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5日二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十三章12月5日(二)

生活总会发生很多怪异的事情,明明处处都想得周到,防不胜防还是会出事。好像所有的预防都算是白做,放任自流又绝不可能。没办法只好硬挺着脊梁扛起生活这个沉重的包袱。事故有时候就像算透人们的心理,冷不防趁人不备给人们痛痛的一击。

“出事了!……”

傅铭宇正朝着饮水点走去的时候,“嘭!”地一声一个异乎寻常的声音从锅炉钢架的另一边传了过来。尽管这样,傅铭宇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在这堆到处都是由钢铁堆积起来的大家伙里安装作业,偶尔有一两声钢铁撞击的声音传出是正常不过的事。他感觉到声音制造者应该是安装落煤斗那伙人干出的好事,心理在责怪那里干活的人,“干活的时候毛手毛脚,不知道小心,好在都是大块钢板组成的焊接件,如果是精密设备,这样的碰撞说不准会带来多大的损失。”之所以把其余作业的风险等级都定为四级。意味着在不违章作业的情形下一定是安全的,只要工人在作业的过程中不是疏忽大意,是不会发生事故的。

傅铭宇不相信一台荷载五吨的卷扬机,吊起一个只有两吨重的物件能有什么问题。说白了就像一个体格健壮的家庭主妇,从菜市场拎着一筐蔬菜赶回家一样。

没准真的出事了,好像有人朝着发出声音的那边跑了过去,好像又有人从那边跑了过来。跑过去的人是听到那边传出有人发出异常的叫喊声想去看个究竟,跑过来的人是确定那边已经出了人身伤害事故来找傅铭宇的。

“傅经理,落煤斗那边出事了?”跑过来的人满头大汗地说,满头大汗对于任何一个在那里生活过的人来说,都不会跟发生事故的严重程度联系在一起,即使是一个正常的人只要活动一下身体,都会满头大汗的。

并非思虑周密就是安全可靠,一个人的大脑只能管控自己的行为。至于别人是不是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就不得而知了。傅铭宇觉得自己已经做得面面俱到,唯一不足的是没有分身的法术,时刻监督着每一个工人的工作。在他认为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却安然无事,相反在他认为不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却发生让人料想不到的意外。事故这条疯狗真的在人们防其不备的时候冒然窜了出来,不管这个比喻恰不恰当,反正事故疯狗咬人的事今天已经做实了。

“怎么会出事呢?”傅铭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不相信那个跑来报信儿的人说的是实情,接着又问了一句,“伤到人没有。”

“就是伤到人了我才跑过来报告的。”

“伤得严重不严重?”

“应该是很严重,那个印度人流了很多血,倒在平台上起不来了。”

傅铭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到饮水点,顾不上口渴不口渴,跟着那个人跑了过去。

一个印度黑小子倒在钢结构落煤斗平台上,银白色的工作服被血染得通红,看样子掉下来的落煤斗刚好砸在了右腿上,聚来的人齐大伙把落煤斗挪开了,腿骨断掉了,受伤的右腿如果不是有肉皮跟大筋连着,说不定跟身体就此撇清了关系。红红的血液不停地从扯烂的工作服里面流出来。肤色黢黑的印度小子即使平时看上去长相也够难看的,受伤的神经把他脸部表情揪扯得像老人给小孩子讲故事时,故意描述出来吓唬人厉鬼模样。疼痛的神经还没有达到让他难以承受的程度,大脑还算保持着清醒的状态。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到最坏的结果,也许满脑子想到的只有一个念头——死亡。因此一半的表情是被心理追着他索命的厉鬼给吓的。只要能活着,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会不会终身成为残废倒还其次,受伤的黑小子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

“他在喊什么?”来到事故生发地的傅铭宇问几乎跟他同时过来的刘新生。

“他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告诉他,我们会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样来救他!”

看到傅铭宇来了,围起的人墙向外散去。人墙并没有因为范围的扩大而变得稀松,尽管机械马达的轰鸣还在继续,但听闻消息的人们已经停止手里的作业。特别是那些印度人,第一时间都跑了过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滚开!”过后还有人说起过当时的场景,说傅铭宇发脾气时的样子好可怕。

并非权力被赋予了威严,在人们尚且不知后果有多严重,人命关天的关键时刻需要权威拿出果断的决策。围观的印度人跟着稍稍的向后散去,并没有远离出事地点,不否认有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是对受伤同伴的同情,更有甚者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生来就喜欢闹事,只要有事可闹,哪怕刚才还在沉迷欲睡,立时就精神亢奋。互不犯干涉,谈不上种族歧视,凭着同在五星营地住宿,印度人给北星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能不说这是一群好斗分子。印度人在居住数量占有不可抗拒的优势,自由放任的行径似乎不把那里的法规当回事。有时遇到小黑撕皮摞肉打起来,旁边不但没有人拉架,反倒喝起倒彩,好像打架不是一件坏事,倒是一种乐趣,越打得欢越好。头破血流让中国人看得心惊肉跳,他们却成了司空见惯,一旦遇到印度人打架的事,中国人都远远的躲开,小心别把自己掺和进去。

眼前,有的像是在等待着这个印度同伴死去,那样马上就开始闹起来。像一群黑猩猩窃窃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话。尽管他们相互并不认识,平时不会为一个亲近的眼神而轻易施舍给同类。但同是印度人,在这个不属于自己国土的地方,为了自己做人的脸面也要表现一下团结跟同情的姿态。最好从中能捞到好处。只要工资一分也不少,即使不干活闹上几天也不算白闹。

傅铭宇好像看透了这帮家伙的心理,像久历沙场,处乱不惊的老兵发号着施令。

“你们几个留下,把他的上衣给我脱下来。其余的人都滚得远远的!”

由于刚刚发生事故,血管里的血小板就像抗洪抢险的官兵正组织力量还没来得及达到快速的止血和凝血的效果,也许受伤的是一根很粗的血管或者是多根细血管,血小板做不到尽快止血和凝血。红红的血液从工作服的下面还在不停地外流。

傅铭宇在查看印度人伤势情况的时候,吩咐刘新生,“赶快打电话联系救护车”。

人们不知道傅铭宇的要脱掉那个受伤印度人的上衣干什么,总之,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说什么人们就做什么。

“把衣服给我撕成布条。立即止血,不能让身体里的血顺着这个口子流得太多。”

在傅铭宇开始准备给那个印度人止血的时候,受伤的印度黑小子嘴里偶尔的说出几句印度话。

“傻看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帮忙。不要挪动他的身子,把他流血右腿给我轻轻的抬起来。”

傅铭宇几乎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喊叫着,声音有些沙哑,他原本是说给旁边中国人的,几个印度人听不懂中国话,看到别人动手也跟着挤了过来。

人聚得越来越多,刚过来不知就里,有人不管不顾地小声问了一句,“人死了吗?”。

尽管那人绝不是幸灾乐祸的口气,但凭着对生命珍爱的心理,飘过来的声音尽管像落叶一样砸不出任何响动,但在人们心理还是激起一股反感的情绪。“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

“滚开!全都滚开!都跑到这儿干什么?难道是看热闹吗?”看到傅铭宇发了怒,知趣的都悄悄离开了。

一个亲眼看到整个事故经过的印度人,用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印度话向闻声过来不明真相的同伴,讲述自己看到的整个过程。嘴里嘁嘁喳喳地说着,手势比比划划地配合着,把黑小子受伤的一举一动表演着,时而焦急、时而惊惧、时而愤怒的表情倒像他才是那个倒下的人。

“啊!”的一声,受伤的黑小子发出了一声让人痛心的惨叫,接着亮晶晶的汗珠顺着脸上滚了下来。

“你能不能小心点?”其实那个人动作已经很轻了,只好自认倒霉,对一脸怒气的傅铭宇没有啥可辩解的。

“联系好救护车了吗?”傅铭宇又一次问刘新生。

“十分钟之内一定到,不是医院的救护车,是裕廊岛专门用来处理突发事故的救援车。”

“还得要等上十分钟!……”

救援车没到来的时候,傅铭宇凭着自己简单的应急措施已经给伤员止住血了。

拉着长音,不停闪烁着蓝光的救援车开到裕廊岛二号锅炉下面的时候,傅铭宇已经指挥人们把伤者从高处抬到了宽敞的空地。医护人员从车里跳下来手脚麻利地接过了受伤的患者,小心地放在了一个便携式车载担架上,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推上了救援车,朝着岛外的方向去了。伤者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像发着不断哀嚎,爪子牢牢扣住泥土垂死的乌鸦。双手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紧紧地抓着傅铭宇的右手,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救救我!救救我!……”有的人原本为他受伤有些痛心,但又被他怕死的样子有点感到好笑。即使不明医理的人,也看得出他的伤情远远没有达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他在说什么?”傅铭宇在给伤者止血的时候,以为他是疼痛难忍。

“他说的是印度土话,我也听不明白。”刘新生说完用英语跟旁边的一个印度人说,“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他说他眼看着钢丝绳断了,想跑没有跑掉,结果给打倒了。”

受伤的黑小子一定以为自己的小命这回算玩完了,甚至不相信把他交给医院就能治好,不相信医院能全力救治。尽管他还很年轻,不知遇到过多少次,被抬进医院的时候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再也没有见到活着出来过,如果就这样死去他心里不甘。

那个跟刘新生说话的印度人,用他们之间彼此想通的地方土话又跟伤者交代了几句。傅铭宇猜想一定是在告诫他,不要承认事故的起因和责任是他导致的,受伤的印度黑小子当时要说什么,被傅铭宇止住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事实总会澄清的。”

***

伤者被抬走了,刘新生并没有离开事发地点。看着摔得变形,像一堆废铁被冷落在一边的直接肇事者——落煤斗。有些捉摸不透,像是遇到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几何题,但凡有点头脑的人也不会弄得这么糟糕。“跟其他物件比起来,看上去块头不算大的家伙,吊上去,跟上面的钢结构焊接在一起,多简单的事,可它怎么会掉下来?让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宽敞的地方为什么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印度黑小子的身上,难道他头脑愚蠢到打算接住吗?”

几个相同的落煤斗分别布置在一个平面上,第一个落煤斗刚刚开始安装,足够宽敞的空间,只要头脑有点自我保护意识,眼看落煤斗掉下来早就跑掉了。一个成年人,如果连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需要别人时时关照才能安全的活下去,那么他的智力跟猪有多大的差别。不要以为这样的比喻是对人格的侮辱,拿猪跟愚蠢的人比较,难道猪心里就高兴?据生物学家研究,猪的智商跟三岁左右的儿童不相上下。

刘新生并非对伤者心理缺少同情,并非伤者得到特殊关照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事情说起来总觉得轻松的,事实却不那么容易。不管伤者愿不愿意,给北星公司带来的麻烦却是让人恼火的。多少人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把工期赶了过来,又要因为停工延误下去。受伤的黑小子原本想到北星公司挣好多钱,这回好了,弄不好再也没有挣钱的机会了。不是北星公司不愿意他把钱赚走,事实给北星公司带来的损失是他想都想不到的。对待生命固然不可缺少同情的心理。但不代表这里国家的安全部门也同情北星公司,不代表对北星公司罚款、停工、整顿手软一点。同情成不了逃避损失、责任的根由。北星公司已经很多年不再遇到这种平白无故发生的事故了,刚来到这儿公司名声就遭到抹黑,尽管安全事故跟其他事情不一样,但把名誉看得第一重要的北星中国工人,哪一个心里不是压着一个包袱。以这样的局面迎接工程的开头,让人的心里总觉得不安。以至于后来那里工程结束很久,还有人不止一次提起那次的事故,开始人们认准是重伤无疑,结果却成了轻伤。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事故发生的时候,人们心理该是过了怎样一段提心吊胆的生活。

非数月之别离留下终生之勿忘,实终生之勿忘深怀数月之忧思。

只有澄清事实,才能给人们一个交代。真正说得清事实的只有赵西海一个人,只有他跟受伤的印度人阿布在一起,任凭世上再神明的侦探也洞悉不了有人故意潜藏的心机。

“你在干什么?请你不要再哗啦、哗啦的制造烦恼了。”在傅铭宇给受伤的印度人包扎止血的时候,一个人的行为引起了傅铭宇的反感。

他是在说一个叫赵西海的中国人,他正准备用手拉葫芦把因钢丝绳断裂掉在平台上的落煤斗吊起来,落煤斗就象有人在生气的时候动不动就拿摔家具来撒气摔坏的搪瓷盆一样,圆的成了扁的。作业的时候只有他跟受伤的印度人在一起。傅铭宇的心理已经把责任怪罪到赵西海的身上,怪他在作业的时候没有照看好那个受伤的印度人。即使从外表上不能确定那个受伤的印度人具体的年龄到底有多大,不过从他茫然稚气的脸孔上推算不会超过二十岁,如果不是遇到这种意外的伤害,从他如同抹了一层油铮亮的黑色头发,亮闪闪的眼睛,还有脸上泛着那层淡淡的将要褪去,还没有完全褪去细细的绒毛上,断定这是一个再健康不过的小伙子。

“安全出了事故,一切都完蛋”,平时唠叨没完的一句话,绝不是危言耸听,真正得到应验的时候,工人们心理像遭到狗咬一样簌簌发抖。尽管人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结果到底严不严重,人心惶惶再也无法安心作业。

出事了,即使没有接到命令,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有的跑到了出事地点,有的人看到傅铭宇就在出事的地点,又悄悄地躲了起来。吴爱民、苏方达还有跟他们在一起的印度人巴布也来了,巴布一见到倒在地上那个印度黑小子,就扯着苏方达的手,一脸惊恐地叫着一个名字,“阿布,阿布。”

苏方达知道他是在说受伤的人是叫,阿布。当他看到阿布的时候,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晚上在球场跟巴布一起吃饭的黑小子。也许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也许是老乡。巴布很想到阿布跟前看看到底伤得重不重,看到傅铭宇正在给阿布包扎,就没敢靠近。他知道自己除了替他担心,起不了任何作用。

除了北星公司,工程场地里干土建工程的还雇佣着很多的印度人,尽管很多印度人没有任何技术,但找不到比他们工资薪酬再低的。城市发展无论什么时候都得需要大量干粗活、重活、苦活、累活、危险活的劳工。就像中国城市一旦缺少大量干普通作业员的工人,不知多少工厂会倒闭。这里一定是在经济方面认为雇佣印度人才是最划算的。占有这里人口比率很多的印度人,像这里的华人一样,早就在这里定居,把很多的印度人引到这里做工,谋取中介劳务费。到了这里才真正明白,世界到处都是大同小异,没有啥可神奇的。

除了主管这里的安全官萨拉姆丁是印度人,其他工程方面的主管也有很多印度人。这帮家伙总是借着对同胞关心的明义,找外来公司的麻烦。只要多少给他们点好处堵住嘴,啥也也懒得管了。

北星公司早就想到,在这里干工程,跟印度人搞好关系,看在一国同胞的面子也会少去很多麻烦,弄不好很多印度人就是他们引荐过来的。尽管中国也是世界人口大国,但中国政策下的迅猛发展,可没有那么多的廉价劳动力来这里助推发展建设。因此这里对印度人的好感和依赖完全是廉价。

一切掩饰都徒劳无益,从赵西海焦虑不安的表情,傅铭宇早就想到,给印度黑小子造成伤害,他一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止一次的说过,干活的时候,一定看护好印度人,你们是怎么做的,印度人刚来到这儿就出事了,怎么交代?”救援车刚刚离开,尽管傅铭宇并没有下达命令把工人召集过来,很多人自觉地来到了傅铭宇的面前,默默地站在了那里。不知道傅铭宇说的交代指的是什么。尽管很多人对傅铭宇的说法有些不服,‘既然这些人在这里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还要他们有什么用?’终究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说出来,毕竟受到伤害的是印度人,无论说什么都是理亏的事。

“我让他看着起吊的物件,我在拉葫芦准备物件起吊到位的时候,好让葫芦把物件接过来,谁知这个时候物件被卡在了下面的钢梁上,钢丝绳突然断裂,物件掉在了下面的平台上,断裂的钢丝绳抽在了他的身上,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在傅铭宇没有问事故经过的时候,赵西海把心里想好的话当着很多人的面说给了傅铭宇。在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不时的朝着旁边的中国人看了看,意思是我说的没有一点的假话,他们可以作证。说这些话的时候赵西海的右手始终在做着拽手拉葫芦链子的动作,好像是在证明他自始至终手里都没有放开过那根链子。

有的除了会说印度话还会说英语的印度人,尽管一直在听赵西海用汉语跟这个中国的工程经理在讲述着事情发生的经过,尽管对于这种汉语之间的对话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他们从赵西海一脸无辜的表情上推测他一定是恶人先告状,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那个受伤的阿布身上。最起码是在说他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救援车离开没有一会儿,新上任的华源公司经理唐沪仁来到了事故现场。傅铭宇见到唐沪仁的时候,心理想到,北星公司以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新经理的到任,好像是在出他的丑,让他难堪似的,尽管这里没有一点称得上是故意的成分,但是总应该说得上是自己工作中的失误造成的。脸色难看的程度足以证明他的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唐沪仁只是向傅铭宇了解了一下受伤的印度人的状况,确切地说他想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从他受伤的部位以及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程度来看除了腿部粉碎性骨折,估计腰部也一定受伤了。你也知道骨折是能治好的,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腰部受伤的情况。”尽管傅铭宇没有再把问题说下去,唐沪仁已经明白傅铭宇说出的意思。并没有一点责怪傅铭宇的意思,其实他对这件事没有一点插手的意思,跟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主管这里的警官。

“整个作业场地全部停工。”即使不发布这条命令,整个工程场地就连机械马达都掩住了轰响。那个人用英语洪亮的宣布,只是证明官方对待这次事故的态度,人们在循着声音看去,一个身高至少在一米九开外,黑黑的,像美国nba第一位黑人球员厄尔罗伊德一样高,肥胖的程度远远超过日本最出名的运动员横岗的体重,尽管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在世界上大名鼎鼎的厄尔罗伊德和横岗,但是没有人不知道讲话的就是安全官萨拉姆丁。谁都知道,如果有谁胆敢在这里蔑视他的权威,说停工就是停工。

萨拉姆丁是印度人,跟这里很多的印度人一样除了会说印度语,再就是英语,因此他每说一句话总是停顿一下,站在旁边的翻译张雨涵替他翻译一句。

出了这样大的事故,停工整顿是无可非议的。即使萨拉姆丁不宣布停工的命令,工程也经停了下来,吊车把最后吊上去的物件安装完毕,转过机身,空空的吊钩停在了半空一动不动。不过让工人们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是,警官把傅铭宇和赵西海带走了,说是接受他们的问询。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警官对出事的场地进行了拍照之后,问。

“我。”傅铭宇在回答警官问话的时候,手上沾着受伤印度人的血还没来得及洗掉。

“是谁跟那个受伤的人在一起作业?”

“我。”

个子中等偏高,体型略有些发胖,如同七月长势成熟扁杏一样的眼睛,圆滚的鼻梁,如果不是到了这里受到阳光辐射和暴晒脸色有些发黑,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一个长相不错的汉子。三十开外的赵西海正当人生精力旺盛阶段。平时一说话总是显得底气很高,好像要从声音压倒对方的气势。不过这个时候唯唯诺诺心惊胆战的样子倒是让人们感到有些可笑。

“我们需要对这次事故进行例行调查。”在事实真相没有明确之前,警察有权力怀疑受伤害人是不是有被人蓄意谋害的嫌疑。不管傅铭宇和赵西海情不情愿总之都得跟着他们去接受例行问询。他们在猫腰钻进警车的时候,警察用汉语说了一个“请”。

岛外的警务室,迎门正面墙壁上挂着由老虎和狮子组成的国徽徽章,老虎和狮子这对兽中之王自然对人也起到闻声震撼的作用,这里国徽里的老虎和狮子更是多了一层威严的气势,好像如果有人胆敢冒犯这里的不可撼动的戒律,里面的老虎和狮子就会跳出来,死死的咬住不放。赵西海顿时变得心跳加速,略有些发黑的脸色顿时成了紫色。

法律的威严除了充分的体现公平和正义,更有一种权力的不可逾越和亵渎。“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奸”,不能不使人想到,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之所以从贫穷落后的局面迅速地崛起,一定有一个公平、良好、和谐的社会发展环境。

“叫什么名字?”一个年纪跟赵西海不相上下体型偏瘦的警官把他带到了一间比较隐蔽的房间里,如果没有空调吹来冷气的声音,一只蚊子飞进来一定会使人听得清清楚楚。为了便于双方的语言沟通,偏瘦的警官旁边还有一名穿着便装的证明他跟这里的警官并不是一起的翻译。在偏瘦的警官跟翻译单独说话的时候,赵西海偶尔听到那个警官说上一两句汉语,因此他断定他说的每一句话那个警官是都能听得懂的,但是在他对赵西海询问的时候,完全一副执法者公事公办的样子,说的全是英语,每一句话都得经过翻译他才能听得懂。尽管在走进这间询问讯室之前,傅铭宇跟他交代过,这只是一次履行法律程序的正常的询问。你只要实话实说是不会有任何麻烦的。但是一到了那里,赵西海还是感到极度的紧张,好像房间里所有的冷气都朝着他吹了过来。

“赵西海。”

“哪国人?”

“中国人。”

“在中国干什么职业?”

“农民。”

“我问的是你的职业?”

“我的职业就是农民。”赵西海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又小心地说了一遍。

“农民是干什么的?”这一次偏瘦的警官在跟翻译探讨他从来不知道的职业,看来他从来没有到过中国。

“农民就是种粮食的。”这一次翻译没有用汉语来跟他对话,而是英语在交流,赵西海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很担心他们会不会是在给他栽赃莫须有的罪名。

“种粮食?你是在说他是一个农场主,有自己的庄园,有自己的牧场,过着跟资本家一样的生活?这么说他是在家里过够了富人的日子,到这里是来体验穷人的生活的!”翻译听到警官的说法,知道他是拿他取笑。

“这么说你一定是没有去过中国,对那里的情形也许并不了解,那里的农民人口很多,有的地方人均只有不到一亩的耕地,因此农民依靠土地的收入很难维持下基本的生存,于是就纷纷的外出做工来填补家庭的支出。这也就出现了一个中国特有的庞大的职业,农民工。”

如果赵西海知道他们在为中国农民展开探讨,一定会耻笑偏瘦警官见闻的短浅,就象一个人每天都要吃饭,却不知道赖以生存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一样。就像这个世上还有人不知道米面是从土地里种出来的一样。如果他知道这里是一个完全城市化的国家,少有的土地都种满了名贵的树木,没有任何的农业和渔业,也会为自己的无知而语塞。

偏瘦的警官觉得这个中国的农民工的职业,跟他今天问讯的裕廊岛电厂发生的人身伤害事故没有一点的关系,也就中断了这个话题。又接着问。

“你在中国有没有犯罪的历史?也就是说蹲没蹲过监狱?”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除了到派出所里办理过居民身份证,再就是来这儿的时候到公安局去办理过护照,平时见了公安总是躲得远远地,生怕自己不小心犯了法被公安找上门。”

偏瘦的警官点了点头,算是相信了赵西海说的话。他又接着问,“你跟阿布是什么关系?”

“阿布是谁?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

“就是刚刚受伤的那个印度人。”

“如果不是你跟我说我到这个名字,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受伤的人叫阿布呢。只知道他是印度人。前天上班的时候,班长把他安排到了我们组跟我们一起干活。我看他什么也不懂,早上上班的时候,让他在旁边看着卷扬机起吊物件,谁能想到就连这么简单的作业他都干不了。”

赵西海的这个说法跟傅铭宇介绍的情况是一致的,偏瘦的警官又点了点头。

“那他出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赵西海跟傅铭宇当时说了假话,他说他在拉动手拉葫芦。如果他接着把这个假话再说下去,估计是会惹出很大的麻烦,警官已经从旁边见证过整个事故经过的印度人那里了解到,跟他说给傅铭宇不一样的说法。

“你只要是实话实说就不会有任何麻烦的。”傅铭宇的这句话对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管整件事情的发生跟你有没有关系,作为当事人只要从中隐瞒了事实真相,同样可以归罪与对法律的侵犯。尽管他知道自己跟傅铭宇撒了谎,在工作的时候干着跟工作无关的事情,尽管跟引发这次事故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是本应该由他来干的工作,却让一个刚刚来到这个工程场地,刚刚接触这一行业的印度人,来干从来都没接触过的工作。尽管不能构成故意伤害,说,是他的失职造成的这次人身伤害事故,也不算冤枉了他。

“我在跟我老婆打电话。”

“你是说,事故的发生前和发生后你都在跟你老婆通电话,是不是。”

“事故发生后我就停止了打电话。”

偏瘦的警官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问题,又接着问,“那你们通话的内容跟这次的工作有没有关系。”

“我发誓,没有一点儿的关系。我跟我老婆在说家里的那车玉米卖掉了没有,卖掉后到底赔了多少钱?”

偏瘦的警官对于赵西海卖玉米的事不感一点兴趣,不过从赵西海的陈述中他知道受伤的印度人跟眼前的中国人之间没有一点的利益关系,因此构不成故意谋害的条件。只能说是一场平常的违规作业造成的伤害。那样问题就简单得多了,不属于警方该管的事。

看来,做一个诚实的人没啥不好,诚实,非但没有给他惹来麻烦,还解救了他。

“我们这样做是履行法律的程序,这儿的法律是从尊重生命的角度出发的。”偏瘦的警官接着说,“刚从医院传来的消息说,尽管那里的大夫本着他们的职业道德,尽最大努力来救治每一个伤病的患者,但是受伤的阿布从影像上来看,腰部受到的伤害比腿伤要麻烦得多。也就是说,他可能会造成终生再也站不起来的结果。当然,这样的结果对于你和你们北星公司来说都是不利的。如果你的爱心没有一点点缺失的话,我多么希望你真诚的为他祝福吧。祝福神灵保佑再给他一次健康生存的机会吧,他毕竟还不到二十岁,人生的道路对于他来说也仅是刚刚的开始。对于这样一个刚刚开始走向人生道路的人,让他遭受这样的苦难,即使你以后回到了中国,接着去干你的农民工,你的心里也会感到不安的。”

赵西海如释重负的离开了警务室,至于那个偏瘦的警官让他为那个受到重伤的阿布祝福的事,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忠实的信徒,也许神灵不会接受自己的虔诚,当然也不会怪罪自己的无理,因此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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