉着小辈们唠嗑,讲孩子们小时候的事,金童兄妹几人都认真听着,偶尔附和几句,便是他们不附和,太后一人也能絮叨许久。
皇后宫里还有许多事情,晚上的宫宴还要她操持,可没心思听太后唠一下午,让金童兄妹几人陪着祖母说话,她先回去。
大公主也不耐烦,跟着母后一块儿走了,只剩金童兄妹俩还陪着太后,太后双眼迷蒙看着大公主离去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自说自话,从孩子们小时候说到皇帝小时候,再说到先帝和她年轻的时候,人生如此漫长,她要把自己记得的事情都说一遍,怕日后不记得了。
太后精神不济,说着说着话就打起了瞌睡,金童兄妹俩看着宫人服侍她睡下,才离了寿康宫。
外头日头大,寿康宫的宫人给他们备了软轿,婧儿却不愿坐,拉着金童在烈日下奔跑,跑到一处树荫下,已是香汗淋漓了。
金童行军时晒惯了,倒不觉如何,婧儿可向来是个娇娇女,今日怎么也学起玉女的活泼做派来。
“你们在这儿站着,我和哥哥说说话。”
婧儿拉着金童往林荫深处走去,金童以为她要诉什么衷情,难道是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受了什么委屈么?
“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不在的日子里谁欺负你了么?”宫里能欺负她的就那几个人,金童不想深思。
婧儿低头沮丧道:“不是我受了欺负,是无忧,她很不好,几月前我把她从浣衣局捞了出来,送去了宁母妃宫里,母后只说让她暂时呆在那儿,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哥哥,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提到无忧,金童面上满是不自在,他带兵去攻打梁国,逼死了梁国王室所有成员,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无忧。
“你想让我如何救她?”
他立了军功回来,父皇可能会许他一些愿望,他若说请求赦免无忧,父皇可能会允,可是赦免了之后呢?总不能再让她享受公主待遇,若是送出宫去,又往何地呢?父皇恐怕也不会允许无忧婚嫁生子,生下带有梁国王室血脉的孩子,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婧儿望着已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哥哥,在军中呆了几年,哥哥已褪了稚气,如一个成年男子一般挺拔俊毅,瞧着,到了要成婚生子的时候。
“哥哥,咱们也快满十五岁了,宫中规矩,皇子到了十四五岁会由司寝局安排宫女……你若向父皇母后指名要无忧,他们也该不会拒绝,是不是?”
婧儿说这番话,脸和脖子耳根都红成一片,金童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这怎么成,我一直也是把无忧当妹妹看的,怎能……且无忧曾经是一国公主,你忍心让她做个侍妾?”
“可她做宫女,比做侍妾好么?做了你的侍妾,咱们都会护着她,日后再不会让她受委屈,她也不是爱争斗的人,你也不必担心日后会后宅不宁,哥哥,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可我还参与了灭梁之战,我实在无颜见她,若收了她进后院,日后如何相处。”
婧儿道:“也不必你们如何相处,只是让她有个栖身之所罢了,便是在你后院里孤独终老,也比她在浣衣局里磋磨一生要好,我问过无忧,能跟着你,她是愿意的。”
金童还是无法接受,“你如此爱护她,怎么不带着她出嫁算了,日后在你的后院里有你护着,她还能吃苦么?”
婧儿瞪他:“你当我没想过这事儿?等我出阁还要几年,总不能一直劳烦宁母妃,你若是收宫女,现在就可以。”
婧儿说的头头是道,可金童做起来却难,他在军中几年,从一个稚子小儿长成英气少年,若说没有青春悸动是假的,可他从没想过无忧,怎么会是她啊。
婧儿还不死心地劝说:“我猜今晚上父皇就会封赏你,你顺便讨了无忧,当着朝臣宗亲的面不好说这话,宫宴结束后你跟着父皇走,同他说说这事儿,他感慨于儿子长大了,定然不会驳你。”这种事情父亲总是比母亲要开明的。
金童别过头去不想看她,两年不见,婧儿怎么变成这样了,再不是他乖巧听话的妹妹了,这满肚子花花肠子都是跟谁学的。
兄妹俩就这个问题没有达成共识,时辰不早,他们要各自回住所换装参加晚上的宫宴,便分道而去,婧儿心里兀自煎熬,哥哥从没拒绝过她什么,这回会帮她么?
今夜的宫宴是庆功宴,宴上有舞姬献舞,金童随眼一瞥,只觉这些舞姬舞姿曼妙,人也生的美貌婀娜,宫里什么时候进了一批这么高质量的舞姬了?
金童不觉看的有些入神,周围有世家子弟打趣他,“这些都是原先陈国的贵女,来了大周后被送进教坊司,领头的那个尤其美貌,是陈国的大公主,弘毅瞧着可中意?”
金童闻言看去,只见领舞的少女纱衣轻薄面色木讷,虽舞姿相貌都极美,人却似傀儡一般失了神采,记忆中这是个漂亮纯真到有些傻气的姑娘,如今竟成这般模样了,若他不救无忧,她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