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回忆篇

【回忆篇】

李特助二八岁那年商场失意,欠债几百万,心灰意冷下爬上市中心最高的商业楼,准备从那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万万没想到,有人在那里接电话。

二爷那时候看起来很年轻,穿着得体的衣服,戴着价值不菲的腕表。他看着穷困潦倒的李特助,似乎是有些诧异,掐断电话,冷淡的目光将李特助从头扫到尾,最后递过来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是李特助命运的转折点。

李特助只记得那天大厦顶楼的风很大,二爷递完名片后,说了句“有事找我”就迈着金贵的步子走了。

李特助呆滞地看着手里的名片,良久,搓了搓自己被冻得通红的脸,像是没看清楚般又看了第二眼。

只见名片上印着三个字的名儿:江文远。

他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双眼迸射出亮光和狂喜!

紧接着,李特助爬下来决定不死了。

第二天,他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拿着名片当上了二爷办公室里不起眼的文秘,领着丰厚的薪水和年终奖。

他时常告诉自己:做人不能忘恩。

这时恰逢.□□经历大变故,一代二代退居二线,江文远作为第三代小辈,顶着董事会的压力接手了江家的大半家业,高层内部动荡不安,一直闹腾,简而言之就是不服。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李特助还记得那段时间,二爷起早贪黑地整顿公司,手段雷厉风行,半年时间不到,那些人再提起他全都是一副垂手听命的样子。

就这样过了五年,李特助成了二爷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他打心底里感激二爷,因此恨不得将自己那份工作做到最好、最漂亮,所以凡事事无巨细,一律都要亲自过问。

二爷赏识他,经常提拔他。

后来还清债务,李特助经常说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能够在人生低谷碰上像二爷这样的人。

他没将自己这念头给二爷说过,因为他觉得二爷不需要听这些。

五年时间里,二爷从初出茅庐的富家公子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业界大老板,敛尽锋芒后,他就像一只游走在人世间外的走.禽,兴致缺缺地玩弄着生活,既用权势堆砌过红透大江南北的影后,也用金钱衡量过奢靡无度的女人。

李特助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有时候会觉得他很孤单,所以劝他找个伴,别玩了,二爷却笑着说:“我有艾达就够了。”

人们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伴侣,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艾达的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二爷转,李特助能理解狗狗的忠诚和依赖,却不明白二爷为什么会这样在乎一条狗。

直到有一天,李特助看见二爷拿着高尔夫球逗弄艾达,艾达摇着尾巴在他身边打滚,旁边某总谄媚地试图插话,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贪婪和欲.望,跟艾达干净纯粹的眼睛一比,显得那么让人兴致缺缺。

李特助忽然有些明白二爷。

跟在二爷身边这么久,李特助其实知道二爷对很多事都不上心,无论是手里握的权势,还是让人羡慕的出身和背景,真正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不多,也许很少。

然而一旦碰上让他感兴趣的就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的,毕竟骨子里的浪荡不羁让他难以被什么普世观念所束缚。无广告网am~w~w.

即使披了张正常人的皮。

很难理解向来寡欲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强烈的欲.望。

没人懂他,没人真正了解他,包括李特助。

李特助几度怀疑他会一个人孤独终老。

这种平淡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二爷三十四岁那年,公司里来了一个应聘秘书的男孩。

李特助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将人领进办公室,二爷抬头的那一刹那,眸底跃出的不同寻常的光芒,像是野蛮兽类见到猎物的天性释放。

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是温和的,却无端令李特助感到心头一颤。

而后不久,男孩成功应聘上秘书,李特助对此竟然一点也不诧异,他望着男孩干净温暖的眼睛,默默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的是:小心老板。

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突兀的想法,李特助意识到之后连自己都觉得诧异,但很快,他就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一次财务风险,李特助忙得焦头烂额,等尘埃落定后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看见男孩衣衫不整地从办公室里出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走路有些跌跌撞撞,没了往日的温和和腼腆,显得沉默寡言。

李特助下意识想拍拍他,却被对方避开。

男孩系好自己皱巴巴的领带,低头说了声“抱歉”,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李特助不明所以,只是依稀觉得那条领带有些眼熟,而后想起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说起二爷的衣物,其实有很多都是李特助亲自添置的,所以无论二爷有几双袜子,还是几条领带,李特助都一清二楚。

此时的李特助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猫腻。

后来,李特助随二爷去外省出差,同行的还有男孩。晚上定酒店时三个人三间房,二爷一改常态,要和他们住一样的普通套房。

李特助怕二爷娇贵的身子住不习惯,所以劝他住更好的,结果二爷笑着说:“公费出差,我应该和你们一样。” m..coma

他没有看见二爷身后落在男孩腰上的手,只听见了二爷正儿八经的解释,于是信以为真,心底涌出一股暖流,想着老板比以前更体贴下属。

就这样想着想着,李特助把自己给感动得一塌糊涂。

带着感动和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李特助晚上高高兴兴地上床睡觉,却没想到自己会在半夜被一阵骚乱声吵醒,他摸索着爬起来,听见黑夜里从隔壁传出的压抑的喘叫和呻.吟。

两个男人的。

瞌睡虫瞬间跑个精光,一个隐秘而大胆的猜测将他砸得晕头转向。李特助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他死命听了片刻墙角,然后终于放弃似的瘫倒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眼直到天亮。

隔天,他见到了依旧衣冠楚楚的老板。

李特助怀着忐忑的心情将早餐送进房间,二爷刚洗完澡,赤.裸.着上半身出来吃早餐,余光瞥见李特助不安的神情,他笑了笑,将桌上的药膏扔到李特助怀里,让他给自己上药。

李特助这才看见二爷后背上的抓痕,显然是被人挠出来的。

他甚至不敢扭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床,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因为他知道床上有人。

李特助颤颤巍巍地上完药,二爷刚好吃完早餐,他似乎是知道李特助在想什么,所以没有刻意为难,只是说:“这件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替我打点好老爷子那边。”

怎么打点?当然是不让老太爷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在玩男人。

李特助没想到会这样,他退出房间时控制不住地往那边瞟了一眼。

地上凌乱的衣服应该都已经被收拾好了,床上隆起了一团,白色的被罩悄无声息,独独露出一截手腕,无力地垂在床沿边,腕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尽管纤细,但李特助还是能认出来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哦不,准确来说是年轻男孩的。

确定了这一点。

李特助艰难而缓慢地移开视线,保守的世界观遭受到猛烈冲击,直到门缝合上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二爷走过去,弯腰将那截手腕塞进被子里,动作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柔……

二爷三十五岁那年,父亲去世,噩耗从国外传来,遗体飘过大海运回来时已经是几天后了。

二爷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沉默,不常吸烟的他能在一晚上攒一缸烟头。

李特助没想到二爷会在这时候将男孩带回老宅,并且当着老太爷的面儿介绍男孩是他的得力干将,老太爷听后很高兴,拍着男孩的肩膀说“好好干”。

男孩低着头,仍旧沉默寡言。

唯独知道这一切的李特助不敢装不明白老板的意思,他干瘪瘪地笑,顺着老板的心思夸赞起男孩来,让男孩在老太爷面前赚足了好感。

当男孩那双干净的眼睛看过来时,李特助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眼睛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温暖,只剩下和当初一样的干净,虽然仍旧很漂亮,但却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李特助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出了男孩的抗拒,却还是选择无视和默许。尽管心里的负罪感被消磨干净后慢慢变得麻木,他的良心在每次触及男孩的目光时还是会感到不安。

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追随二爷的脚步,如果二爷想,他就会去做,在处理男孩这件事情上也是这样。

出殡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李特助很早就穿上素黑的西服远远地缀在外围,里面,男孩撑着伞跟在二爷身后。

他比他矮,所以撑伞很费劲,偶尔会踉跄。

二爷没有回头,只是抱着遗照、扶着棺材一直往前走。

等磕了头、上了香,吊唁完亡者,李特助看着来客散去,新堆砌的坟墓前只剩下两个人。

二爷将胸前的白花摘下来,摸了摸男孩湿漉漉的头发,将花轻轻别在男孩的衣服上,最后拍拍他的后脑勺,让他跪在坟前磕几个头。

李特助站在远处,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他看见二爷最后将人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似乎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轰隆隆的雷鸣在暗沉的天边划拉出一道曲折的光线,一瞬间照亮紧紧拥抱的那两个人,包括那朵白色的纸花。

奄哒哒地垂着花瓣,被雨水打湿,多了很多的重量,因此显得沉甸甸的。

李特助原以为二爷孤独的灵魂终于在漂泊的汪洋里找到了归属,却没想到这一切只是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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