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喜起了一个大早,急匆匆地去送师傅。到了八十八号居所,各屋已经人去室空。
树上鸟鸣啾啾,有客栈的人在洒扫庭院,那人告诉小喜:
“他们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了。现在时光,早就已出城,估摸过了西龙桥了。”
小喜听了,也不废话,撒腿就出,走出了龙鳞客栈,向着西北方向狂跑。
还在龙福路上奔走着,远远听到蹄声“嘚嘚”,一位英俊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朝霞灿烂,霞光撒在骑者身上,绝美如画。小喜一心赶路,无心观赏,没有认出来人是谁。他要绕开了那乘骑,继续前进。
那英俊少年见了小喜滑稽的模样,感觉十分好笑,一声长“咦”,把马停住了,声音十分清脆:
“兀那小孩,你可认得出我?”
小喜闻言留步,暮然抬头,发现眼前人竟是朝思暮想的鱼凫紫夏。
鱼凫公子虽然还是一袭男装打扮,小喜还是看见了她的妩媚。因为赶路,香汗淋漓,把秀发都打湿了。一张俏丽的脸庞,向阳而开,楚楚动人,娇艳无比。
小喜看得人都酥了,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无言以对。
“诶,小酒鬼,你发什么呆呢?”
鱼凫紫夏举起手中的鞭子,在小喜头上晃了一下。
“你是想去送你师父他们吧?别送了,他们都已经走远了!”tefu.org 柠檬小说网
“你也是去送他们的么?你看到他们了吗?”
“又不是我的师父,我送什么!”
“那你是……”
“两封信弄错了,赶去换了回来……”
“哦……”
小喜听说是信的事情,还被她如此这般,不由得心中窃喜,神志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
“诺,这是,你师妹留给你的——”
紫夏手中拿着一样东西,也不等小喜伸手去接,“呼”的一声,就扔了过去。
小喜慌乱一接,接住了,没有掉在地上。
是一把玉梳头。小喜想起了自己有点蓬乱的头发,忍不住摸一摸,没有多话,把它收了起来。
“还有!这是你师父给你的!”
这一次,鱼凫公子没有将东西扔丢过来,而是下了马,很郑重地伸手递着给他。
也是用竹筒装着的一封书信,绫布写的,卷在里头,不过没有封口。
“是一封推荐信,介绍你去天鼋入学的。我看过了!”紫夏不以为然地说道,“天鼋大学秋季招生,你去考么?”
“会——去——吧!”
“你的武修灵力,听说已入黄芒?”
“你怎么知道?”
小喜此问,显得多余。宴会后半,有一环灵力测试,小喜艳惊四座,文鱼在场,回去后必然会向鱼凫相告。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的。”
小喜有些骄傲。
“你未必能够通过!”
小喜谔然。
“恐怕你要用到它了咯?”
紫夏轻轻抬首,美丽的下巴对着周突写的那封介绍信,微微示意。
“有何不可吗?”
听了这话,鱼凫公子“唰”地一声,麻利地又回到了马上,脸上尽是轻蔑的表情。
……
静默。
小喜无话找话:
“你的信使很忠诚。”
“职责所在。”
“她射壶射得很精彩。”
“空闲时用来消遣的。”
“你的射艺肯定也很好吧?”
“为什么一定要很好!”
“我希望有机会能看你的投壶表演……”
“我从不表演这个给外人看。”
……
又是静默。
紫夏忽然又变得高冷起来,一幅让小喜不可企及的样子。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呢!
“你那封感谢信,是什么意思?”鱼凫紫夏诘问。
“就是感谢一下你呀,谢谢你曾经帮我那么多!”小喜很真诚地回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感谢信是这样子写的吗?”
“有何不可?你为何只挑这句看?”小喜反问。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这句呢?”
“如果我说你想多了,你会生气吗?”
小喜自己也没有想到,口里怎么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想多了?生气?我会跟你这个小酒鬼一般见识!”鱼凫公子说不会跟小喜一般见识,脸色却显得严峻起来,峨嵋微蹙,“不过,恐怕你都是这样子用诗送人的吧?”
“何出此言。比如——”
“那玉梳头,是田螺姑娘给你的回赠吗?”
说到这里,鱼凫公子的脸上,顿起一片飞红。
……
“若是你敢无礼,你死定了!”
“何来无礼之说——你就只看见这几个字了吗?”
“其他地方也看见了!哼——其他地方,我没有见着什么感谢之意!你打什么感谢的幌子!”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不算吗?”
“去——谁做你的嘉宾!什么圣人吐哺天下归心、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我只看出了一个志大材疏、无家可归却又借酒浇愁的小酒鬼子!”
小喜听了,既惊讶又郁闷,觉得她如此曲解,十分伤人。
本以为辛苦地寻出一件名家的名作,是一种十分有魅力的东西,未曾想,倒成了人家回击自己的凶狠武器。吐血。
小喜敏感易碎的玻璃心有些受伤了,他毒毒地回敬:
“那你为何赶着换信啊!是才疏学浅写坏了呢,还是稀里糊涂放错了呀?”
这话真狠,把一颗高傲的少女之心蹂躏得无地自容。
虽然鱼凫公子认为小喜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她内心却很明白自己是谁。最主要的,是这小酒鬼子的母亲生前曾经提过的话头,简直就是一个坑,自己稍不留神就会去踩。
紫夏被怄得恼羞成怒又满脸通红,不复多言,她挥起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地一抽,绝尘而去。走前留下一句:
“小酒鬼,你有种!有种你就别靠着那封推荐书,今年就把天鼋考上了!我就服你!”
小喜颇怪自己鲁莽没有耐心,觉得这种一触即跳的老毛病,怎么也带过来了。凝看着那远去的丽影,不及去追,只把这句被她扔在春风里的话,一字不差地捡起来,细细地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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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着城外的,是数座山峰,它们拱卫着聚龙城,形成一个宽阔的地带。这些山峰所在的脉络,各具走势,蜿蜒伸向四周,就像是群龙在此处聚集。
在群龙之中,有一条山脉向东而去,颜色显得分外墨绿青翠。从聚龙城出发,东龙群岭的首山,就叫东龙。
山与山之间,有不同的道路与河流穿插其间,水绕山转,路随水走,这方土地,看似群山阻隔,实却与外界的交流十分畅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山水都极富产出,土壤也很肥沃,所以,勤劳者总能自食其力。银风竹成了手工作坊的工人,黑陶的主业还是采集与狩猎。小喜依着自己的心情,带着初二,在两种职业场所之间随意切换。暂无额外开销,宴席上又省下了一大笔钱,三口之家的生活,勉强还过得下去。
小喜在龙涎食坊玩过投壶游戏,深感自己技不如人;又见了师叔周夜的弹弓功夫,很是羡慕。安耽的时候,心里整日想的,除了有关鱼凫紫夏的事情之外,就是如何提高射艺了。
于是,他到龙上山的作坊,请咆月乙他们帮忙制了一把弹弓。手拿弹弓,看见目标就瞄准、弹发。又不花一枚钱贝,弄了一个破瓦瓮做投壶,削了几根树枝代为箭矢,有空没空,变着花样练习投射。
牛车虽然弄了回来,却被鼠豆儿他们搞得破破烂烂。小黑哥最近没有怎么用车,银伯也不用。
银伯说:
“得个空,弄些材料,把它修缮一下。”
车厢被放置在了居所墙边的一角。
车子不怎么用,牛却要牧养。若没有事情,小喜一天中,有半日都用来放牛。
春草年年绿,青青满原野,这年头,根本不缺牛吃的草料。把牛牵出城去,随便引到一处,河畔或者沟渠边,牛就埋头尽心尽意地啃草。
这是一头被阉割过的大黄牛,被陌生人不管不顾地役使了几天,可累坏了,回到故主人的身边,显得分外地亲切温驯。
小喜学会了骑黄牛,有时不想走路,就骑在牛背上,信牛由缰。
在遥远的天际,小喜曾经也是一个放牛娃,一放放了好多年。这样的工作,他很熟悉。后来长大了,慢慢就疏远了那种身份。倒是时而被一些文艺作品所触动,对于那脱离了烦恼的、田园式的牧歌生活,心有戚戚焉。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知了夏天才会出现,现在还不是时候;其他鸣虫却有很多,也有蛙叫。蛙声一片连着一片,等小喜和黄牛近了前,就都闭了口不再呱呱叫嚷了。
蛙不嚷,小喜就扯起破嗓子来嚷。他所嚷唱之歌不知为何,但树上的枝叶似乎很欢迎,惠风一吹,它们不约而同地为其点头、鼓掌。
这歌声也吸引了其他的牧童,他们立在不远之处,驻足向着小喜这边观看。
相持了几天,几个孩慢慢与小喜靠近,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喜狗,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小喜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后,一个六七岁的男童老声老气地问他。
“靠!竟然这样称呼我!”小喜听了,嘴里的酒水,一口喷了出来。
小喜跳下了牛背,几乎就要骂娘。不过转而一想,忍了。小孩子玩伴之间,不就是这样彼此叫唤的么。随意又亲切,还带有一丝儿乡土气息,所谓的大俗大雅,这就是一种吧。
“我也不知道什么歌,随便乱唱的——你呢,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乌鸦嘴!”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嘻嘻哈哈地替他回答,在“乌鸦”之上擅自加了一个“嘴”字,乌鸦连忙纠正了过来。
“那你呢?”
“我叫——”
“他叫土狗。”乌鸦不让土狗出言,也抢着替他说了,然后指着另一个有点瘦瘦的男孩,用同样老气的语调告诉小喜:
“他叫河蜒精。”
“喜狗,乌鸦——嘴,土狗,河蜒精!哈哈哈……”
小喜念着这些放在一起的古怪名字,忍不住大笑起来,把肚子都笑得疼了。
……
“喜狗,你笑什么?有一件事,要不要告诉你?”
乌鸦这个小童,看到小喜笑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自处,只把手来挠头。他极想讨好这个刚刚结识的新伙伴,想到了一件有些意思的事情,要告诉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