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七月十五越来越近了,荣藤馆陷入一种诡异焦虑的死寂中。突然,研究所的张南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泪流满面,神情悲奋:“成了、终于成了!s79试剂真的成了——”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在荣藤馆内部闹了个鸡飞狗跳。
已经从信息局转到非自然武装部的万俟佝在得到这个消息的不久后接到上级高密指令,有关“中元节晚,荣盛江”。
二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心里慌的厉害,总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猪猪发圈。李特助拦不住他,让人出院了。
中元节这天晚上,还下着雨,荣盛江江水缓缓流逝,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尽头。
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跪在江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果有人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肯定会吓一大跳。
黑色的云层慢慢将月亮遮住,连路灯的光都变得微弱起来,远处的高楼大厦五彩斑斓,但此处却显得格外死寂和阴寒。
为首的男人穿着不符合现代感的素旧长衫,裸露在外的苍白手指不停掐出各种古老繁琐的手印。
随着祭祀仪式的开始,江水愈发汹涌。
因为受到某股召唤,不少没有意识的阿飘都聚拢过来,加重这个地方的阴气。
张棉跪在地上,不远处就是蛰君,以及那个浑身没皮的女人。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还有一些熟悉面孔,比如说梁酿、副队长、拨浪鼓小孩、矮个子女人、瘦猴男人……
只不过他们都像变了一人似的,神情有些木讷。
吸收掉江裴之的棄后,蛰君看起来没有以往虚弱了,他双手结完手印,实际上祭祀已经进行到一半。
“你害怕吗?”蛰君问。
张棉知道自己和身后的这些堕落种即将成为祭祀品,但他心里面并没有害怕,相反的,竟然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就算是他们这样的怪物,成为祭品也是会死的。
并且是,永远的死去。
也许是这一世的命运并不如意,重生之后,他依然生活在痛苦里,与其拥有不老的生命在虚无的时间里荒废自己的灵魂,他宁愿早早死去。
死亡,才是最终天理。
民间都有句俗话,说是晚上十二点是阴气最浓郁的时候。事实上,很多古老的祭祀,特别是面向亡魂的祭祀,一般都挑选在这个时辰,这说明民间俗话也有依据。
蛰君眺望江面,“孩子,我曾经说过你的身体是最完美的容器,同样,也是最完美的祭品。”
黑漆漆的江水变得有些汹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撕破桎梏,从地底里挣脱出来。
张棉没有了依恋感,此时再听见这种话,只觉得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禁开口:“你……没有在乎过我吗?”
蛰君像是有些诧异他会突然这样问,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确实,你为我做了很多,但是我心里只能装下很少很少的种东西。”
说着,蛰君点了点自己的心脏,“现在,它已经装满了。”
张棉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固执。从陨老的回忆中,他似乎一直在和荣藤馆对抗。
蛰君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淡淡道:“让你成为祭品,我很遗憾,这不是我愿意看见的,但是没有办法……我没有选择。”
明明是他让张棉去送死的,可是却又能说出这样的话。
张棉垂下眼睛,“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目的,难道仅仅是想让这个世界容下你们吗?所以才非得要这样做。如果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我不能成全你。”
陨老曾经说过,蛰君是个很自私的人,所谓的打破阴阳桎梏、为堕落种谋生路,这些说辞都值得考究。
这会像是蛰君几百年来所坚定不移的信仰吗?
又真的是他的执念吗?
陨老说,他不信。
蛰君的声音有些飘渺:“你知道活人和死人之间隔着什么吗?我有时候摸摸自己冰凉的身体,但我并不认为我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我的灵魂还没有死,我依旧能思考,我依旧在想念……”
他的话猛然止住。
张棉抬眼看过去,蛰君的脸还是模糊不清,怎么记也记不住。
他随手一指,“别这样看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棉顺着他的举动看向宽阔的江面。
蛰君声音含笑:“你知道这条河是通向哪里的吗?它的尽头在什么地方?”
张棉摇了摇头,不知道。
如果换作前世的他,他不会相信有重生这种事,但事实上,世界上未知的太多了。他现在不但重生,还变成了……怪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穷学生。
蛰君没有卖关子,给出答案:“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阴曹地府。”
其实那里的亡魂更愿意称呼它为地狱。
荣盛江连接的是地底下的世界,跟阳世完全相反的存在,那里是死.人的地方。
“事实上,那里跟这里差不多,只是没有民间传说中的阎王、孟婆和奈何桥。黑暗永无止境,只有一条河,荣盛江的真正尽头是那条河的源头,那里是轮回。”
“你们每年清明所烧的纸钱,只会徒增那些不想轮回的鬼魂回家的愿望,但是他们游不过那条河,也穿不过这条江……”
所以是没有办法回来的。无广告网am~w~w.
张棉忽然想起死去的父母,他们是不是也生活在那样的黑暗中,挂念着他,想回家?还是已经去了轮回。
张小仟呢?她想回来吗?是不是没有挂念地走了。
蛰君捋了捋身上的长衫,忽然笑了一下:“现在教科书上唐宗的画像真丑,我还记得当年入朝参加殿试的时候,远远见过陛下一面,我平生所见到的人中,陛下是长得最俊俏的一个……”
他说着,似乎并不在意张棉会如何看待他。
唐宗?唐太宗?
张棉的大脑短暂空白了一下。
初高中的必学历史,教科书上少不了唐朝,只要涉及唐朝的历史,就肯定会有太宗,出题人最喜欢出的就是他的贞观之治。
但唐宗的贞观之治是在公元六百多年……
他到底是活了多久的老怪物?
蛰君嗓音淡淡,似在追忆:“我死的那年恰逢太宗巡游洛阳,也就是现在的hn省洛阳市,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仿佛就在昨天……”
张棉问:“这跟你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蛰君的追忆被打断,他并没有恼,而是反问:“你的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张棉皱眉。
为谋生计?还是为谋私欲。
天边冷月被乌云遮盖,江水汹涌澎湃异常。
“时间到了。”
堕落种们哗哗起身,大片黑压压的阿飘全都游荡过来。
蛰君抬步往荣盛江走。
张绵正欲抬脚,冷不丁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他疼得脸色顿时发白,脚下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
旁边一双结实的手稳稳扶住他。
堕落种们如流水般穿行而过,脚步并不停歇,无视张棉,沉默而诡异地往前走。
古老的祭祀要开始了,祭拜品们都要献出自己的生命。
蛰君已经走了很远了。
张棉冒着冷汗,扭头往旁边看去,扶住他的是一个戴着帽子的高大男人,只露出一双如鹰般的眼睛。
心底涌出一股熟悉感,还不等张棉开口说话,男人就拉下帽子,“是我。”
阿韭。
“别跟上去,荣藤馆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快走!”
张棉的心脏疼得更厉害了,他捂住脑袋,有些痛苦,无数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快到他来不及抓住。
阿韭抓住他的手,把人拽到路灯后面,“快走,来不及了!”
张棉惨白着脸甩开。
阿韭猝不及防撞到灯杆上,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虽然他现在不是张棉的对手,但还是死抓着张棉的手不放开。
“你别被那个人蒙骗了!他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在你身体里做了手脚,让你对他言听计从。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张棉的头更疼了。
忽然,一张满地鲜血的画面定格在脑海中。被抹去的记忆呼之欲出!却又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学校、卫生间、尖刀、鲜血……
有人杀了他。
是谁?
是谁?
张棉的心脏疼得更厉害了,没忍住,吐出一吐血来,身体摇摇欲坠。
阿韭趁机将人扛在肩上。
还没等走两步,不远处传来轰然一声炸响!
结群而走的堕落种们遇袭,竟然是荣藤馆的人来了!
阿韭咬咬牙,带着张棉躲在灌木丛后面。
张棉咳了几下,意识有些模糊,血丝沿着嘴角流在衣服上,他听见远处有动响,然后很快变成激烈的打斗声。
混迹在非自然武装部的万俟佝身穿白色连体衣,拎着箱子,胸口上贴着崭新的“S区6-803”字样,双腿两侧和别人一样挂着特制银.枪。
他抹了把脸上冰凉凉的血,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堕落种的血是凉的,被偷袭后损伤惨重。
非自然武装,顾名思义,不是科学可以衡量的,他们深知堕落种的要害,招招出手直取性命。
实力强大的大鬼不得不被逼迫现身。
一时间打得不分上下,声势浩大。
硬铁做的护栏被击变形,大树小树东倒西歪,地面残余着坑洼裂缝。
……
蛰君的双足没入江水,身后是跟随上来的堕落种。
祭司已经快要完成了。
他环视一圈,目光淡淡,缓缓张开双手,然后又合上,掐着繁琐的手诀,对身后的激烈打斗不为所动,仿佛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只是对身边的没皮女人说:“去把张棉抓回来。”
没皮女人点了下头,离开江水。
阿韭警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将张棉护向身后。
“你是谁?”
女人被扒了皮,面容丑陋可怖,已经看不出五官。她似乎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像破损的磁带,“你……猜……”
阿韭感觉到熟悉,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攥紧拳头,连呼吸都因为气愤而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