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两人商定了今后的策略起,萧晏便更加肆无忌惮,起初叶芷绾还不易下床走动,忙完公务他只会在帐中耍赖亲昵一会。
可自从叶芷绾能下地后,他便去哪里都牵着她,恨不得将两人的关系昭告天下。
叶芷绾只能提醒他不要太过分,他却说这样回宫以后才有人信服。
萧晏无赖起来,叶芷绾没见识过更是拗不过他,索性当起甩手掌柜,吃饭时张着嘴只管嚼,穿衣时张着手臂只管让他系衣绦。
瘟疫逐渐得到控制,官员们陆续回京,什么公务萧晏也不叫她费心,京都传回的消息她的英勇伟绩也早已扬名朝野。
只有一事令她是个心头患,鹘月王庭查出是一小卒眼见北韩滋生瘟疫起了发财念头,便偷偷窃取药材想要大卖一笔。
她却怎么都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可惜鹘月王庭证据充分,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便开始全力追踪那山匪少当家的下落。
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的是,除搜查官兵外,那座山还出现了几名杀手的踪迹。
于是她将计就计把搜查官兵撤掉,对外宣称不再追剿改成通缉,与此同时悄悄安插一群萧晏的心腹在那个地方暗中追查,钓出幕后大鱼。
此事安排妥当,心情松懈下来,伤口愈合的很快,自己也跟着长了点肉,不似从南山回来时那般瘦弱。
期间抽空给叶昭行通了几封信,得知他与九生那里一切都好,便撺掇着萧晏赶紧回京复命。
萧晏却一再用她的身体原因强留在云州。
这日叶芷绾看着空荡荡的安济坊实在坐不住了,便趁萧晏不在去寻了卫青宇。
到了之后她更加确定自己此趟来对了,因为就连卫青宇都在收拾回京的行李。
她帮着收拾好后转身回头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胸膛,鼻梁受创痛感瞬间传至眼腺,叶芷绾捂着鼻梁吸溜一下。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萧晏低头给她揉着鼻子,语气有一份责怪:“乱跑什么?找你找了半天。”
“哪有乱跑,这都没多少人了,你还能找不到我吗?”
叶芷绾说着眼眶中含的泪水不知不觉落了一滴出来,语气都跟着带有一层委屈撒娇的意味。
萧晏心间一颤,赶忙伸手拭去眼泪,又将她放在怀中搂搂。
“不哭不哭,怪我,不该凶你。”
叶芷绾轻哼一声,上手推他,“好了,没事了。”
萧晏却死不松手,下颌顶住她的头,“再抱一会儿。”
卫青宇就站在两人不远处,这几日攀谈叶芷绾得知他已有三十多岁,怎么着也算二人长辈,她使了使劲,“别闹了,卫太医看着呢。”
萧晏反之拥得更紧,“不要,今日就回宫了,我舍不得。”
“嗯?”叶芷绾听了这个来了兴致,“咱们今日就回去?”
“你!”萧晏暗暗在她细腰上一掐,“你就这么想和我分开。”
“......疼!”
萧晏急忙松开查看,“我注意力度了的,弄疼你了?”
叶芷绾则趁他分心赶紧从怀中逃走,笑嘻嘻道:“没有,主要是我想阳歌他们了。”
萧晏面上黑线闪过,又将人拽到身边,“行了,收拾行李去吧,我已经备好马车了。”
“嗯!”
叶芷绾一溜烟的跑出去,卫青宇叹口气来到萧晏身边,“你这样就不怕暗处的人将手伸到她那里?”
萧晏与他并行往外走,“你别担心,我们有分寸。”
“可是再有分寸,你这几日也有点过了。”
“哪里过了?”
“这......这也太大张旗鼓了,你就差在原地娶了她了!”
其实卫青宇说的还是含蓄了,根本就是差在原地入洞房了,哪哪都有他黏着叶芷绾的身影,以前倒没发现他是这号人。
萧晏一笑安慰他,“不管是我试药时她照顾我,还是她中箭后我照顾她,别人都能感觉出来一二,与其让有心人在背后揣测耍小动作试探,不如大大方方的。”
“而且,我娶她是早晚的事。”
卫青宇怔愣一下,“此话当真?”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萧晏反问他。
“可是......”卫青宇终是说出自己的猜想,“她的身份不是青山难民那么简单吧?”
萧晏褪去些笑意,俯身去他耳边道了一句话。
卫青宇听后震惊的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远离凡尘的仙姿容颜难得做出这么夸张的神情。声色都带上几分颤音。
“......当真?”
“自然当真。”
卫青宇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情平复了一下,“身份可以先抛开不说,毕竟天下还可能有太平的那一天,但是......”
他又凑到萧晏耳边继续说出真正的难事:“但是太子之仇怎么能平?”
萧晏暗垂一下眼眸,萧元被叶深斩首,是他永远都忘不掉的一幕,他跪在萧元陵前忏悔三年,都道不完心中亏欠。
当时他被叶苍打倒在地,怀中藏了匕首,只等叶苍靠近便可一举将他斩获。
但后面的情形已然失控......
萧晏鼻子微微发酸,深吸口气情绪被他收回。
“如果叶深还活着,我绝对会重征沙场亲手为皇兄报仇,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但是他已经死了,一切的一切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仇恨不该殃及到芷绾身上。”
言语间皆是看开,可他心间依旧百感交集。
有一瞬间他竟庆幸叶家出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理由与叶芷绾在一起......
卫青宇摇摇头,“那你觉得你能过皇上那关?”
萧晏顿了一下,“很难。”
“哪里是难,根本就是不可能!”
“所以我才要帮着芷绾在北韩做出功绩,而且是无法抹去的功绩。”
“就算有了功绩,此事就能被遗忘吗?”
“不会遗忘,但是可以相抵,足够让人不再提起,譬如民心。”
卫青宇更加意外,直指着他道:“你......我怎么早没看出你还是个情种呢!”
他紧紧肩上行囊又道:“所以你将那些事都告诉她了?”
“嗯。”萧晏看着城门前一抹身影,不觉微笑,“也不是全部,她很聪明,一点就透,总之她会给咱们带来惊喜的,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卫青宇也知叶芷绾身上有着过人之处,但身为长辈对萧晏终身大事的操劳之心上来,不免想得多,他又问道:
“那她是将门之女,又并非出身普通将门,你不怕她接纳不了北韩?”
萧晏像看小人一样看他,“你看她这些时日为云州做的事,像是接纳不了北韩的样子?她被故土赶尽杀绝,北韩给了她生的机会,她不是不明辨是非的人。”
卫青宇摒起眉,“我只是觉得你们二人中间有太多致命的忧患,为爱勇敢固然好,可没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你们就无法在一起。”
“那我就创一个太平盛世送她。”
卫青宇觉得自己这辈子最错愕的表情都用在这会子的交谈功夫上了,他冥想一会又感叹道:“一国皇子,强娶敌国将门之女,这得需要多大的功绩,你可真是有的忙了。”
萧晏无谓回他:“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做则必成。”
心中有光,必将素履以往。
叶芷绾坐不惯马车让给了卫青宇,她与萧晏一人一马走在队伍最前,云州城的最后一队京都侍卫跟在后面。
踏过大敞的南城门,已然是两个心情。
来时枯脑焦心,走时可以安步当车。
看着一方百姓重获新生,安然无恙,比打了胜仗还要满足。
叶芷绾回望安济坊中萧晏安置好的流浪者,更知有人并肩是件何其三生有幸的事情。
她驾着马轻声低唤。
“萧晏。”
“嗯?”
叶芷绾看向他:“不负相识。”
萧晏莞然而笑:“相敬流年。”
两人相视一笑,前方一阵此起彼伏的嘈杂之声却突然传入二人耳朵,他们加快行进速度,拐过一个路口,入眼竟是十里长街的百姓相送。
他们手持礼品蔬果,被一长串的守城军牵制住。
见叶芷绾他们到来,纷纷跪在地上叩谢二人。
“恭送七皇子,恭送赵女官!”
......
声如洪钟,激浪朝天。
叶芷绾一下就酸了眼眶,自己的声音盖不过他们的热忱,只能下马鞠躬示意。
百姓冲不过守城军的长枪,便将手中之物向两人扔过去,以表谢意。
萧晏手快接过几件物品又转头递给随行,让他们再一一送还回去。
可百姓扔得愈发起劲,一时间两人都被礼品包围,连侍卫都守不过来。
无奈之下,萧晏只好清嗓让众人回家。
言罢还是有几坨包裹扔到了他的脚边,看上去应是自家粮食布匹。
再这样下去,马车都走不过去了,他只好吩咐侍卫将东西收好行至东城门时再送还回去。
百姓见自己的东西被收下,也不再躁动,自行随着队伍步伐跟到了东城门。
他们又停在东城门登城楼再次与百姓们告别才踏上回京之路。
上路时与叶芷绾采过药的几个守城军匆匆跑过来,围在她身边哭的像个泪人,他们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便用奖赏给叶芷绾挑了几件首饰,样式夸张过时,却都是上等的好物。
叶芷绾含泪接过,全部插在发间。
“好看吗?”
几人哽咽着点头,说不出话。
叶芷绾与他们一一拥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都别在这站着了,擅离职守可是要挨罚的。”
他们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呜咽着摇头,“赵女官你一定要回来,杨将军几日前就走了,他都没和我们告别!”
“傻瓜,杨将军见你们这样哪里还舍得走?”
“我们不管,你们都走了,我们舍不得!”
叶芷绾将几人聚拢在一起,“你们好好争气,我在京都会一直关注你们几个的,可别给咱们采药小队丢脸,知道了吗?”
“嗯......赵女官,要写信啊!”
“好,我一定写!”
叶芷绾身上没什么好相送的东西只好与他们抱了又抱,承诺再三回回来看望,才依依不舍的上马离去。
百姓的热浪渐渐远去,几个守城军站在原地注目的身影也越来越小,叶芷绾还在忍不住的抹泪。
萧晏一把将她拽到自己马上,锢在身前。
“别哭了,我会陪你回来的。”
叶芷绾忙安抚好金马,又用手肘怼怼他,“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人。”
“没事,在下一城我就将你放回去。”
叶芷绾此时确实贪恋安慰,她颓下身子呢喃:
“人生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离别。”
萧晏握住她的手,“有些离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遇,你们会在更高的位置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