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本我

相同的剧本在单人的病房上演。

在左医生的再三催促与苦口婆心地劝导后,病房中终于重新回复了宁静。

夜再次深了。

浩淼的天幕不见星空,只余下北极星微弱的信标,指引着旅人归家的方向。山城不夜,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汹涌。

山城第一楼,琼海。

入云的顶层中,全息投影的人们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位的到来,雕刻着倒挂的宫殿的钢铁平台中,人们肃穆的站里着。

最上端的蓝色光屏开始闪烁。

“既然人都到齐了,耀辉,汇报吧。”

光屏中的老人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太阳穴,深陷的眼窝中,一对深邃的连一丝眼白都看不见的眼睛缓缓睁开。

不怒自威!

“是,长官。”

陈耀辉走上前,掌中心浮现山城的全息投影:“昨天,在华夏山城,京都时间11:38分,发生未登记血熵伤人事故……”

“别磨磨蹭蹭的,直接说。”一名**着上身的据汉不耐烦地发言,光洁的脑袋上一条黑龙狰狞可怖,龙眼与人眼重合,望而生畏。似乎其他人也并未觉得这发言有何不妥。

陈耀辉微笑着致歉,调出了还未变成废墟的新建楼房的监控:“这是在山城发现的芬里尔的眷属,虽然神契十分微弱,但可以确定的是,芬里尔已经复生。”

“你的意思是……”身着干练的深蓝色职业西装,留着一头大波浪长发的女性眯起眼睛。

“没错,堕落王座再度开启,而且现在正在收集遗落的神孽,尤其是泰坦血脉。”陈耀辉坦然道,再度开启了另一份全息投影:“整合局登记在案的泰坦神孽已经有6%消失不见,而秘密的单人清除神孽,尤其是以力量和生命力著称的泰坦几乎不可能,所以,”全息投影中,一张模糊的图片显现:

大地碎裂,如山般裹挟风暴的泰坦向着摄像机探出足以手握大厦的手掌,燃烧着永不熄灭愤怒的幽蓝瞳孔中吞吐着毁灭的烈焰,泰坦张嘴咆哮,漆黑的舌带来无尽的绝望。浑身覆羽,一对肉翅遮天蔽日,长长的黑发间,数以百计喷着闪电与火焰的龙随着巨人一同咆哮。

“我们怀疑,堕落王庭正在试图复活提丰。”机械义眼中涌起蓝光,男人杵立在原地,观察着四周沉默的人们。

“风暴泰坦……吗。”不知是何人轻声呢喃,寂静的空气终于响起,一阵骚动过后,来自美洲联合区的代表出声:

“华夏山城分执行官陈耀辉先生,美洲联合区认为,事件应该上报盖亚。”

陈耀辉微微颔首,注视着女人的眼睛道:“在这次会议之前,盖亚议会已经知晓并采取了响应,但对神孽的收容需要由整合局与在座各位所代表的联合国家负责。”

“为什么?这种任务……”

“……不应该交给叹息之墙吗?没错,但是他现在由我们负责。”男人轻声地说着,机械般的扑克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这是命令。”男人再度重申一遍。

“需要我们做什么?”原先发言的光头男子率先说道,胸口沙皇的标志闪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瞳孔却凝视着椅子上的老人。

并未受到被无视的影响,陈耀辉微笑着向众人发送作战计划:“目前,三位已锁定的神孽泰坦已经被锁定,位于第三极的冰霜泰坦将由华夏整合局与……”

“……总之,初步计划已敲定,讨伐冰霜泰坦的战斗预计在两个月后开始。”陈耀辉收起屏幕,右拳反握在左胸:“为秩序!”

“为秩序!”在场的所有整合局代表齐声,其他人同时昂头肃穆。

随着投影一个个关闭,男人如同放气般向身后的弹簧椅一靠,一口饮尽了冰块早已溶化的水。“哟,何老爷子没走啊。”陈耀辉转头吃惊道,投影中的老人双目凝视着窗外的夜空:

“小陈啊,再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目之所及,雪原被鲜血染红,只有一头黑龙在泰坦的尸体上咆哮。”

“哎呀,何老啊,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小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密米尔是不会做梦的。”

“……我知道了。”

“嗯……既然话已经带到,那么,我走了。”

“不送了,何老。”

再度靠在椅子上,水晶的杯中倒映着千张属于男人的脸庞,带来长久的寂静:

“预言啊……”

……

“我的,未来吗……”

戴朦星轻轻解开绷带,本应千疮百孔的手如今已恢复如初,只留下延伸的小臂的黑色纹路见证着一晚的伤痛。“我自诞生中毁灭,我自白垩中复生。”不知何为,少年的脑海中一段不知所云的文字深深的与黑色纹路纠缠。

“那一晚,我记得,我最后突然把手套带上了,为什么……”轻轻扫开桌上的电子仪器,拔下针管,关闭嗡嗡作响的报警器,少年躺在床上,将入手手背贴于额头,合上双眼。

黑暗。

陡然间,仿佛接触到什么,少年四周的空间寸寸碎裂,迷眼的灰光从脚底传来,然后:

下坠!

自致命的灰烬中睁开双眼,少年极目望去:

漫天的废墟中,枯萎的巨树洒落漫天败叶,腐烂的树根之上,遮天的黑暗散发着滔天的恶念,嶙峋的龙嘴疯狂地啃噬着自活泉而生的树根,匍匐于四周的黑蛇贪婪的争夺者自黑龙嘴边漏下的残渣,自天边而来的飞龙在他的脚边温顺地收起了爪牙。

群龙授首!

戴朦星突然身体一阵剧痛,低头望去,热辣的鲜血顺着金黄的长枪流下,滴落在破碎的黄金地面上。少年挣扎着抬头望去,嘴里发出无声的呼喊。殷红的鲜血慢慢流尽,少年的嘴中只余下低声的咆哮,失神的瞳孔中映出了黄金的长枪。

映出了自己的尸体。

为何如此渺小?如此的遥远?

好奇怪的感觉啊,为什么想毁灭一切呢?

为什么,“我”,站了起来?

我,我是谁!

王者的嘴中发出惊慌的低吼,足以毁灭一切的龙爪重重地击打在树根上,枝干崩裂!四周的群龙仰天发出战吼,极力表现着对王者的忠诚。

黑龙安静下来,环顾四周,双翼耸动,凝望着天边,宣告着:

汝当俯首。

望着淼远的天边的金枪,少年发出轻蔑的一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样。低沉的龙吟在耳边炸响:

“你是恶啊。”

我,尼德霍格如是说。

无形的巨力突然撕扯着少年的身体,巨龙轻笑:“再见了,我。”

如同溺水中代表生命的救生圈,碎裂的地板一片片的拼接起来,仿佛一切都回归原状。戴朦星猛地起身,病服被汗水打湿,闷热地贴在身上。

少年抬起右手,金色的纹路慢慢褪为黑色,仿佛用尽了力量,又仿佛掌控了一切。

如同尝试攀爬的婴儿,戴朦星突然狂笑起来,眼泪从眼角溢出,上扬的嘴角根本停不下来:“你看啊,你果然不是人,哈哈哈哈。”

天人交战。

“你需要力量。”

“我只想要平凡的生活。”

“你只是希望,你想要平凡的生活。”

“我……”

“承认吧!我们是贪婪的,我们渴望力量。”

“……”

令人牙酸的碎裂之声自全身的骨骼传来,魔龙的图腾自背上浮现,黑色慢慢覆盖双瞳,邪笑!

最后的时刻,右手不明的抬起,再次发出刺眼的金光,重重地拍在了少年的胸膛。

“嘭!”

雷鸣般的巨响陡然间传出,轰开了病房大门,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左医生冲进了病房,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与在正中心赤裸的少年。少年抓起烧焦的布片,露出了本源的、不好意思的笑:

“那个,左医生能给我再来套衣服吗?”

少年再次挠了挠头:

“还有,我知道您是整合局的人,”少年抬起头,直视着医生的双眸闪亮:

“请教我控制血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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