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父子觉得苏圣平要么是在忽悠他们,要么就是异想天开。自古以来不是没有那些营造之学的书籍,但是这些书籍大都是文中的有识之士搜集整理后编写。即使有个别的写了相应的书籍,但是开设学堂,专门教授学生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因此,父子俩第一反应就是苏圣平在寻开心。
苏圣平很清楚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只能继续说:“两位千万不要怀疑晚生,不瞒两位说,这些事情泉州那边已经在做了。当然不止包括营造之学,还有其他的诸如农学、水利、器械制造等学问。”
唐城父子呆愣了好长时间,尤其是唐城,苏圣平的一番话好像突然间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自己“退休”后无所事事,但若真是如苏圣平所说那样,把自己毕生所学付诸文字,传之后世,那自己岂不是也如读书人一般,想想内心都激动不已。不过毕竟是经历过太多风雨的人,心情很快平静,道:“能做出这样大事的不知是哪位高人?”
苏圣平微微一笑,道:“组织者正是晚生。老先生如果去泉州,一应事宜都有人能够给您办好,泉州那边无论是住宿还是工场都已经准备完备,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唐城有点不相信,道:“苏公子年纪不大,刚刚参加国考,怎会如此行事?”他差点说苏圣平不务正业。
苏圣平道:“晚生始终认为,重视、重用、培养工匠尤其是您这样的大匠,是富国强兵最主要的途径之一。”
唐城父子虽然听了心中欣喜,但是却也无法理解苏圣平的思想,这样的大事,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无数,苏圣平一个应试的学子,到底是瞎说还是真有实力实在让人怀疑。苏圣平见状,知道自己的豪言壮语无法立即打动父子两人。所以接着说:“老先生也许还有疑虑。没有关系,不论老先生愿不愿意去泉州,晚生都希望能和老先生多聊聊,增长自己的知识。”
唐城道:“苏公子,不是老朽不愿相信你,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终归知道一个道理,凡事说说简单,真要做起来就难了。苏公子所说之事在老朽看来,着书立说还算简单,只要肯花心思,三年五载总能见到成效。可是开学堂、教书育人就没那么简单了,自古以来还没人干过这样的事。苏公子能理解老朽的疑虑吧!”
苏圣平点点头表示理解,道:“老先生家中可用肥皂或者香皂?”
唐城道:“当然,这两样不贵,而且好用,家里很早就买了。”
苏圣平微微一笑,道:“这两样事物是我们那边一些工匠做出来的。”
唐城诧异的问:“果真如此?”
苏圣平道:“千真万确。老先生可认识于冠华?”
唐城道:“于大匠乃是江宁造船一绝,只是有些日子没见过了,苏公子为何问到他?”
苏圣平道:“于大匠现如今正在泉州,主持船舶研究所,相信不日就会有所成就。老先生不妨写信给于大匠,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唐城父子相视一眼,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见不到他,没想到竟是去了泉州。老朽会写信问候他的。”
苏圣平道:“晚生再给老先生透露一个消息,不日泉州那边将会有大量的新酒上市,最迟到年底,还会有一种白糖上市,这是我们那边众多工匠合力做出的。届时请老先生一定品鉴一下。”
唐城父子当然答应,接下来三人聊了聊有关造城的一些知识,唐城最喜欢的话题不过如此,各项技术娓娓道来。苏圣平的知识领先千年,对唐城讲到的有些知识虽然之前并不知道,但是一点即通,还能顺带说出自己独特的见解,让唐城大感意外,心里不免有点相信苏圣平此前说的话。
唐本务本来就已经尽得父亲真传,如今见苏圣平一个正经的书院学子竟然对营造之事如此了解,很多见解还颇有点睛之用,甚至有些困扰自己的难题也都迎刃而解,不免心中大喜,强留苏圣平吃过晚饭,方才放他离开。更是留下苏圣平的住址,以待日后上门讨教。
唐城没有立即答应去泉州,苏圣平并不泄气,一回生二回熟,多见几次,再让他自己去了解详情,终会让他知道自己的诚心,何况自己开出的着书立说、开堂授课的条件,是他完全拒绝不了的,只是如今还怀疑自己的实力而已。
就在苏圣平拜访唐家的时候,黄文献正为国试阅卷的事情着急。如果是往年间能看到这样的试卷排序,黄文献做梦都要笑醒。以他对江淮一地应试学子的了解,此时摆在他面前的试卷中,他能找出六十余份,再加上不敢确定的,怕是总数还要更多。
但让他难受的是,此前沈伯群让人传话,不愿看到的局面都出现了。张永的试卷如今就摆在第一位,江淮之地那么多学子通过国试。黄文献敢肯定,江淮学子的事情肯定是周颐林和薛世明有意为之,不过却好好解决,自己总能找到借口筛选掉一些,只要不是太突出,相信别人也无话可说。
张永的事情就比较难办了。确实如他所说,经史实录第三题,所有学子中只有他做出来,其他另有三人算是对了一半。问题的关键是这小子诗词曲
赋都好,两赋两词作的花团锦簇,皇上看了肯定欢喜。此次策论最好的倒不是他,关键是那人的赋和词比较一般,否则倒可以和张永比拼一下。可张永作策论也可圈可点,因此不把他放在第一名的位置,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说服两位副主考和众位翰林,因为理论上讲这时候还糊着名字,是不该区别对待的,除非自己承认知道考生是谁,或者干脆承认漏题了。其次,冤枉的地方就在于自己知道根本没有漏题。自己如果硬生生把他的名次往后挪,不仅排序与试卷实际不符合,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不说,最终肯定要闹到皇上那里,届时又解释不清,反倒不如干脆把他放在第一的位置显得光明磊落,反正自己确实没有漏题,张永也确实有才华。
当然,问题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把张永放在第一位,皇上查看试卷时,自己等一众考官还关在贡院里呢,届时为了以示公平,根本就没人能够近身去劝说皇上把张永的位置往后挪,何况自己和其他人知道那份试卷是张永的,皇帝又不知道。可这能说吗,说了岂不是说作弊属实。
再有就是沈伯群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次的事情有诸多巧合的因素,正是这些事情的巧合性才更加让人对事情产生怀疑,有心人才会借此机会生事。
黄文献虽然没有做过高官,但是也很快就做出了决断,既然问题很难轻松化解,那就先把自己立于道德高点,把张永放在第一位,以示自己心怀坦荡,希望大家能够看到张永的才学,其余朝堂上的事情,只能期待孙阁老见招拆招了。
做好决定之后,黄文献就着手筛掉一些来自江淮的学子,周颐林和薛世明见张永的试卷摆在了第一名的位置,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就没全力阻扰,再经过一番筛选,最终确定了通过此次国试的名单。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已晚,就等着明日送给皇帝亲看。正常来说,皇帝也就是看看前十份,只要没有大的问题,基本上都会按照主考报上来的名次公布最后的名次。
赵世卿还是根基太浅,对于三党竟然能和贡院里的主考、副主考互通消息一事确实不知道。之前听闻张永的事情后,也是一笑置之。第二日一大早看到贡院封送的一百五十份试卷,吩咐内侍拆开箱子,照例拿出主考和副主考认可的前十份试卷,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倒是把自己看进去了。首先就是黄文献出的那三道自古以来最难的考题,答出来的人确实不多,所以看得也快。词赋看得最开心,毕竟那是拍自己马屁,谁看了都会高兴。倒是策论看得最为关注,毕竟这种长达万字的策论,不仅可以用来发现真正的人才,还可以给自己提供思路。
因为中途杜倩身体突然不适让他耽误了时间,所以直到夜幕时分才看到了那篇“重农兴商富国论”,让他看得津津有味,心中大有感触,觉得这样的学子才是治国理政的大才。
赵世卿看到兴奋处,不由大声叫好。直到看完另外几份试卷,最后更是重新拿起那份试卷,道:“此份试卷当为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