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夜蝶旧事
当秩序颠覆，幸存下来的人是一种不幸。
无序、混乱、欲望和鲜血，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野心的味道，比天底下最恶臭的水沟里的肮脏之物还要作呕千倍万倍。
一位左手掌背上烙着一道丑陋疤痕的男人一脚踢翻看门的恶犬，无视周遭戏谑、挑衅的目光自顾自推开了客栈大门。
喧嚣，汗臭，凌乱的客栈聚拢了一群酒鬼赌徒，大部分光着膀子，一个个凶神恶煞，操着一口粗俗狂语，身上或多或少有几道狰狞的疤痕，新的旧的都有明显都不是善茬。
客栈因男人的到来时间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喧闹彷佛他不曾出现一般，不过还是有少许贪婪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
“今儿运气不错，又来客人了。”男人踱步到客栈中间，一个精炼男人主动上前迎接。
男人拿下斗笠缓缓抬头，漆黑的瞳孔如凉夜化作的利刃瞬间刺透精炼男人的心神。
精干男人心生惧意怯退两步，暗中给周围几个看乐子的壮汉使了使眼色。
来者不善。
众壮汉心领神会收起看热闹的心思，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把男人团团围住。
男人看着退回人群眼底仍旧有些许慌乱的精干男人，以及周围不知何时停下吵闹的看客，默默接受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缓缓垂下眼眸，后知后觉的背转过身，怔怔的看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向自己飞扑过来。
“他被吓傻了。”有人嘲笑道。
围观人群露出残忍的面目，男人‘茫然无知’的样子就是绝佳的表现，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接下来的画面。
男人自然不是被吓傻，他只是在等出刀的时机，对，就在众人群嘲的这一刻。
只见男人手起刀落，没有丝毫顿滞之感，那飞扑而来的壮汉便已身首异处，血洒当场，圆滚滚的脑袋像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依稀还能看到脸上残留的狰狞。
如此杀伐果断的一刀小小地震慑了一下在场的看客，但是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他们不在意壮汉的死活，仿佛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眼角闪烁晶莹，有人磨刀霍霍，有人漠不关心，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没有人为一条生命在眼前逝去而悲痛。
死人，在这个世道和吃饭喝水一样普通寻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将荒诞的一幕幕尽收眼底，低了低头，他在等，等嘲笑声停止，便是他大开杀戒的时候。
……
解决掉最后一个已经被完全吓破胆的渣滓，战斗结束，整间客栈内已经没有一张完整的桌椅，到处都是尸体以及残肢断臂，惨状比之冥界、地狱也不逊色分毫。
“呼……呼……”男人鼻息急促单膝跪在地上，浑身血污，双手抓握着一把全是缺口的钝刀，苦苦支撑疲惫的躯体。
这是一场硬战，他受伤了，人群里有几个狠茬子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他现在急需好好的缓口气。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房间内，一位身披棕灰披风英气十足的少年郎听到外面动静平息多时，伸手将面前茶几上一口未尝静置放凉的茶水倒扣在了案面之上。
既然请客的人已经不会回来，那这口茶也不必喝了。
少年郎起身撑了撑懒腰，径直走向房门，抬起手臂将房门缓慢推开。
“咯~吱~”房门的声音触动了男人的神经，他抬起头，一眼便与双臂枕在二楼围栏上神情散漫的少年郎对上了眼神。
这是二人的初次相遇，风尘侠客与闲散少年，在宛如人间炼狱的客栈里，一个仰头，一个俯视，静静地打量着彼此。
风尘仆仆，还一脸衰相，明明站都站不起来还要硬撑，真是有意思，少年郎情不自禁的想着。
“这把刀不能用了。看来你缺把好武器。”
破空身掠耳而过，残损刀刃深深嵌入身后的木质门框。
少年郎歪着脑袋，一缕发丝摇摇晃晃的飘到楼下，丝毫没有差点被爆头的觉悟，继续自顾自的向着硬挺起身板的男人解释道。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哪怕今日你不出手我也打算把他们一锅端掉。现在这样倒省了我不少力气。”
少年郎说罢转过身将后背留给男人，探手抓住刀柄稍稍提力浅浅一试，然后猛的使劲，连抽带掷，将废刀原路退了回去。
男人精准抓住飞来的钝刀，最后一点维持体面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连连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重心，所幸人还立着，脸面上不至于那么难堪。
“这座小镇在劫难中苟全下来本身是一件幸事，可惜乱世之中，命如草芥，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注定难有立锥之地。”
少年郎从楼上一跃而下，看着男人的眼睛问道：“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出头？”
“遇到就出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男人从进到客栈后第一次开口，声音听起来比面容稚嫩，年纪应该不大。
“什么啊，搞半天原来你和我也差不多嘛。哦，我指的是年纪。”
男人：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
“好吧，不问了，恶徒已除，我该走了。”少年郎摆摆手与男人擦肩而过径直走出客栈。
……
“我叫夜，跟着我，可以让你扬名立万。”
“夜？和我一样古怪的名字。我叫蝶，你拿什么让我名扬天下。怕不是明天就被人打死了。”
入夜，男人夜与少年郎蝶围坐在篝火旁闲聊起来，二人身上都挂着彩，显然刚刚结束一场恶战。
自从客栈匆匆一别，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人不知何故总能在类似客栈一样令人意想不到的场合重逢。虽然没有明摆着说过什么话，但久而久之，两人意外地建立起了深厚的战友情谊，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平定此世。”夜拿木棍拱了拱火堆，模样像个熟练的烧火工。
“哈哈哈，用拱火的本事平定此世吗？真好笑。不过，看在你今天让我开心的份上，姑且先陪你走一段吧。”蝶随手捡起一颗石头丢进火堆，看着苗焰开了又合说道。
“手艺不错，还挺旺的。”
……
夜这家伙也太能找事了，今天剿完匪盗，明天就去杀恶霸，不带休息的吗？啊？
现在天底下哪里都乱，恶人杀的绝吗？
蝶在心里碎碎念，一边痛斥某人的无良，一边暗骂自己当初鬼迷心窍，才会相信他那拙劣的说词。
没想到一搭手成牛马命，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单走舒服。
骂归骂蝶也只会在心里酝酿，从来不会说出口，谁让他在队伍里的人设就是一个沉稳寡言的美少男呢。
你问哪来的队伍？蝶也不知道啊，都是夜一路走一路拉过来的人，慢慢地人多起来就组成了一支队伍。
虽然不清楚夜是怎么拉（骗）人入伙的，但蝶总是能从新成员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
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特别是最近刚来的那个谁。好像叫岁，每天咋咋呼呼的，跟小孩子一样。
“夜，今天那个人有大问题，我感觉我们不能继续向西。传说器具，我还是感觉不靠谱。”
夜如今已不似从前，有众兄弟帮衬，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身上增添了许多活力，人也自信，完全看不到当初的痕迹。
“不必理会。”
见到夜信心满满的模样，蝶把担忧的话语吞入腹中，浅浅哼道：“嗯。”
夜就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他吸引过来的，既然他已经决定，那我们只要执行就好了。
……
杀杀杀，不合眼的战斗，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想来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
如果不是传说器具即将出世稍稍挽回了一点士气，只怕我们所有人都要交代在那里。
万里无云，一如既往地冰壁上空，今日不知为何突然风起云涌，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夜嘴里一直念叨的，可以平定此世的传说器具的出世征兆。
“老大，老大，传说器具是不是就快成型了！！！”年纪最小的岁一边战斗一边大呼小叫，像只嗡嗡嗡的苍蝇。
这小子哪来那么多精力，这么蹦跶，真的...好让人羡慕啊。蝶抽空打退对手狠狠地瞪了岁一眼，示意他安分一点。
“蝶前辈，你怎么又瞪我？”
蝶：我现在不只想瞪你，我还想抽你。
懒得理会咋咋呼呼的岁，反正有夜看着性命应该无虞。
……
传说器具，传说器具，你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可以平定此世。
夜好像对你们有着迷样的自信，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感觉不安。
“夜，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以杀止杀？你是认真的吗？传说器具的确拥有神鬼莫测的力量，但如果仅仅只需要力量，那些野心家早就已经平定此世了。”
“我们这样做和那些乱世之人有什么区别？”
拿到梦寐以求的传说器具，夜的信心空前膨胀，事态开始朝蝶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
“我们这样根本无法带来安定，只会制造更多的矛盾与混乱。”
前途渺茫，人心浮动，离队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蝶硬着头皮向夜阐明自己的想法，但夜还有觉得只要有传说器具就足够了。
“苍星不是什么坏去处，就让他们走吧。没什么好说的。”
夜的盲目自信终于让蝶看明白一件事情，传说器具就是不安的根源，它会不断强化、改变持有者的初心。
苍星或许早就料到这一天，只是他们为什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