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纵火者谁
规矩整洁的房间与纪业的风格十分匹配，一年没有踏足此地，布置还是老样子，标准办公间，一桌椅，一书架，一方窗，一人影。
佳肴，美味，朋友，独独缺了好酒。
夹起一块微焦的烤肉送到嘴边，葱香顿时扑面而来，细嚼两口，咽入腹中，纪业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故作镇定地说道：“稀客稀客，大忙人竟然有空来我这，还自备了这么多好菜，纪某实在愧不敢当。”
私下里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词调，而且...你吃都吃了，还说愧不敢当，真的合适吗？
杨盼无力吐槽，他知道纪业心中有气，于是笑呵呵地接过，道：“忙完自然就闲下来了。何况，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当然要来看望一下。”
纪业执筷的手微不可查的轻颤了一下，表明他内心并不平静，“哈，好天气？最近不是阴天就是下雨，衣服都没法晾干。来看我也是够委屈你了，竟然还要睁着这么大的眼睛胡说八道。”
纪业淡淡地说道，顺势夹起一块肉吧唧吧唧咽下肚中。
杨盼一拍脑袋，暗道自己咋忘了这茬，打马虎道：“还真是！来的时候还踩了水坑，这会怎么就突然失忆了，哈哈哈。果然，人一高兴就容易忘事。也怪总院设计得太封闭，在里面一天，人都傻掉了。哈哈哈~”
纪业默默地夹起了一块肉，沉默了一会，轻声嗯了一句。杨盼会心一笑，跟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之后两人一边胡吃一边聊起了琐事，气氛渐渐活络，杨盼趁机表露心声，种种误会随之消解。
“嗝~”
饱餐过后，误会解除，两人齐声打了个饱嗝。
办公桌桌面一片狼藉，这要放在平时，纪业早就把杨盼给轰出去了。但是今天不一样，两人不仅把话说开化解误会，同时还确定了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
这一年来纪业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他很高兴，决定不赶杨盼了...暂时。
“我说，盼子，你怎么只带吃的，酒呢？”纪业故意用埋怨的语气说道。
“呦，这不怪我，我原本带了。只是在半路被林小九给截胡，他非要抢，我也没办法，索性就送给他了。”杨盼大呼冤枉。
“食院的酒送人，那你可真够大方啊。”纪业打趣道。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杨盼‘腼腆’的应下了。
纪业丢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白眼。
“服了你了，不过这样也好，就算你带了我也不会喝。”
杨盼闻言马上微笑着回道：“我知道啊。”
纪业默然，他隐晦地瞄了一眼杨盼，心道。
这憨厚的外表下隐藏着世间最精细的花针，总能在不经意间绣出举世无双的绝品。
“呵，你知道什么，我只是今天不想喝而已。”纪业冷着脸，傲娇的说道。
“好的，好的，我知道滴。时候不早了，别熬夜早点休息，明天才是重头戏，你可别累倒了哈。”杨盼笑呵呵的说道。
“哼~”纪业闷哼一声，他像是熬夜的人吗？熬夜是不可能熬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熬夜的，只会修仙。
“管好你自己吧，杨大师。”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下回再聊。溜了，溜了~”
杨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转动把手。纪业埋头收拾垃圾，瞧都不瞧一眼地说道。
“走好，不送。”
门把手内响起轻微的机械摩擦声，房门大开，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闷响粗暴地闯入了二人的窗笼。
纪业立马停下手头动作，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杨盼一时也愣在了原地，眉宇间飞快闪过各种情绪，有错愕，有不解，还有隐隐的忧虑。
二人皆为当世好手，听声辩位自然不在话下，他们一下子就分析出闷响的源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声音应该是从存放元素系转交资料的驻书间里传出来。
杨盼与纪业默默的对视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十分默契的往音源方向飞奔而去。
半路上，心思起伏不定的杨盼故意落后纪业一个身位，在某个拐角处，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另一条过道。
纪业心急如焚不疑有他，径直奔往现场。
……
杨盼消失许久终于赶到驻书间。
他推开半掩的房门，只见房间内各种器具东倒西歪，重要的不重要的书籍手稿散落一地，窗帘半吊着，横杆折成两半，凌乱的画面与他们之前吃剩的残羹冷炙简直如出一辙。
纪业立于房间中心，手上拿着一沓厚厚的装订极其精美的白页册子不停翻动，人工检查是否有被撕毁或是篡改的痕迹。
此外，除了纪业手头上拿着的那本，一旁的桌子上还整齐地垒放着两本同样款式装订成册的书籍，加上地上的那挪，差不多有十来本的样子。
杨盼知道这些被翻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不出意外的话，边上唯一立着的柜子里应该还存着数十本以同样款式装订起来的书籍。
同时他还知道，这些精致的书籍不正是他这一年里重新汇总出来的元素系开系资料，也是明日准备送往总院作为元素系开系‘通行证’的理论根基。
世间仅此一份，也难怪纪业如此紧张。
看着纪业眉宇紧锁，杨盼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地上挡路的物品挪到一边，将东倒西歪的柜子椅子一一摆正。
这期间，纪业又翻完了一本，两只眼睛就好像直接粘在了书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杨盼。也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察觉到杨盼到来。
房间稍稍整洁了以后，杨盼依旧没有打扰纪业的意思，自顾自地来到墙边那座极其精致却不显庸俗的木柜前。
这是房间里唯一立着的柜子，之所以没有倾倒，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被纪业打理过了。
杨盼打开柜子上半部，然后蹲下身打开下半部。
入眼的是一列列整齐的精装书籍。
柜子下半部分较小被塞得满满当当，杨盼伸出手用食指按着书脊从左至右轻轻地划过，默念道。
元素·蜕凡一，蜕凡二，三，四...
确认完毕后，杨盼起身将目光落在了书柜的上半部分。
比起下半部的满满当当，柜子上部显得空落许多，三层架子只有最下面一层塞满，中间层孤零零地叠着三本，最上层则一本也没有。
元素·成势一，二，三...六，七，八...汇总。
杨盼默默地数了一下，估摸着加上纪业那边的书籍，刚好可以把空位补上。
书封，书柜，应该都是专门请人定制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合适，看来他是真的很上心啊...
杨盼心中发出一声轻叹，他合上书柜，轻踩着步子走到纪业身旁，随手拿起桌子上标有元素·启灵三字样的书籍，脸上不禁浮现出了复杂的情绪。
单单检查是否撕页不难，真正困难的是检查有无篡改的痕迹，因为这些书籍，说白了就是订装成册的稿纸，涂改什么都是家常便饭，要在众多修改痕迹中找到可能被人篡改的数据无异于登天。
而纪业恰好就是有能力登天的人。因为每页手稿他都翻过无数遍，对这些资料的印象极其深刻，在某些细节上甚至还超过了杨盼本人。
……
一夜寂静无事生，破晓之光在西边最高的山尖悄然降临。虽然时候尚早，但学院内凡是稍微有点名气之辈，无不是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新派大楼的方向。
再过几小时，那里将会诞生未来。
平静的学院里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等，等元素系的资料移交总院，审查，补上开系的最后一步。
有人欢喜有人愁，新事物的到来总会让旧事物的光芒暗淡。与向往不一样的未来的普通人不同，以各系守旧人士为主体的旧派术法会，中的大部分人此时正坐立难安，他们潜意识里还在期盼着一场大火，一场熄灭了一年的大火。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纪业放下了最后一本书籍。
元素·启灵十七本手稿无一篡改。
纪业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了。
“还撑得住吗？需不需休息一下。”
陪了一宿的杨盼急忙扶住纪业，眼眸中满是关心。
“没有。”纪业撇开杨盼想要走两步以证明自己的状态，不料还没抬脚就眼前一黑，瘫软地往前扑了过去。
还好杨盼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不然就摔地上了。
“别逞强了，现在还有点时间，快去休息一会。放心，到点了我会叫你的。”
看着纪业充满血丝的眼眸，杨盼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逼着自己用强硬的语气说道：“相信我！”
纪业一眨不眨地与杨盼对视了许久，缓缓合上干涩的眼睛，轻声说道：“好。”
随后他用力地甩开了杨盼的手，说道：“不用扶我，我能走！只是精神力见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留在这，一步也不要离开，我就在隔壁休息一会，有事大喊几声，我听得到。”
“千万...千万不要离开。”
纪业叮嘱完就要离去，他在转身的刹那，鬼使神差地往杨盼脸上瞥了一眼，刚好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
记忆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一刻纪业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停顿了好一会，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好沉，纪业感觉脚就像灌了铅一样，他不想再迈第二步，他想留在这守着书籍。但是他不能，他没得选了，只能相信杨盼，不回头地往前走。
……
后百家学院院志记载，时隔一年，元素系大楼再次走水，幸逢总院长与术法会会长及时止损，除元素系开系资料及驻书间大半焚毁，并无其余损失。
同日，元素系二次开系被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