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正浓,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
一群人围在手术室前。
张宝林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护士过来劝过好几次,都被他骂走了。
他对陆一鸣的感情很复杂,从开始的轻蔑,震惊,畏惧和最后的信任和尊重,也只用了仅仅几个月的时间。
毕竟在几个月前,国营饭店和东风大食堂还势同水火。
如今想来有些可笑。他之所以肯丢掉铁饭碗,跟陆一鸣来县城闯荡,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直觉。
自从陆一鸣跟他说了要在县城开饭店的那天起,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但一觉醒来,那些噩梦又一点都记不起来。
直到昨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曾经的那些梦好像又清晰了起来。
他一个活了半百的人,最害怕的竟然是陆一鸣死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解释不通。
如今,张宝林已经把工作辞了,如果陆一鸣真的死了,他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
李凉和刘猛也都红着眼眶,脑袋里回忆着跟陆一鸣的一幕幕。曾经在他们眼中像神一样的存在,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脆弱?
他怎么可能会被人放倒?
李云龙两兄弟表现地最为纯粹,抱着脑袋,差点哭昏过去。
两人脑子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只知道自己的亲哥现在就躺在手术室里,危在旦夕。
而他们却什么做不了。
手术室外,袁福通带着二嘎子几人守在外面。
在事发的前一刻,袁福通挣扎过,是带着五千块前离开县城,还是交了房租赌上一把。
苏麻子是白家的人,二嘎子他们这一出手,就等于跟白家彻底撕破脸了。
但最后,他还是相信了直觉。
陆一鸣给他的印象,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更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所以,袁福通不打算走了,要留下来跟陆一鸣建立反白联盟。
他心里憋着一团火,不只是为了那团琼华金表,还为了自己这张老脸。
如果今天他真的选择卷钱跑了,下半辈子可能都活不痛快。
“爸,你回去歇着吧。一鸣哥,有我们守着呢。”
二嘎子脱了棉袄,给袁福通披上。
袁福通把棉袄又抖了下去,怒道:“怎么,嫌你爹老了?”
“您想哪去了?”
二嘎子嘟哝着,把棉袄又捡起来穿上。
袁福通叹道:“嘎子,从今之后,你们没事就被出崇文街了。”
“怕什么?苏麻子那些人不是被抓了么?”
袁福通抄着袖子,又叹道:“那些人有白家保着,说不定明天就放出来了。”
“那,那可怎么办?”
二嘎子很担心,苏麻子那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货色,要是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出来了,绝对没有兄弟几个的好果子吃。
“静观其变吧。”
袁福通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嘱咐道:“如果陆一鸣醒了,无论他有什么要求,你们都给我答应下来。”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感觉那里面睡着一头怒狮。一旦醒来,可能要吃人。
“嗯。”
小雨下了一夜,湿润了脚下的土地,也洗礼了枝头的新芽。
舒小凡在病房了沉睡,这几个月来,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
就像是临死前的安宁。
但老天有眼,苏麻子扎她的一刀偏了,蹭着右肾穿过,并没有伤到要害。经过手术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在手术期间,她被注射了镇定,但在无意识状态下,还是表现地非常激动。嘴里模模糊糊喊着陆一鸣的名字。
无奈之下,医生又给她加大了剂量。
清晨时分,天上的层云终于散去,阳光穿透了春寒,再次普照大地。
同时,一道光从手术室里射出来,门被打开了。
张宝林冲了上去,慌忙给第一个走出来的老医生递烟。
“同志,这里不能抽烟。”
张宝林扔掉烟,急得双眼通红,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老医生摘了口罩,打了哈欠道:“平安度过危险期了。这小子体格真好,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张宝林握着拳头,叫道:“老天有眼啊!”
李凉和刘猛击了一掌,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李云龙两兄弟又抱着脑袋,也是嗷嗷地哭。
见陆一鸣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几人赶忙上去帮忙。
陆一鸣全身包裹着绷带,李云龙看得一阵钻心疼,哭着道:“陆哥,什么人干的。老子去弄死他们。”
“嘘……”
身边的护士比了禁声的手势,悄声道:“他现在需要休息,你们别吵。”
“哦,对了,他那会醒了一下,说是要见一个人,叫什么蒋晨峰。”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刚好走了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陆一鸣,沉声道:“我就是蒋晨峰。”
张宝林认识蒋晨峰,也听说他调到了县里,现在的职位等于连升三级。
既然陆一鸣第一个见的是他,就说明跟昨天遇袭的事有关。
他早就猜到陆一鸣的背景不简单,也很识趣,自己只需要帮助陆一鸣搭理好新饭店就行。
“既然一鸣没事,咱们回去吧。”
刘猛第一个不愿意了。
“张经理,这怎么能行?我们走了,谁来照顾陆哥?”
张宝林看了一眼蒋晨峰,严肃道:“陆一鸣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得听我的。走,咱们回去给他弄点好吃的补补。”
李凉也看出了一些事,拉着刘猛和李云龙两兄弟走了。
张宝林也跟着离开了,在院子里遇到了袁福通。两人擦肩而过,却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在今后将成为最亲密的伙伴。
听说陆一鸣醒了,袁福通也走了。留下二嘎子等人听候陆一鸣的吩咐。
怒狮苏醒,需要血食滋养。
病房里。
舒小凡躺在陆一鸣旁边的床位上,只有半米的距离,却像是天涯之隔。
陆一鸣想抱抱她,却浑身都动弹不得。
他那会清醒了几分钟,一直在要求医生不要给他打安定。不仅仅是为了保持清醒,而是为了承受和铭记今天所受的伤痛。
上一次,他被商少勇和白小飞围殴,痛的得只是自己。而如今,他的妻子跟自己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从今之后,他可以流血流汗,但绝对不能再让自己的家人刀剑加身。
蒋晨峰刚进到病房,就见陆一鸣指了指窗台。
这时,阳光照在了舒小凡脸上,应该很刺眼。
蒋晨峰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又拉了张椅子,坐在陆一鸣的床前,随手拿了个苹果,沉默地削着皮,他知道陆一鸣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