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个月。
又是一年春来到。
月明风清,流水淙淙。
山风料峭,月光下渡了一层银光的草木娇嫩叶子微微摇动,散发着清冷的光。空气里还残留一丝寒意,野花闻见了温暖的气息,深夜里开始舒展娇嫩的芳瓣。
安静的月夜下,两道整齐陡峭山崖夹杂的幽谷中,悄然飞来一道轻巧纤细身影。
此人站在溪水旁环顾四周,晶亮的眸子有丝落寞凄清,呆立沉思片刻,转而抬步掠到了那爬满藤蔓的洞口。
暗道不长,此刻格外安静,静的让人更加清晰听到心里的颤动。
伸出右手,中指上一枚戒指散发出黑亮光泽。
打开石门,里面黑漆漆一片,潮湿冰冷,是因为早无人居住,没了人间那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纤细身影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石室内立刻明亮一片。
那张石床,上面的一床锦被,石桌石凳,棕橱纱帐,精致壁画,一切如旧,只是少了位故人。
赵青沐摸着光滑石桌,眼角正在湿润。
她本不想来这伤心地。可是老道在将她们送到了大理魔宗故地之后,突然不见了踪影,这让她顿时没了主意。
当下,留在魔宗旧地自然是唯一选择,因为只有不在世人面前出现,让世人以为什么魔宗什么旧日恩怨都已成了过往,他们完全成了不存在的人,这样才最安全。
可是,赵青沐偏偏是安分不下来的人。或许那些年深闺之中早已受够了那份孤独;或许是家仇还未得报,坏人仍逍遥法外;抑或许是心中有未了的念想,还有牵挂的人……
总之,在一个深夜,将这一切思考了一遍之后,赵青沐还是离开了那里。
虽然那有母亲的温暖怀抱,有美丽的小花园,有宽大的床,有甜润的茶,有不太熟悉却也不陌生的同路人。可是,她还是离开了。
她一定要随心而活,不解决心中那些问题,她即使和孙燕团聚也过得不幸福。
赵青沐也是在一个深夜离开魔宗故地邃崇山的,只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去找老道。
她不想看见母亲得知她离开的消息后悲哀担忧的神情,也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也是一脸不舍的表情。更不想因为母亲关切的三言两语,就放弃了自己酝酿多时的复仇心愿。
她知道,老道若要离开,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的。所以她也没报多大希望去找他,她只想出来,找机会寻仇,明知不可能也要带着那一丝希望拿剑刺到三花老贼的身上。
而此时,她只想先回来她曾生活过的地方来看一眼,缅怀悼念一下她心里那位故人。
他人已没有了,可是他真切存在过,她十分想念他,还有那些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的东西。如今,她只能来这里看一看,求些心里的慰藉。
在山洞内的各个石室转了一圈,赵青沐的脚步不自觉地往二人一起待过的地方移去。先是去了经常去练功的那片树林,接着又到了他经常去的那个山崖。
崖前是一条清澈明亮的溪水,在崖底积了一个水潭之后,蜿蜒流向远方。
天正在放明,远处出现了一点点白色,崖前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赵青沐飞身掠上崖壁,准备去欣赏即将到来的旭日初升的美好景象。
突然,眼前疾闪而过的一抹紫色吸引了她的目光。
从山崖旋降而下,踩在一块突出岩石上,赵青沐稳稳攀在崖壁上一个丈许大缺口处。那道缺口恰好向里凹陷进去,三面环成多半个圆,一面向阳,正好将一朵紫色的花护在里面。
为何这险峻的半山崖壁之中会有一朵紫色的花?赵青沐很好奇,攀在花前观赏琢磨。
眼前这朵紫色的花挂着颗颗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闪闪发光,就像敞开的闺房窗户中被发现的一个娇怯的小姑娘一样,又害羞又美丽,怕见人又渴望被人发现。
看着眼前这朵花,赵青沐感觉十分眼熟,直到她回想起那一幕,眼眶再次湿润。
她想起墨一将一朵娇滴滴的紫色花朵递到她面前时的情景。
那朵花,长得和这朵一模一样。
她想起了自己见到那朵折断的花说出的话。一定是他把自己一时感伤的话听进心里去了,所以才将这朵花连根挖出,好好养护起来。
他是个多细心多体贴的人啊!
以前为什么就没发现呢!
他那时多么信任自己啊!他竟然将开门磁石都交于我了,他还教了我不外传的心经,这一路走来,都是他在护我照顾我,他只是不善言辞,缺乏解释,我却……
赵青沐越想越觉得心中郁愤难过,一时失神,脚底一滑,从岩石上滑落。幸好她反应快,及时抓住头上一块石头,才没摔下去。接着,她从几块石头上借力,下到崖底。
脚沾到地面的一瞬间,她的身子一歪,竟然跌坐在地上,随之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知她是扭到了脚还是心里难过,一时竟涕泗横流,不顾形象,哭得像个孩子。
可能终究是她隐忍到了极限。
那种自责愧疚思念积蓄久了就会变成一种蚀骨的爱,直念得她想粉骨碎身下去陪他,和他在一起。或许,一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了这个人吧!只是家仇在身,她将这种感情压在了心底,一直不愿面对也不愿承认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