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晚会这一天,复济大学新来不久的年轻老师从厚重的红色帷幕旁走出来,踱步进入大礼堂。
大衣正装,皮鞋西裤,面容俊秀,瘦长白净的手指里握着话筒,立到正中位置,在周围密密麻麻的注视下,语调平稳地念起开场词来。
台下学生因为他的到来纷纷交头接耳。
鬼知道这位年轻老师刚来那会儿有多火爆,站在一溜秃头啤酒肚的老教授里面有多扎眼,实在不能怪他们以貌取人,就连校长都觉得这位新老师长得盘顺,让他来念晚会开幕词。
江屏坐在下面,眯眸看着台上那人,一双眼睛倒映着明灭不定的灯光,唇角微微上翘着。
张棉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那张酷似江文远的脸。他忍不住微微晃了下神,嘴里台词卡壳,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正常。
好不容易念完,他松开已经攥皱的词卡,下台去。
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这次晚会排面十足,复济不仅邀请了学校领导,还邀请了很多往年毕业的优秀校友,许多在杂志新闻上面见到过的大佬坐在前两排的位置,引得后排学生时不时热议一阵。
包括这两年以来在油画艺术领域声名鹊起的江屏。
江屏这人,出身书香世家,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了。祖辈是有名的京剧演员,父亲是钢琴家,母亲是作曲家。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他最开始出名并不是凭借自己的画作,而是在一次个人展览会上被好事者拍到正脸传到网上,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瞬间火上热搜。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黑色长衫,肩膀宽阔,戴着金边眼镜,长长的细链垂下来,漆黑的头发束成低马尾,抬起眼皮看过来,天生笑唇,看起来又温柔又忧郁。
一种奇异矛盾的气质扑面而来,瞬间收获大片颜值至上的迷妹。
细细感应之后,张棉便确定这是这人就是江文远,灵魂中独特的气息令他倍感熟悉,模样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记忆中更为年轻而已,也许是因为常年呆在画室里不见光的缘故,所以皮肤很白,带着画家才有的文艺颓废。
晚会结束之前,张棉假借学校工作的名义要到江屏的联系方式。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观察,他发现江屏平日里的生活就是画画、看展览、听音乐会……非常有水平的装.b日常,时不时还会匿名捐赠贫困山区、希望小学或者残.疾.人组织。
一位善良且乐忠于公益的青年艺术家,简直是——完美到让张棉挑不出一点毛病。
所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在画廊假装不小心“偶遇”江屏,然后又凭借对一幅画的欣赏和赞美,两人很快建立起“革命友谊”。
末了,江屏发出邀请:“周末我有一个个人画展,你想来看看吗?”
张棉想到周末没什么安排,便应承下来:“当然,我的荣幸。”
那天画展上的人特别多,等一堆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离开后,画展已经接近尾声。
江屏倚在二楼延伸出来的半弧形欧式圆台上,时不时看向下面的大门,终于,一个人姗姗来迟。
年轻老师几乎是逆着光进来,踩着白板鞋,穿着黑帽厚卫衣,似乎是刚从哪里下来,带着一股子风尘仆仆的味道,与洁白恢宏的大展堂格格不入。
江屏眼睛一亮,随即矜持地理了理衣服,下楼去。
张棉感到很抱歉:“对不起,临时有点事所以来晚了。”
出门的时候接到阿韭电话,说是有只很强的堕落种在新街区闹事,让他过去处理一下。
江屏看似宽和大方,实则面露遗憾,暗戳戳地抱怨:“没事,只不过画展快要结束了,本来是希望你能够早点来的,我可以带你好好参观参观。”
张棉很难将他和江文远那个没礼貌的混蛋联系起来,丝毫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控诉,诚恳地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江屏嗓音低落:“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张棉:“……”像是被安慰了,但是又没有被完全安慰。
因为时间有限,江屏只是带他简单游览了一下画展。
大堂正中央位置摆放着据说是江屏目前市场估值最高的一幅画作,很多人慕名前来想要购买收藏,但江屏并不卖,只是偶尔举办个人画展时会让人搬出来晒晒太阳。
张棉站在红色绒丝线外面凝视那幅油画,大片黑色铺作底,像暗夜下的大海卷起来的浪花,带着水珠,细看之下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玄妙的美感,似乎下一秒就要颤颤巍巍地被卷进深海。
江屏的目光有些痴迷:“它很漂亮,是吧?”
张棉忽略心头那抹异样的感觉,缓缓点头:“很漂亮。”
江屏朝他勾了勾唇:“说起来你有可能不信,我从小做的梦里总有一片海。”
张棉听得认真:“然后呢?”
江屏垂眸看向他,镜片后面的目光有些幽静:“没有然后了。”
海边还有个跟小张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总是引.诱.他,他每次都忍不住走过去,和那个男人在大海边上做ai。
那种欲.生.欲.死的感觉,令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以至于在他看到小张老师的第一眼就y了。他得承认,他是个流氓。
其实他并不相信玄学,以前也只是将那些荒诞的梦当做笑话而已,直到两个月前在母校的元旦晚会上遇见小张老师,江屏觉得那也许不仅仅只是个梦境。
张棉将视线从油画上移开,没再多问。
两人又逛了一圈画展。见对方似乎有心事,因为迟到感到愧疚的张棉嘴贱发问:“你怎么了?”
只见江屏叹了口气,眉头轻轻皱起,一副忧愁的模样:“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没有找到令我满意的模特。”
他说着,视线一转落到张棉身上。
张棉顿时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只见下一秒,江屏为难地说:“本来我想找小张老师这样的模特,但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要是小张老师愿意的话……哎,算了。当然,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张老师愿意的话,我会很高兴能聘请你成为我的……专属模特。”
张棉:“……”
可能是脑袋一热答应了江屏的请求,回过神来的张棉抿紧嘴唇,心底仅剩的那点愧疚之情因为自己刚才愚蠢的举动瞬间消散。
——他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
江屏眉眼弯弯,一锤定音,将事情推到不可逆转反悔的局面,“真的吗?那就谢谢小张老师为我解决这个烦恼了,我会支付优厚报酬的。”
张棉:“……不客气。”
这次画展两人还算相谈甚欢,当然,这有可能是单方面的认为。
回到学校之后,张棉日常教学,就这样过了几天,他接到江屏的电话,电话里的江屏说是有灵感了,让他来一趟画廊。
人体模特并不好做,当张棉再次来到画廊的时候,江屏正一个人在画室里面跳舞。
……啊,没错,跳舞。
华尔兹。
江屏明显跳的是男步。
张棉推门进来,见到这一幕不由愣了愣,找了个角落静静站立等候。
阳光穿过玻璃洒到江屏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和的金光。
地上放着小音箱,他的头发依旧绑着低马尾,发尾随着转身的动作在半空中滑过优美的弧度。唐装领口微微敞开,衣服上的大红色复杂花纹衬得男人皮肤很白,眼镜末端的金属细链垂下来微微晃动,反射出小点亮光。
明明这红色土得要死,却硬生生被男人宽阔的肩背穿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级感,就像是离经叛道的画家在午后的阳光里用颓废与攻击□□融的美感冲击周围所有人,无论是懒散从容的舞步,还是时不时显得十分忧郁沉静的眼眸,都散发出一种该死的吸引力。
江屏慢悠悠跳到他身边时,忽然拉起他的手,似乎是想要带他一起跳。
张棉反应过来,连忙拒绝:“抱歉,我不太会……”跳舞。
话还没说完,江屏就已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拉进怀里,左手扶上他的腰,低下头来:“没关系,我教你。”
语含笑意,春风骀荡。
张棉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但更多的是纵容,
不过他真的不会跳舞,一开始连连踩了江屏好几脚,但好在后面很快掌握了技巧,不然张棉会怀疑自己会把江屏踩成瘸子。
不得不说江屏很沉得住气,就算是被踩了也没有皱一下眉头,全程笑眯眯地教导张棉该出哪只脚,就跟感受不到痛意似的。
轻音乐播放到末尾的时候,江屏松开他的手,对他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十分感谢,我的小老师。”
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称呼,就像是恋人之间的低语,有一丝暧昧不清的挑.逗。
张棉丝毫没有察觉出来,微微颔首,很客气:“我也很感谢,江先生,辛苦你教我这么久。”
江屏直起腰,推了推眼镜,幽幽薄情的目光看过来:“所以我们现在就开始正事吧。”
他彬彬有礼,指了下不远处的更衣室,微微笑道:“您需要脱掉衣服,小老师。”
“然后穿上那件我为您准备的白色衬衫。”
就像梦里一样,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