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木此时就在隔一道墙的密室里听着。
墨一和她在石室亲昵思语,互相打开心门之后,想起和她同来的秦文渡来,料想他此时已被木无天擒住。
因为他们有话要问,而这些问题中有些也与赵青木有关,她也曾被他蒙在鼓里,墨一便想着带她一同去听。
墨一这样做一面是让她看清秦文渡之人,同时也算是是藏了私心。毕竟他们是情敌。
张日臻这个人赵青木自然不知道,但从他们对话中可以判断,他是个知道很多秘密的关键人物。
而秦文渡早从这个人口中知道了二十年前所有事情的真相!银火宗被栽赃的事,他一早就知道!
是啊!木长老问的没错,他知道这一切,却还要装不知道的样子,难道是为了亲自去验证,还是说是别有用心,是因为家仇和母亲的怨恨,刻意为之?
难道那时他和我一起混进银火宗里根本不是为了帮我,而是藏了私心?
还有那时在横山寨相遇,也是他设计好的?他明知道我爹的死另有真相,还一味隐瞒,让我也加入仇恨敌视银火宗的大军之中!
难道他一直在利用我?
想到这里,赵青木满心失意。
信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利用自己,而自己真正仇视的人才是真心帮助自己喜欢自己的人……
她眼神呆滞,落寞地立在原地,好久才拉着墨一的胳膊走出房间。
秦文渡清楚一切真相后,各长老便知已无继续留他在这里的必要,便替他打通了穴道,放他离开。
他自焦黎殿前长阶上缓慢离去,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敢信母亲竟然会因为自己的私心隐瞒自己这么多年,更是把仇恨迁怒到整个银火宗,不惜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他决定回去好好问清楚这件事。
刚走到外垣门,失神之中感觉有人喊了他一声秦少侠,秦文渡驻足抬头,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严尚酒。
他此刻虽心情失落,但还记得那一战白月英死后的事。那时严尚酒有意赴死,他为了救他便把白月英最后嘱咐他的事交托给严尚酒去办,一来让严尚酒有机会最后看一眼心爱之人,找个地方说说这些年攒下的心里话;二来也了却了白月英在人间最后的心愿。
此时,严尚酒折返银火宗,想必将此事办好的同时,也对武林大会发生的事有所耳闻,不然他也不会径直回到银火宗和楚忘等人汇合。
“前辈,好久不见,白长老可安葬好了?”
他问道。眼神里藏不住那种无助和落寞。
“已经安葬好了,依着她的心愿!她一生喜欢干净,喜欢白色,死后也选了个干净安宁的地方!那地方确实很美,很安静!但是……”
他见严尚酒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直直盯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但是什么?”
他问。
“那里还葬了一个人!”
心中早有不好预感,同他一样,秦文渡如今也是处在半信半疑的焦虑之中,但是他还是想通过严尚酒最终确认一遍。
“是谁?”
他视线移开,不敢直视严尚酒,怕自己心中的失望懊恼被看出来。
“你爹!”
他踉跄走下几级台阶,心中备受打击,一抬头天色都跟着暗淡了几分。
这是他早已猜到的答案,却不成想如今听在耳里竟然这么震彻,他的世界好像都在晃动。
果然白水尼没有撒谎,我爹和白月英之间确实一个愿杀,一个愿死!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爹真的是一时手软,不愿对白月英下杀手?还是我爹真的如预料中一样喜欢上了那个女魔头,所以甘愿死在她手里?还是,如我娘所说,白月英用美色勾引,诱杀我爹?
种种猜测再一次让秦文渡陷入迷惘之中,他怔怔立在原地,用力思索,视线落在远处久久不动。
“我去的时候刚巧遇到一个婆婆,也是去祭奠她的!”
“那里还有认识白月英的人?”
“月英死前让你去安葬她,其实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
“她想让我知道什么?”
“那个婆婆说,她原本是开棺材铺的,有一天,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来到了她的铺子里……”
严尚酒的叙述中,出现了一个故事!
那女子出手阔绰,直接拿出一大锭金子,让她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备齐她要的东西,亲自送到她指定的地方!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更何况这赶着送上门来的大生意她哪能不做?婆婆高高兴兴地雇了两个人连夜把一口最好的阴沉木棺材给送了过去!”
小镇到白衣女子指定的地方有几里山路,婆婆说进入林子里的时候她也害怕过,因为三天前武陵山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大战,中原各派和魔宗两方伤亡惨重,这里死了很多的人,血流成河!最近几天棺材铺生意兴隆,正是得益于这场大战,各派都在抢购棺材装着自家死掉的弟兄,忙着往回运送!婆婆也知道,靠赚死人的钱发财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己送这样一口上等好棺上山而非下山明显会招来别人猜疑嫉妒,一路上她都是提心吊胆的。她做的是小本生意,本不愿自己来冒险,可那女子说要她亲自跑一趟,她哪能不从?何况人家又是个大主顾!
好在他们出发时各派基本上已经撤离完毕,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很快他们便到了指定的位置。
棺材送到的时候,白衣女子让两个大汉先回去,唯独让婆婆留下,她要交代些事情!婆婆看着女子身边一具穿戴整齐,身材颀长,相貌英俊,却已无生气的少年,再看女子伤心落寞的面容,大概猜出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为了安慰这出手阔绰的大主顾,婆婆答应留下,接着,女子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这女子十四岁那年,还是个不出闺阁一步的纯真少女,也是那一年,家中出了变故,父母因为袒护魔宗的人被害双亡,自此以后她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那之后,她被年轻的白水尼收留,开始她长达六七年的游历生涯。自此以后她改了名姓,换了喜好,脱胎换骨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同时开始修习双鞭。
那之后,她尤其钟爱白色,因为只有白色能让她心静,让她进入到一片纯洁无瑕,自在安宁的世界中,让她忘记了世间的一切肮脏污秽!同时她性格开始变得冷傲孤僻,一心只为复仇!
秦治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初出茅庐,根基薄弱的少女。因为性格使然,家仇在身,她总是闷闷不乐,因此脸上总是一幅冰山面容。
那时她正策马疾驰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许是她遇到了什么事有些着急,亦或是遭遇了什么心中愤懑,她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人倒摊翻,骂声不断,而她却不曾说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停下来看一眼倒下的路人。
那时,秦治正在街上游荡,一瞬间他瞥到了她的面容,赞赏之余却不得不出手管这闲事。
好美的女子,好白的衣服,好冷的心!
他心里暗道。
她不过双十年华,却提前披上了一层成人的外衣,那冷酷无情的面容与她的年纪实在不衬,真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招凌波飞燕,他轻松上了白月英的马,白月英仓皇回头,二人四目相对,他看到了她冷酷面容下隐藏的稚嫩和倔强。
也是因为那一眼,秦治喜欢上了这个冷傲白衣女子,也不成想,也是这一眼,竟让秦治苦苦追寻多年。
二人当街打了起来,初出茅庐的白月英哪里是秦治的对手,几招过后,白月英不敌败阵,被他连人带马一同带走。快马狂奔,一直奔出好几里路,二人才在一座山前停了下来。
女子只是赶着与师父汇合,着急了些,掀翻了几个摊贩,好在她没有伤人,秦治没有理由为难,只是扣留她一个晚上给她讲讲道理,第二天一早她就被放走了。
那一年,秦治二十,她十六,他一见钟情,她则转瞬既忘。
否则,若干年后,报了家仇,学有所成,扎根银火,武陵山一战再会,她怎能没认出他来!
那一别之后,秦治无时无刻都在怀念这个女子,她的一袭白衣,她的冰霜面容,她骨子里的倔强,她举动间不经意流露的一抹温柔……深深刻在了秦治的心里!以致后来被韩朝云纠缠,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她以死相让他迎娶,他无奈妥协,借酒浇愁多少个日夜,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女子!
直到后来,他已经放弃寻找,自甘堕落,把自己关在房里,任凭昔日乐于助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个意气风发少年日渐消失在人们记忆里。
直到武陵山一战,他再次见到白月英!
沉寂已久的心再次复苏!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她!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无礼鲁莽冷傲少女如今已成长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但,那毕竟只是传说,银火宗与三花教的事,他也略有耳闻。
二人动手时,他明显留了情,可白月英似乎完全将他忘了,自始至终也没提到过当年的事。
直到他被她伤在掌下,直到他奄奄一息!
直到他最后说出真相,说出当年的事!
白衣怒马携风过,紫箫纨绔自西来,莞尔一顾心神动,自此梁城出少年!
自打见过白衣少女后,秦治便踏上了游历四方,寻找少女的旅程,自此以后他便开始扶危济困,成就了自己的好名声,梁城吹箫人,开始逐渐被人知晓……
短短四句诗,白衣怒马,紫箫少年,一顾倾心,加上那张看似十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的脸,她顿时记起了那日那晚的事。
那是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个夜晚,生平第一次她被人以善意的手段教训!这人只是上了她的马将马勒住,之后随她同行在江边堆火度过了一晚,跟她说了很多话,之后两人离开了山贼闹得厉害地地段,她平安离去,自此便各奔东西!
那日一别,她便将此事压在了心底!人生中能遇到如此善良宽容的少年,对她给予期望并开导她向善,她也算不枉此行。那晚他们坐在火堆前,他几乎说了一夜,跟她讲述了平常百姓为了生活起早贪黑的不易,因为两国之间战争很多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还有人终日活在恐惧痛苦之中,身负国仇家恨……
白月英开始还因为少年拦了自己的路满腔怒气,当山贼出现将二人围起,白月英和其中一人动手明显不敌被秦治所救,她才懂得秦治的用心。那之后她更是被少年超出年纪的见解和侠义心肠感动,人生中有了莫大启发!
那之后,她身上的戾气明显减了不少!
可是,这个少年却在她以后的人生里化作一粒尘埃,被她忘却。
天意弄人!
既然已将他忘记,为何还要重拾这份记忆!既然已经将那份青涩的悸动抛却,为何还要再一次遇见他?既然已经相遇,为何又让他死在我手里?既然他已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为何受折磨的却是我?……
这明明可以是一段姻缘,为何……
不,不是缘!是劫!
有人说过,如果那个人在你人生中出现,拨动你的心又让你痛苦万分,那他不是你的缘,而是你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