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蓝修
第三日，夜，冗长的黑暗下。
叶离与朱筱筱还在乱石林中打着呼噜，为明日的行程养精蓄锐。
剑傲与乐七音缩在岩丘与岩丘的勾股间袒露心声，复杂而又直接的情绪不断酝酿挥发。
鬼婴与鬼邪遭遇了袭击，哪怕入夜，依旧提心吊胆，不敢有丝毫松懈。
林锐那边最终还是没能说服邪剑，在他轻慢的目光中，憋屈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蓝修辗转反侧，林慕秦摇头叹息，无法疏通的误会越堵越大。
今夜，注定难以入眠。
当然，要除去没心没肺的叶离二人。
不管怎么样，黑夜总会退去，黎明的光辉终将回到这个世界。
……
天刚亮，蓝修便顶着国宝级的眼妆，软踏踏地坐了起来。
单看他的面容就知道，妥妥地失眠了。
微微发胀的脑袋使蓝修有点发蒙，整个人变得迟钝了许多，就像一个傻子一般呆坐了好一会，然后才悠悠然地转过头朝林慕秦傻愣愣地说了一句。
“天亮了...我们该启程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唤醒了林慕秦，他睁开眼眸，目光如电，精神气质一转，仿佛一只刚刚苏醒的雄狮，即将对猎物展开残忍的屠杀。
比起蓝修的半死不活，林慕秦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
看着老年人一般缓缓起身的蓝修，林慕秦皱了皱眉头。
“昨晚没睡好？”
蓝修闻言，自嘲似的笑了笑。
“不碍事。”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可蓝修心底却忍不住抱怨起来。
什么叫没睡好？哥压根就没睡好吧。
都怪你这个木头小子，没事瞎猜个啥玩意儿！不知道给前辈留个台阶吗？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师兄的朋友，约等于你的师兄啊，我不要面子的么？
蓝修碎碎念中...
林慕秦显然听不到蓝修的抱怨，不过他倒是真的听进了蓝修的话。
林慕秦无视蓝修，先行踏入丘坡岩。
蓝修落在后头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这小子到底是有多耿直啊？
不满归不满，路还是得走滴。
提起水元素，蓝修顿时容光焕发，像换了个人一般，不仅腰板挺直了，手脚麻利了，颓废的气息尽除，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少年英气，就连一层一层漆黑透亮的黑眼圈，也直接给抹没了。
若不是一个人元素波动生而固定，无法改变，只怕说是换人了也不会有人质疑。
岩丘坡的地形凹凹凸凸，跟过山车似的，没有一处平地，就算想要停下歇歇脚也必须在斜坡上扎紧脚底板，否则稍不留神，很容易就会一呼噜地溜到底部。
别问蓝修怎么知道的，仅仅是他的屁股太疼了，不得不这么上心。
行进了大半日，蓝修感觉自己的脚踝都快扭断了，他有些不耐地嚷道。
“想到办法了吗？”
林慕秦缓缓摇头，早前他就已经与蓝修尝试过石林的破解之法。结果是，没有半点卵用。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此地对‘势’的压制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同时还放宽了蜕凡与启灵的限制，冰翼双匕使用起来没有多大的影响，猜是前路必不太平，因此才会放宽压制。
蓝修从废品升级成了半废品，也算是可喜可贺。
严格说起来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好歹也是个发现。
各种脑洞大开后，没办法，二人只能采用老办法。瞎走一通。
事实证明，斜坡没有陡坡容易走。
这不，半天时间，林慕秦也感到有些烦躁了。
“元素体系有什么明显的破绽吗？”林慕秦眉头微皱。
蓝修闻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存在上位压制，算不算呀。”
废话！哪个体系没有上位压制？
林慕秦知道，除非他们对元素体系的理解超过它的创造者，否则很难从根源上找到突破点。
对敌人的手段一无所知，怎么看都是个死局啊。
躁动的气息成倍上涨，换作常人可能已经按捺不住动手动脚了，可林慕秦表面上依旧跟没事人似的安静思考。
仅从这点上来看林慕秦的确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他对自我的控制力简直高得可怕。
比起林慕秦的绞尽脑汁，蓝修这边，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他好像看开了一般，早早地将昨夜令他彻夜难眠的误会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暗暗地思量着，林慕秦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困局，干脆不管不顾，不嫌地脏的，一个闷声躺倒在地。
看样子，蓝修对离开此地是真的不上心了。
手枕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蓝修嘀嘀咕咕地说道：“说起来，蓝家与新派向来交好，没有深仇大恨，我姑且也算他的徒子徒孙。想来，他们总不至于为难我这个小辈吧。况且，我身上也没啥好图谋的。”
“真不明白，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蓝修慵懒的打了个哈哈，颇为疲倦的默念道。
“话说，我为何要来此地呢？”
……
水源蓝家，家祠。
年幼的蓝修眯着眼被一个白面书生似的俊美男子提着，像只软骨生物般软绵绵地‘立’在木质的地板上。
此时屋外一团漆黑，家祠内，两侧的蜡烛上的火苗一跳一跳地闪烁着，像极了蓝修一开一合的眼睛。
昏暗的光线，连绵的睡意，以及微微浮空的飘飘然，蓝修体内的瞌睡虫变得更加地肆无忌惮了。
小脑袋轻轻地点着，半梦半醒之间，蓝修仿佛看到了一只大巴掌。
哦，没有仿佛，就是一个大巴掌，有他脸大的巴掌。
“啪叽——”
清脆的声音在家祠内回响，火辣辣的痛感一下子就吞噬了所有的睡意。
蓝修习惯性地揉了揉脸蛋，意识越发清晰。
“清醒了吗？”
平淡的声音响起，白面男子发话了。
蓝修习惯性地点点头，无悲无喜的样子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是，发自本能的睡意哪能说消就消啊，蓝修这幅模样只不过是迎合白面男子的意愿故意装出来的而已。
“很好。”白面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家祠，留下蓝修一人对着一排排的牌位静默发呆。
昏暗的房间，摇曳的烛火，瘦小的身影以及一堆不会说话的木头。
半个时辰后，天亮了，早起的族人与孩童三三两两地路过家祠，大人们偶尔瞥视一两眼便匆匆离去，最多的也不过感叹一句。
这才是少家主该有的姿态。
这话蓝修早就听腻了，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何为少家主该有的姿态，只知道听从大人们的安排张口抬腿罢了。
比起大人们的见怪不怪，与蓝修同龄的小孩就比较‘好奇’了。
他们或是成堆结伴，或是一二三俩，肆无忌惮地摆弄蓝修。
这会儿动动头发，那会儿推推搡搡。虽是玩闹无甚大碍，但终归会惹人嫌怒。
可蓝修面对众人的调皮却总是平淡以对。既不呵斥也不发怒，就像一个好好先生，包容下了所有。
正如白面男子的那一巴掌，他没有产生任何不满，默然无声地承受一切，接受一切。
一直保持自己‘少家主该有的姿态’。
或许还是因为年幼，仅‘罚站’了这么一小段时间，蓝修便已经腿脚发酸，身体微晃。
看情况已经达到了极限，但蓝修仍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咬牙坚持。
孩童们一茬接一茬，往来的人渐近于无。
白面男子再次出现在家祠中，他站在蓝修身后，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说道：“不错。”
蓝修不敢回头，他怕脸上的倦意瞒不住男子。只能尽量压低声音，用最平稳的语气应和一声。
“嗯。”
耳畔凉风散去，蓝修顿时毫无仪态的坐在地上。
看着已经亮堂堂的家祠，蓝修呆呆的，有些出神。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少家主该这么做。
接下来还要去上少家主该上的课，因此他不敢贪恋闲暇，起身抹去脸上的倦意，一脸平静地离开家祠。
一路上有人与蓝修打招呼，他皆是礼貌地回复。
明明是个孩童却拥有很多大人都没有的气度。
“少家主的意志坚定，要是换我家那个臭小子，这么早的被叫起来，肯定连房顶都给我掀咯。”
“晨礼明明已经弃置多年，少家主却还能一直坚持。这份意志，难能可贵啊。”
“身份高贵，天资卓绝，待人友善，还如此勤奋，真是我蓝家之福。”
“是啊，这才是我们蓝家未来家主该有样子！”
“生子应当如此。”
晨礼是蓝家独有的礼仪，需在天渐明亮之际于家祠内，对先祖牌位行注目礼，待到新日的露水接受第一缕晨光，散发出璀璨的光彩后方才礼毕。
蓝家以水元素立家，此礼一为思源，不忘先辈，二为奋发，不忘勤勉，三为团结，不忘家族。
随着时代变迁，蓝家人不再拘泥于表面形式（变懒了），也就逐渐荒废了这个礼仪。
蓝修‘自觉’献礼，可是在族人中狠狠地刷了一波好感。
蓝修脸上挂着谦逊和善的笑容，温文尔雅的模样，翩翩若仙，他并未因为众人的夸奖而产生情绪波动，就好像听到了一句稀疏平常的话语。
事实上，蓝修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他其实并不懂礼，也不明白族人们为何发出这种感慨，从头到尾，他不过是在扮演好‘少家主’这个角色而已。
蓝修也曾向白面男子发出过质疑。自己为何不能与其他的小孩一样，偷偷睡个懒觉，哭闹着求些小玩意，甚至于说句脏话。
白面男子的回答很简洁，很好记，也很没道理，像是解答了他的疑惑，又像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屁话。
你是蓝家的少家主。
少家主是什么，蓝修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是听从白面男子的安排做着那些符合‘少家主’身份的事情就行。
蓝修也曾反抗过，但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过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逆来顺受久了，蓝修也就习惯了。
白纸蓝染，修削宏图。